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破窗外的影子
模糊中被師兄砸門聲驚醒,灼灼不耐煩地轉了身子理也不理,砸了幾下聲音便停止,她懶得起,心裡想:「這傢伙準是叫我去做飯,誰哩他……」
等了一會兒,她豎起耳朵,確實門口沒有師兄的動靜了,又覺得奇怪。他是那種輕而易舉放過她的人嗎?忽然想到什麼,踹了薄被坐起身來。果然,窗子打得正開,她跳下床趕緊去關窗戶。
其華正往這邊跑,企圖從窗子進入,幸好灼灼及時關了窗。
「灼灼你趕緊給我滾出來!」一窗之隔完全阻擋不了其華的憤怒:「我必須教訓你一頓!」
「你打我的還少嗎?怎麼,你不高興了就揍我,你高興了也揍我,也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吧?」灼灼揮舞著拳頭,打在其華的影子上:「叫你欺負人,叫你不分時間地點場合裝叉……」
「灼灼,我警告你,如果再有一次因為你毀容,你就別想活著出這個門!」他怒砸窗欞,異常亢奮:「啊!」
毀容?她思前想後,突然捂住嘴小聲狂笑,應該是他用了那塊沾滿桃毛的手帕吧?真是現世報,欺負灼灼者死。
其華向來走路不用腳,自然也就沒法聽他的腳步聲,約摸外面沒人了,灼灼才悄悄打開一條小縫往外看。豈料,正對了其華的眼睛,說時遲那時快,其華猛然推開了窗子,灼灼頑強抵抗才守住半扇。
「你這人怎麼這樣的啊,好歹我也是女生。」灼灼大聲吼道。
「你還記得你的性別,真是叫我驚訝。」其華單手推著窗子,才用一點力就把窗戶的木框折斷,他尷尬地站在那裡,聳聳肩,瀟洒地甩過頭然後飄然離去。
「其華!」她怒吼:「你賠我的窗戶!你給我站住!」
然而師兄其華像是終於報了大仇,心情十分愉悅,雙足像蜻蜓那樣,輕巧靈活短促地跳躍著,歡快地往前奔跑。灼灼伸出頭去死死地盯住他的背影,如果目光化作小刀,其華則早已死於非命。
她煩悶地收回腦袋使勁搖了搖,似乎想將其華從自己生活里抹去。看了看破損的窗子,丈量著,研究怎麼才能修好。話說,其華的臉還真是慘不忍睹,這傢伙對鮮桃上的小刺過敏,一張臉上長滿了小疙瘩,又紅又腫。
哼,招惹灼灼者必有報應。她揚了揚眉毛,一拍小手得意地笑道。
晚飯之時其華又來過一次,看著被自己打壞的窗欞,不由得暗笑一番。這兩個人都以為自己佔了便宜,各自偷著樂。在過往十來年裡他們也正是這樣吵吵鬧鬧生活著的,從來沒有默契,更沒有什麼情深意厚可言。這二人最為默契的便是沒有默契,最為深情的也就正是沒有感受到深情。
灼灼一聽是他來,扔了個桃核出去,其華側身一躲,核便掉在了地上。他弓著腰,朝窗子里看,笑道:「你這門怎麼這麼低矮?難道你每天就是從這裡進出?」
「死其華!」她右手一揮,藏在掌心裡的桃核又飛出去一枚。她沒有停頓,隨手抓了根毛筆利劍一樣朝其華刺去。只見其華指尖輕輕一夾,剛才還如匕首劃破空氣一般刺來的毛筆,此時已老實地停在他的兩指之間。他隨心所欲地用這支毛筆在五根手指間轉來轉去,花樣百出,使人應接不暇。
「有本事跟我比劍法。」她不屑地說道。
「比就比,今日天色已晚,你約個時間吧,明天我沒空。」其華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你明天沒空,那我們就明天吧。」
其華聳聳肩,一甩頭髮,將額前的髮絲甩在肩膀後面,隨意地說:「理由足夠充分,那就明天決一死戰,一言為定。」他伸出食指指著灼灼,警告她不要失約。
像這樣看起來正兒八經,理由十足的約戰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師父嫌棄灼灼平日不努力,對於二人私下的打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只當練習,反正,灼灼從來沒有贏過其華,而其華也並不會傷到她。
上個月的約戰是什麼原因來著?似乎是一道菜,其華一不小心吃了灼灼縫餃的線頭,他噁心的不行,威脅她以後再做這樣的黑暗料理就準備被揍吧!灼灼正拿著小剪子吃得不亦樂乎,聽他侮辱自己的傑作,一怒之下便主動約戰:如果她輸了以後不做餃子,如果是他輸了,把菜園裡的一半地都用來種木耳、蘑菇,加多了醋的蘑菇餡餃子,味道真是叫人難忘。
雖然他沒法給灼灼解釋清為何不能拿半個菜園種木耳和蘑菇,顯然他不清楚也不願意解釋,因為沒有讓他張口的機會,他一定不會輸的,起碼,他不會輸給灼灼。
當然有一次是為了《遊俠月傳》,她最愛的每月一本的傳奇故事,封面永遠是那位「遊俠先生」帶著些英雄悲壯的氣概,擺著各種姿勢。在灼灼心裡他就是炫酷炸天的大英雄,在其華眼裡,就是個作者意淫的產物,完全不至於她如此抱著舔紙,甚至他並沒覺得這位「遊俠先生」究竟哪裡好,長相一般,還不如自己標誌。
二人因為這個分歧便進行了一次決戰,說到這場戰鬥,可謂是相當精彩。灼灼第一次爆發,其華為了看她全部實力,硬是把一場半天就能結束的掐架演變成進行了兩天兩夜的大戰。師父還特意給山下的石心道長寫了飛鴿傳書,約他來觀戰。雖然結果沒有什麼懸念,最大的看點乃是「同門師兄妹自相殘殺」。
正好下一期的《遊俠月傳》故事情節是因為誤會,大俠「遊俠先生」跟女主角大打出手,各種虐心,看得灼灼巨有代入感。
明日的決戰又定了下來,灼灼從床下找出了她的「孤影劍」,摸了一手的銹。我的天,要是被遊俠先生看到我如此落魄,他一定不會愛上我的……灼灼掩面嘆息,咬了咬牙,決心一雪前恥,她要連同上上回「《遊俠月傳》篇決戰」的仇一起報了,給遊俠先生爭口氣。
這麼想著手摸了一個桌子上放著的桃子,這是最後一枚,她不滿地撅了撅嘴,無聲抗議:這簡直不是人呆的地兒啊,要吃沒吃要穿沒穿,做夢的權力都沒有啊。
啃著桃子,正在內心抱怨之際,她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是什麼一閃而過?
那絕不是其華的影子,更不可能是師父。她緊張起來,「唰」地拿起剛放在桌子上的劍,弓起身子,迅速躥到閃過影子的窗前。
如果這窗子沒有破損或許就看不清那影子了,灼灼輕笑一下,算是感謝其華的魯莽,讓她發現了一件新鮮事物——迫於自然因素,或者人為因素,當然,更多是人為因素,夜山頂上萬安閣向來人跡罕至,而今晚將有個陌生人潛入。她想想就激動,是清蒸還是油炸?嘿!自己在想什麼呢他又不是能吃的肉肉。
思緒像是閃電,一閃而過,她本人化作了一道閃電,迅速地穿過窗戶,如同夜行的貓咪,她變得精靈起來,仔仔細細環顧四周。除了夜風,再沒有別的東西。她心下有數,看來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