第一百一十六章 撲朔
翌日辰時過了一刻,陳七爺就到了蔭園,還是遣了陳嬤嬤來給許蔓帶話。
許蔓聽完陳嬤嬤的話,心裡五味雜陳。陳家不愧江南首富,即便後來被蕭家逼到牆角也能過得如魚得水,不過半晚上的時間,竟然能打探出來宮裡的消息。
原來陳七爺昨晚走通了一位內務府的內監,帶出來的消息和皇太后那邊傳出來的消息相似,皆為皇上身子有恙。同時,一位守宮門的公公親眼見了燕國公的馬車於早上卯時初進宮。
許蔓沉吟一刻,望著屋外有些陰沉的天空走神。
自貴妃娘娘召見到今日,已經十九天了,先是李摯躲在她的馬車內出宮,還藏身候府,後來太子殿下不知以什麼方式得知了這一消息,再後來,李摯在候府銷聲匿跡。那時,候府也被錦衣衛圍了,卻又不做出進一步的行動……直到七天前,有御史彈劾候府參與蕭家貪墨案,錦衣衛將林侯爺拿下,又到了林府外書房將證物拿走。
證物?許蔓突然想起紅兒曾說過,她聽蔭園一個剛從外面買來的小丫頭曾感慨候府的繁榮富貴,提到那錦衣衛自外書房搜出的箱子里竟然是黃金……然而候府早就外強中乾了,太夫人甚至將屋裡的古玩自畫都換成了贗品,那林府這些年的積蓄去了哪裡?
當初許蔓從那沈府要回屍體,就是以沈府參與了貪墨案並暗中站了儲君人選的隊要挾那沈太夫人,而林家是沈家姻親,會不會林家這些年實際上也如同沈家那般參與了儲君之爭?-
不對,不對。許蔓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如果林家要站隊,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家裡姑奶奶即是宮中貴妃娘娘,早就被貼了太後娘娘一派的標籤,又能如何選擇?
陳嬤嬤見許蔓神色凝重,不敢打擾,心裡卻急得不行,陳七爺說許小姐聽了她的話,定會往下問,甚至提出親自見陳七爺,還教了她如何應對……許小姐聽完后沉默良久,陳嬤嬤一時不知該如何了。
倒是站在許蔓身邊的珍娘,見陳嬤嬤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將她拉到一旁,兩人低聲說氣話來。
陳嬤嬤原就是陳家家生子,自然對陳家忠心不二。後來她隨著大太太嫁進候府,這些年來,大太太對她更是信任有加,待她不薄。她也是那知恩圖報之人,又加上她的家人還在陳家,陳家的興衰與他們自然息息相關,在得知陳家危機之後,她也是十分留意的,可以說知道的不比大太太少多少,這也是陳九運提出由她來見許蔓時她滿口答應的原因。
珍娘自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只是覺得陳家原本有求於小姐,卻三番五次地派遣一位嬤嬤來有些託大,於是,她和陳嬤嬤說話時不免有些情緒:「……姐姐今日離了太太,太太可真放心呢。不是妹妹託大,如今蔭園的小丫頭也都干拿著那錦衣衛搜查外書房的事情說事,唉,當真世風日下,不成體統了。」
陳嬤嬤是知道珍娘說的這事的,當日她就站著那剛進府的小丫鬟綠兒後面,她眉飛色舞地說起那日錦衣衛自外書房帶走的箱子底下無端地落地,箱子裡面的金磚落了一地……
陳嬤嬤有求於人,自然不會和珍娘計較這些,她暗暗地打量一旁原本在沉思的許蔓在聽到珍娘的話時也十分感興趣,便順著珍娘的話說:「這也不算那小丫頭信口雌黃,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當時門口還站了好些別家的下人,大家也都看見了的。」
珍娘有些好奇地道:「那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說那金條就是貪墨案的贓款,可能當真?」
金條是貪墨案的贓款?陳嬤嬤心裡一驚,那陳家在北地的被燕君扣下的可是蕭家的金條啊,難道也是這貪墨案的贓款?
陳嬤嬤面色泛白,她耳邊響起自己有些慌亂聲音:「那貪墨案件不是已經結案了嗎?蕭家可是被充軍的充軍,沒入官妓的沒入官妓了……」
珍娘有些鄙視的地打斷陳嬤嬤道:「老姐姐這是多久未曾出去候府了?外面傳得可凶了,那蒙人才被燕國公收拾了,可是西南面又有海寇來犯,朝廷原本北地對蒙人的戰事已是吃力,那要是再有戰事不是要揭不開鍋了嘛,自然要將這些貪官貪墨的銀子追繳來沖國庫啊。」
陳嬤嬤卻很是懷疑地道:「珍姑姑這是聽誰說的?我前兒跟著太太在福壽苑,可是聽大老爺說了,這貪墨案可是幌子,好像朝廷要對付那些世襲有封地的國公……」
珍娘卻是不屑地道:「大老爺才來京都多久?雖說他背後是宋國公,不過,宋國公常年在外又能有多少人脈?再說了,大老爺可是要捧著宋國公的,才會那樣粉飾太平。」
陳嬤嬤對宋國公倒是略知一二,這宋國公是立國之初太祖賜給當時救了太祖了宋義然的世襲爵位,也是除了有封地的四大國公之外的一品爵位之一。這宋義然本就是家裡一脈單傳的獨子,又是十分專一的人兒,家裡始終只有一個嫡妻,也只得一子一女,為了家族興旺,便將義兄的遺腹子徐子康收為養子。後來,宋義然的獨子宋卓也繼承了父親的專情,家裡也只有一位自小青梅竹馬的嫡妻,卻只得宋紅鸞一位獨女,在永德十一年被麒麟案牽連,奪了爵位,全家流放北地。宋卓和其夫人謝氏不堪受辱雙雙自盡,當時才十一歲的宋紅鸞被當時的燕國公夫人蔚氏三媒六聘取回離家,雖留了唯一血脈卻是待罪之身。
永德二十七年,宋國公養子徐子康在抗倭中立功,回京都途中正巧遇見奉旨去往江南巡查的四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兩人一見如故,又在刺客手下救了聖上,聖上登基后被封為宋國公。
許蔓連日來被孫嬤嬤和韓嬤嬤看得緊,珍娘和清歌雖然可以自由出入,人脈卻有限,自然打聽不到宋國公家事,珍娘的話也沒有轉移許蔓的注意力,她想起之前徐四小姐假裝成徐姨娘時到宜園對她說的那一番宋紅鸞的話,又想起曾在湖州第一次遇見李摯和宋紅鸞之間的瓜葛,也許但凡女人都有八卦的心理,她盯著
陳嬤嬤問道:「那宋國公不是姓徐嗎?不知和徐四姨娘可是兄妹關係?」
陳嬤嬤終於等到許蔓問話,也不管是不是陳七爺交代的內容,直管倒豆子般地一股腦把宋國公家裡那點事說完了。
許蔓聽得一陣唏噓,正待再問問那燕國公家的事,東廂房外響起了陳七爺的聲音。許蔓趕緊請了陳七爺進屋。
陳七爺很坦然。進屋后就支開了陳嬤嬤和許蔓身邊的珍娘,悄聲問許蔓:「不知小姐的許諾可還算數?」
許蔓壓住心底的詫異笑著反問道:「您不相信我,還不相信燕國公身邊的十一公子嗎?」
陳七爺臉色一下頹然起來,閃過猶豫之色。
許蔓心中一驚,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陳七爺猶豫了一下,道:「宮裡傳來皇上病危的消息,還說燕國公被扣在了宮裡,北地又有消息傳來,燕地境內出現了大批流寇,小姐想的倒是一個好法,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後來……全城戒嚴了,連白將軍也出動了五城兵馬司的人!」
許蔓心頭狂跳。說話都帶著點喘息起來:「這樣也不能說明什麼啊?」
陳七爺面色凝重:「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蕭家託了陳家帶出江南的除了黃金還有火槍,陳家開始的時候並不知情,到了晉地和北地的交界,先是遇見匪徒,那些匪徒卻沒有匪徒的氣息,陳家走私也不是一天兩天,也有幾分能力,雙方交戰中,燕軍出現了,將那些匪徒和陳家的護衛全部殺死,只留了陳家的主子。陳家在江南的主家也被錦衣衛以貪墨同夥的罪名押解回京都,大老爺以救陳家為名要了大太太一半嫁妝,太夫人以就陳家家主為條件逼迫蔭娘背著大老爺將大小姐許配給了沈家。這些是目前陳家掌握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
「你說謊!」小十一的聲音自屋外傳來,打斷了陳七爺的話。
陳七爺和許蔓同時往門口看去。
小十一今日著了小廝衣裳,正綳著小臉,一臉氣憤地盯著陳七爺。
陳七爺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許蔓先反映過來小十一是在指責陳七爺,她立刻問道:「你是說燕軍並未做下陳七爺說的那些事?」
小十一一臉正氣地直面陳七爺,鏗鏘有聲:「當然,燕軍之所以叫做『鐵血軍』,從來不會對著自己人開戰,只會對那些韃子開戰,我們保衛大新的子民,軍令如山似命,怎會做出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
許蔓是知道小十一一早便出去候府聯繫燕國公的舊屬的,又見他說得這般正氣凜然,心裡已經信了幾分。
陳七爺則是半信半疑,畢竟陳家貨物在北地丟失是事實,陳家的護從全死在北地也是事實,如今陳家得到的唯一消息也只是陳家少東家被關押在燕地的天牢里……
小十一也不管屋裡的人信不信,扭頭對著許蔓道:「姐姐,少主失蹤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