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城
雖然太醫回去了，可是為了以防萬一，賈赦還是從王家請了個年歲大了，一般不再出診的老先生在家裡供奉，畢竟如今代善的身體那種狀況，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自己只怕是哭都找不著墳頭的。
這事兒史氏也是滿意的，畢竟她才多大呢，還真心沒想過要當寡婦呢，成了寡婦之後，三年不見花，一輩子不著紅，想想那樣凄凄慘慘的人生，她就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現在賈赦所為，只要是對著丈夫好的，有益的，史氏是絕對贊同的，不會有任何的反對意見便是了。
代善的身體不好，家中的膽子驟然地都壓在了賈赦的身上，忙碌起來之後他自然就瘦了下來。
別人也沉浸在驚慌失措中，可能注意不到這些細節，可張靜姝卻是不同，畢竟二人是夫妻，同床共枕的，最是知道這些日子賈赦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黑晝明夜的日子，所以為了丈夫的身體考慮，她便吩咐了廚房煲了湯，除了各處都是送了過去之外，便是留著給賈赦補補身子了。
這事兒是娘子的一片好心，賈赦自然會捧場，每次上的湯啊粥點的基本上就是喝的個乾淨了。當然不是他自己單獨一人喝，而是夫妻倆一起享用。
自己需要補補身子，其實靜姝也需要的，她之前的小臉上還有些肉乎乎的模樣，可是最近呢，卻只剩下了巴掌大，賈赦自然也是心疼她的。
既然是丈夫的一片好心，張靜姝自然也不會拒絕，可是今日，瞧著熬的奶白奶白的魚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乾嘔了起來。
作為一個過來人，賈赦兩眼冒光，當然，一同歡喜中帶著擔憂的還有張靜姝的奶嬤嬤。
「快去請了王大夫，我和你主子馬上過去！」
雖然如今張靜姝的情況可能特殊，可賈赦也沒辦法讓年歲上可以做自己爺爺的王大夫再奔波，所以只能去前面。
「呃，夫君是不是緊張太過了，我不過是最近胃口不佳罷了，實在沒必要驚動王老先生的。」
賈赦的過度反應讓張靜姝有些小糾結，主動地對著賈赦道。
「關乎身體的事情，如何能馬虎？你先收拾收拾，我讓人去準備軟轎。」
賈赦卻是一臉的嚴肅，對著張靜姝道。
張靜姝瞧著他的背影，也是一臉的糾結，這樣也真是太過興師動眾了，並不是一件好事兒來的。
可是他……
張嬤嬤替自家主子料理好了衣衫之後，帶著幾分笑意關切地道，
「主子還是聽姑爺的吧，畢竟是為了姑娘身子著想呢！」
一個兩個的都這麼說，張靜姝嘆了口氣，她還能如何呢？
王大夫之所以會來賈府待著也不僅僅是因為賈家與王家的交情那麼簡單的，主要也是因為賈赦當初說了，賈家很是有一些醫學上的孤本，對於一個醫痴來說，這簡直就是致命的誘惑，所以他才會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賈赦有請，他雖然有些捨不得手中的孤本，可也痛快地就去了前面的花廳。
賈家的這位大少奶奶應該是滑脈，雖然自己並非是婦科聖手，可是身子有孕與否他還是能診斷出來的，瞧著賈赦，他點點頭，肯定了賈赦的猜測。
這樣的喜事兒當前，賈赦反倒是懵住了，實在是沒想到，這一輩子，靜姝這麼早就會懷孕的。
接下來的賈家人臉上都展開了歡顏，尤其是代善，他期待孫子已經期待好久了，也是沒想到，竟然有聽到這好消息的一天呢。
接到消息的代善精神就振奮了許多，雖然不知道是孫子還是孫女兒，左右都是賈家的寶貝，他要儘快地好起來才行呢。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賈赦瞧著父親臉上的喜色，頓時覺得妻子懷孕也真是太好了。
不過接下來他的責任更重了，因為他不止是要照顧父親，最為重要的還要保護脆弱的妻子了。
在孩子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浮雲，所以在史氏提出讓王氏接手家中庶務，讓張氏好好兒養胎時，賈赦滿口地就應了下來。
主要也是兩個原因，一是張靜姝的身體確實沒辦法操勞，二么他需要王氏站出來，有些事情自己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呢，這個世界上還有個巨大黑手隱藏在陰暗中，跟毒蛇一樣，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呢。
所以賈赦才會答應了史氏的這個提議。
當然，事後他也是安撫了張靜姝好久，這才讓張靜姝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雖然也是知道丈夫是因為緊張自己，緊張孩子，可是張靜姝還是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的，似乎自從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了丈夫的骨肉之後，她整個人就變的脆弱了起來，當然也矯情了許多，所以張靜姝不自覺地就對著賈赦耍脾氣了。
除了嫡長子之外，賈赦還真是沒緊張過什麼，哪怕是嫡長子，他也不過是在張靜姝生產的那日緊張的不像話，其餘的時間多數都是渾渾噩噩，孩子不孩子的，那不是女人的事情么？
可惜的是，上輩子的自己就遭了報應，長子早殤，次子死罪，剩下的兩個庶出的，一個被折磨死，一個不知所蹤。
夜裡躺在床上的賈赦想想自己上一輩子的那些混賬事兒，也只能嘆氣了。
不管如何，如今自己有了重來的機會，一切都要好好地把握才行呢。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和骨肉都護不住的話，那麼自己還有臉活著嗎？
賈赦心中暗暗地發誓和鼓勁兒道。
這日之後，榮國府的內宅庶務就交到了王氏手上，當然她不過是代管一陣子，所以不管是鑰匙還是對牌兒都是張氏的人繼續掌著的。
這個家中，除了父親與妻子外，賈赦是誰也不相信，所以他使人盯緊了各處，自己的好弟弟身邊也是派了人盯著，就不怕你不會露出馬腳來。
因著王大夫的調理，賈代善的身子也是一天天地好起來了，不過是因著身體太虛，所以需要常年累月的調理罷了。
這種情況賈赦也是沒轍，只能好醫好葯地供著了，雖然父親恢復不到以前的情況，不過只要他活著，賈赦也就心滿意足了。
代善這些日子也是心中藏著不少事兒，欣慰老大成長的同時也在糾結老二的稚嫩和狠辣。
都是自己的骨肉，而且老二打小兒地就比老大懂事乖巧，所以心理上代善還是比較偏向幼子的，可是誰也沒想到，賈政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雖然他背後肯定有人幫襯，可是最終做出這種決定的人卻是賈政啊，他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一個兒子呢？代善是真心想不通的。
他的身體其實也沒有差到那個份上，可就是因為心情鬱結，所以身體復原的很慢，若不是因為有了孫子的好消息刺激，只怕代善還會再消沉一陣子的。
賈府眾人，包括代化也看出了賈代善的鬱結和失落來，心事重重的樣子自然也是令人擔心不已，可大家也是能理解的，畢竟一個大男人，日後就只能如同廢人一般地待在家裡頭了，這種事情不管落到誰的頭上，心情都不會好受的。
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這話簡直是至理名言，所以代善心中不痛快，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實際上呢，卻是沒有人知道代善到底是在愁些什麼就是了。
經過了這麼些日子的深思熟慮，代善也終於地想明白了，他決定將有些事情說開，至少要讓老大有些心理準備。
現在有了孫子，他也不敢再有什麼冒險之舉，若是自己的孫子出個什麼岔子，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個時候再後悔，只怕是來不及了。
賈赦這些日子也弄出了些線索來，可是這些線索不僅沒讓賈赦豁然開朗，反倒是越發地迷惑了。
蓋因這些線索統統地將嫌疑都指向了一個賈赦萬萬沒想到的人身上，賈政。
對於這個弟弟吧，賈赦自然是心思各種的複雜的，賈政不同賈赦，自小兒地就乖，不管是因為史氏的教導還是天性如此，他真的是各種的老實，勤奮，乖巧，從不跟賈赦似的，簡直就是個全天下最大的頑劣子，除了老太太之外，他竟是誰也不服的。
忙著正事兒的代善也沒功夫去料理這臭小子，至於史氏么，雖然身為親娘，可到底老大是老太太養大的，她也不能說重話，不然的話就要背負上不孝的名頭，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麼，史氏也沒辦法嚴苛教導賈赦的。
所以乖巧懂事，上進好學的賈政就受到了祖、父二人的喜愛，至於賈赦么，完全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了。
在賈赦的記憶中，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賈政就是個無能的書獃子，至於這些那些的陰謀詭計的東西，他應該是完全不明白，也不會耍的，賈政一輩子最大的能耐和外掛便是有個偏心的老娘，就是他媳婦兒生了個含著玉的混世魔王，除此之外，賈赦並不覺得賈政還能玩什麼陰謀詭計，還能去想著算計人，害人。
所以此刻的賈赦就在琢磨，王家，或者更確定一下王子騰和王氏將這種事情嫁禍給賈政，為的是什麼？
除了讓自己兄弟倆翻臉，兄弟鬩牆之外，王家能從這中間得到多少的好處？
賈赦琢磨不透這些人的目的，這事兒就又完全地僵住了，畢竟沒有動機和目的的話，實在是解釋不通的呀。
此刻的賈赦還真是心地善良呢，完全沒有將此事安放在自己的蠢弟弟身上，他不懷疑賈政，也是因為賈政從小到大都太蠢了，即便是想要撒個謊，他都撒不好，能讓人一眼看出來的，所以賈政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的？
再者說了，他雖然討厭賈政討厭的要死，恨史氏恨的半死，可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弄死這倆人的，所以賈赦並不覺得賈政會對著自己出手。
不過既然卡住了，賈赦也不再自己瞎琢磨，反倒是將自己調查到的這些東西都交到了父親的手上，又將自己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推測都講給了代善聽。
代善聽完了兒子的這些言語，看完了這些所謂的供詞，默默地嘆了口氣，心思複雜地盯著賈赦半晌，直到他自己有些莫名奇妙時，他才緩緩地開口了。
……
……
……
「老，老，老爺……您可千萬別嚇我，這是騙人的吧？」
賈赦顫顫巍巍地問道，實在是太驚悚了好嗎？
可是瞧著父親嚴肅的面孔，賈赦卻是覺得自己的這話簡直蠢爆了，父親既然說了，那肯定就是事實了，身為父親，他沒道理這種事情上撒謊的。
「老二這個蠢貨，被人當槍使了還洋洋自得，這樣的蠢貨合該好好兒地收拾一頓才好呢！」
賈赦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代善心中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老大的這個反應還算是在自己的預估之中。
「赦兒，你先別激動，這事兒啊，從長計議，很多事情都要從兩面看，不是所有的壞事兒都是壞事的，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好事兒都是好事兒，所以端看你怎麼去選了！」
這便是教導之言了，賈赦的態度也是恭敬了起來，對著代善道，
「還請父親指教！」
賈赦雖然重生了，他也在努力，可是這很多的事情並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比方說是這種經驗，處事的手段這些，都不是賈赦重生這麼短短几年就能學會的。
現在的他能查到這種程度，代善對這個兒子已經是足夠滿意了。
至於別的么，慢慢來，反應他還能活上幾年的，慢慢教他就是了。
「如今的朝堂上風起雲湧的，眼看著風雨欲來了，我這個老傢伙目前看上去還算是得用的，陛下也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對著我還算是信任和重用，可是……」
賈赦也不知道為何代善竟然說起了朝堂之事，不過他這個當兒子的在這種時候只要好好兒地聽著便是了。
「對，陛下年歲漸大，皇子們也都逐漸長大，遲早都會有波動的，不過我覺得陛下對於太子還是有信心的，所以就算是有些風波，可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賈赦作為過來人，在這件事上還算是有些發言權的，所以他說的篤定，代善卻是陷入了沉思中，目前的賈家是帝黨又是□□，所以如果太子不好了，那麼賈家難免地就會受到影響，所以自己才會做出了這種決定，趁機地退了下來，可若是自己的判斷真的出現了問題，那麼……
不過想想老大雖然說的篤定，可是很多事情自己都看不明白的，老大憑什麼那麼篤定呢？
所以此事暫且再說吧。
「不說那些，再說咱們家的事情，王家的王子騰也確實是個能耐人，年紀不大，可城府不小，完全就是個權臣的好苗子，不過為人太過狠辣了些，過剛易折，這種人能很快地就爬到高層，可是下場一定不會好就是了，所以若是沒把握一下子弄死他，就別招惹他！」
代善對著兒子認真地告誡道。
賈赦不得不心中苦笑，父親看人果然極准，寥寥數語，幾乎概括了王子騰的一生。
「父親您放心吧，日後的王子騰說不定是個能耐人物，兒子招惹不起，可是現在的他么，兒子還是有信心和他過過招的，來而不往非禮也，兒子也不能任由她人這般地算計賈家，算計老二，甚至是算計到了父親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聽了賈赦這話，代善淡淡地笑了。
別人的兒子是什麼東西，什麼玩意兒他都不關心的，無所謂的，可是自己的兒子卻是不同，雖然老二是個不成器的東西，也是傷透了代善的心，可是老大還是讓代善有些驕傲的，不管如何，自己這一輩子也不算是一事無成，不算是太過失敗的。
所以代善說出了令賈赦瞠目結舌的事實！
「父親，您也實在是太胡來了些！如何能拿自己的身體胡來？您這樣，讓這偌大的一家子怎麼辦？」
賈赦也是真的沒想到，賈代善這次中招，竟然是他自己主動的，打的是什麼主意，一目了然。
這下子，賈赦心中所有的疑惑都算是徹底地解開了。
「賈家如今一門兩公，風頭太盛，你大伯身為族長，你敬大哥哥如今在翰林院舉步維艱，他自然是不肯主動退下來的，至於咱們府上，不管是文還是武，你都學的還算是有幾分模樣，我這個做弟弟，做父親的也只能這般做了，陛下已然流露出了清理老臣的意思，我這樣退下來，也算是體面，不然的話，依著陛下的性子，他肯定是不會放我離開朝堂的，到時候，賈家就是個死局了，所以……」
下面的話語不說賈赦也能明白了，不管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賈赦這個兒子，代善唯有犧牲自己，然後贏得分數，讓賈家長久下去。
不得不說，代善的這種犧牲的確讓賈赦感動，同時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強大，所以才會讓年邁的父親這般地操勞。
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賈赦也是有些不知道，也許日後的橫海鐵網山可以利用，可是這種畢竟涉及到了皇家的私事兒，作為小心眼的皇帝，日後算舊賬的時候，難保不會遷怒，那個時候的賈家指不定怎麼倒霉呢！
更何況還有岳父家，賈赦想想自己那個固執的岳父，簡直頭疼。
張家上下近百口子的人啊，難道真的要為皇帝的遷怒買單嗎？
「父親，何至於此？有些時候平庸些並非是壞事兒，兒子也沒想過要如何地位高權重，如何地出出人投地的，只要家宅平安，一家子人平平和和的，兒子便知足了的！」
賈赦誠懇地對著代善道。
代善嘴角泛起了一抹笑容來，這笑容中帶著一抹陌生的驕傲。
「我的兒子有大才，有抱負，卻是因著家族之故，所以不得不壓抑自己，不得不蜷縮著自己的翅膀，這並不是一個做父親的願意看到的情形，現在我以這種方式退下來，我兒就可以去西北一展抱負，完成自己的心愿了。我相信陛下還是願意有一個能幹卻不會爭權奪利的將軍的，所以且等著我的大孫子生下來了，好你就可以去西北了，三五年後迴轉，然後去考科舉，到時候文武雙全的名頭足夠你吃一輩子了！」
代善也算是為了賈家，為了長子將一切都謀划好了，這些事情他已經想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現在總算是有機會可以讓自己的兒子隨心所欲了！
賈赦卻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眶發熱，鼻子發酸。
「堂堂男兒，做甚麼小兒之態，我也累了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讓老子好生休息幾年啊？難道非得等你老子七老八十了才能致仕休息？如今這樣不也挺好的，至於老二，你有甚麼打算？」
代善為了轉移話題，很快地問道了另一個嚴肅的話題上。
「依著父親之意呢？」
這事兒自然不是賈赦可以直接做主的，他需要徵求代善的意見，想要知道代善的心思。
「他是你兄弟，你將來是一家之主，這事兒合該你自己去解決，別什麼事情都來問我！」
代善眼皮子都不抬地對著賈赦道。
雖然看似將處置的權力都交給了賈赦，可是賈赦卻是知道這事兒的難為程度的。
不過還好自己這次將自己萌生了好久的一個想法給實現了，希望老二能滿意自己的安排吧！
不不不，他絕對會很滿意的，這一點，賈赦保證。
很多時候，揍他一頓並不能解決問題，可是徹底地毀了他上進的道路的話，對於現在的賈政來說應該很有趣吧？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