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槍聲
吃下老楊極具東北特色的大亂燉之後,三人悠閑的點上煙,老楊散給庒力一支,被擺擺手拒絕了
地上的傷員慢慢睜開眼,醒來用微乎其微的聲音叫道:「庒力……庒力……」
庒力立馬湊過去跪在他面前,激動的看著地上躺著的傷員:「余冰,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被稱作余冰的那人顫抖的抬起手搭在庒力的肩膀上:「這些……這些人怎麼?……」
「靠這三位朋友才救了你一命的。」余冰還沒說完就被庒力打斷。
余冰虛弱的說:「庒力……你……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庒力:「什麼忙你說?」
余冰直勾勾的看著他說:「殺……殺……了我」
這番對話就連身為外人的三人都聽的雲里霧裡的,這哥們兒想什麼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醒過來就想尋死?
庒力緊緊的捏住余冰的手,聲淚俱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他媽想什麼啊?隊長已經死了,我不可能再丟下你,要麼我把你背出去,要麼我們就死在一起!!」
余冰神色暗淡的搖搖頭,掙扎著把手從余冰手裡抽出來,借著微弱的光看著,丈二和尚的三人問:「三位朋友,你們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三人面面相窺。
要說在「陣地」里他們「殺」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真真正正的要去結束一個大活人的生命時,他們有沒有那個勇氣?
就算有那個勇氣,生活在文明社會裡的他們,有沒有膽量越過道德的底線?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洞穴里,外界的法律能否約束他們?面對一個人提出來的這種荒唐的要求,作為契約的一種形式,他們能不能接受?
作為正常人,他們三個也不例外,相處不超過五個小時,又沒有深仇大恨,他們沒有殺人的動機,更何況,在文明社會裡,殺人意味著什麼,他們很清楚,所以沒人回答,沒人答應他。
眼見沒有人答應自己,余冰默默的閉上雙眼,不再說話,而庒力一直在身邊開導他,另外三人只能以一種局外人的身份旁觀,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十多分鐘之後,隨著余冰漸漸響起的鼾聲,庒力搖搖頭,無奈的放棄了自己的開導。
四人把剩餘的柴禾堆起來點燃一堆篝火,拿出睡袋準備睡覺,因為太過疲勞,而且又是在洞里,沒有搭帳篷的必要了,現在是十點,四人輪流警戒,一人兩小時,早晨六點之後尋找出路,儘快把傷員護送出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古人的訓導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老楊把自己安排在第一個警戒的,陸寅第二個,王佐第三個,庒力第四個,四點的時候,自己起來和庒力一起執勤。
安排好之後,其餘三人紛紛鑽進睡袋。
老楊獨自一人坐在篝火旁,拿出電話,屏幕微弱的光線照射到他憔悴的臉龐,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屏幕上自己年輕漂亮的老婆和粉雕玉琢的小女兒,現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安全的回家,安全的把兩個兄弟帶回家,和家人團聚……
陸寅早已進入夢鄉,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就像夢境一般奇幻、像小說一樣離奇曲折,所以他很希望一覺睡醒之後,發現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王佐蜷縮在睡袋裡,一直嘗試著各種方法,企圖尋找到一絲信號,能夠讓自己發送一條簡訊,或者發送一條微信消息,因為今晚,他沒有對她說晚安。
庒力幫余冰蓋上一個睡袋之後,鑽進睡袋一直沉默不語,神情頹廢,可能今天的一切對他打擊太大了,無心入睡,只能閉目養神。
呼!呼!呼!
狂風化作一條風龍,穿梭在這洞穴之中,帶著呼嘯聲把篝火吹得呼呼作響,火光映紅了老楊的半張臉。
王佐掙扎了一個多小時候之後放棄了,這是目前為止,他第一次沒發出那條亘古不變的消息,雖然之前發的那些對方可能都不會看。
相對密閉的空間使得鴨絨睡袋內的溫度迅速提高,而且不會輕易流逝熱量,王佐拉開拉鏈把腿伸出去,感受著絲絲涼意,腦海里浮現出父親那張嚴肅的臉和母親那關愛的目光以及外婆慈祥的神情。
望遍星空,看不到哪顆星星有母親的笑容璀璨,踏遍大地,找不到哪片土地比得上父親的臂膀堅強。這一刻,王佐在這樣的環境下很想家,很想父母、外婆以及家裡那條養了十二年的哈巴狗「雪豹」。
棍棒之下出孝子,王佐從兩歲開始,只要一犯錯誤,絕對是褲子一脫趴床上,等待著父親捲起來的報紙伺候。
六歲的時候,棍子伺候。
十二歲之後,父親不再對自己的兒子動武,而王佐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變得極其獨立,他不是一個戀家的人,但是現實的殘酷,總是讓他在最脆弱的時候想家,只有家才是港灣。
腦子裡這十多年的回憶,就像被剪輯過的電影,一幕幕從腦海里飛速閃過,而王佐的眼皮也慢慢沉下,雙目微微露出一條縫,鼾聲漸漸響起。
洞內的風聲漸漸變大,而河水也慢慢漲起來,老楊抬眼一望心裡鬱悶的想:哎,又下雨了……
他抽完半包煙之後,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了,往篝火堆里添了一下柴禾之後走過去幫王佐拉了拉睡袋把露出來的腿微微蓋上,走到陸寅身邊輕輕搖醒陸寅:「去吧,我睡一會兒,注意聽周圍的聲音,剛剛又下雨了,不知道水會不會漲上來。」
陸寅打著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啊?唉……好,你快點睡一會兒吧,四點你還要起來呢。」說著拉開睡袋套上鞋拎起長刀,走到篝火旁盤腿坐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陸寅握著刀的手漸漸放鬆,長刀慢慢從手中一點點脫落,而整個人就像一個不倒翁一樣,前後左右微微搖擺,雙目早已閉上,哈喇子正從咧開的嘴角往外流。
躺在地上的余冰猛的睜開眼,輕輕把睡袋拉開觀察了一下身邊幾人,咬著牙,掙扎的往王佐爬去,掙開的傷口溢出來許多鮮血流到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迹。
余冰緩慢爬到王佐身邊的時候,觀察著王佐的身體,聽著那微微的鼾聲,小心翼翼的拉開睡袋,把手伸進去,拿出王佐身旁那把還帶著體溫的92式手槍。
余冰用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半坐起來,微笑的看著手中的手槍,退出彈夾,看了一下最後的那一發子彈,咬緊牙關打開保險,右手食指往自己傷口上一按,沾上些許鮮血之後,在地上划拉了幾下,舉起手中的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
砰!
寂靜的洞中,一聲槍聲驚醒眾人,陸寅下意識的抓起長刀站起來,打開電筒四處查看。
老楊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尋找槍聲從哪傳來的,庒力則第一時間衝到余冰睡的地方,拉開睡袋卻空空如也,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王佐被槍聲驚醒的同時,感覺到一股血腥味極其濃重的液體噴濺到自己臉上,睜開眼之後驚悚的看到自己睡袋上覆蓋上了一堆白色的漿液,還有猩紅的血液,再轉頭一看,余冰雙眼瞪大,瞳孔渙散的看著自己,而他腦袋上一個滲人的血洞正往外慢慢溢出**和鮮血。
「余冰!!!」
庒力扔下手中的睡袋,撲向躺在地上已經斷了氣的余冰,抱起他的屍體,緊緊的摟緊自己的懷裡,淚流滿面,嘴裡咿咿呀呀的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老楊見狀衝過來一腳踹倒陸寅,橫眉怒目咆哮道:「你他媽怎麼警戒的?」
被踹倒的陸寅躺在地上,神情木訥地看著已經死透了的余冰,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心裡只有后怕,如果他手裡那把槍,槍口不是對著自己,而是對著其他幾人,結果會是怎樣?
王佐瞠目結舌的看著一身的污濁物,已經愣在原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幾秒之後,也不顧手上的傷,手足失措地爬出來。
洞內只剩下庒力撕心裂肺的嚎啕哭聲,三人也不知該怎麼辦,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一心尋死,老楊蹲下來奪下陸寅手中的電筒往地上一照,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
「我們都出不去」
王佐顫抖著來到河邊,用冰冷的河水簡單的清洗一下,已然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老楊、陸寅安撫了一下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庒力,忍住腹中那翻江倒海的嘔吐感,把余冰的屍體裝進王佐之前用的睡袋裡,再用一個睡袋把他整個人蓋上,在這樣的環境里,這應該是對他最好的安葬。
幾人完全是木訥機械的去完成這一切的,經歷過這些一件件離奇的事件后,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只剩下茫然。
每個人心理素質都不一樣,有強有弱,只在電影電視里看得到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當看著那駭人的傷口,目送著一條生命離開自己身邊時,他們的心理防線都被一一擊潰,他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走出這個形同地獄的地方,能不能逃出這個可怕的「夢境」。
王佐回來的時候,看著地上的血字茫然無措,一種強烈的感覺縈繞在腦海里,這一次,自己可能真走不出去了,難道才二十多歲的自己,大把的青春已經無福享受?
不管在心裡怎樣說服自己,都無法消除內心那種感覺,王佐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預感,而他的預感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