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正邪難分
「『自由聯盟』?沒聽說過啊,究竟是怎麼樣的組織啊?」我一邊按照孔小蝶指示的方向在地道中拐來拐去,一邊不停地和她說話,這是讓她保持清醒的好辦法。
「我們『自由聯盟』其實才成立了半年左右,你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孔小蝶斷斷續續地說,「武林中大都認為泰山派滅門一役是魔盟成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其實它在那之前一直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吸納邪道中大小各派,並將不順從的門派連根拔起,藉以立威。」
「我紫泉門就是第一個被攻擊的門派,下手的是魔盟中的岐山派分支,全派上下只有包括我在內的十餘人得以逃脫……」
「……」我默默地看著她。她露在面紗外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悲傷,但更多是一種堅強,讓我不禁心生惻然,手上也加了點力。
孔小蝶顯然也感覺到了,毫不領情地掃了我一眼,「你少佔我便宜……」
「……,算我錯了,你繼續說。」
「嗯,自由聯盟就是我們這些即不被魔盟所容,又為正道人士所不齒的邪道門派所組成,其中也有些是不滿於笑蒼生的控制,毅然脫離魔盟之後加入我們的。總之我們與魔盟或有滅門之仇,或有欺壓之恥,或有反叛之恨,已是勢成水火,難以彌解了。」
「怪不得要幫我……」
「少假惺惺了,你也知道,我們的目的和魔盟一樣,都是希望通過你父親逼你交出《吸空**》,」孔小蝶沒好氣地說道,「不過既然我現在落到了你手裡,算你反綁架成功好了。」
「世上有我這麼綁架人的嗎?……」我苦笑道,「你們為什麼都要搶《吸空**》啊,魔盟倒還可以理解,你們自由聯盟顯然沒有保護這本秘笈的實力啊,到時候它只會為你們惹來殺身之禍而已。」
「難道還是你一個人更有保護這本秘笈的實力嗎?」
「……,這倒也是,現在想想還真是奇怪,從江湖上出現謠言到現在也有段日子了,為什麼一路上都沒人來找我麻煩?按理應該有很多人知道我的行蹤了啊。」我疑惑地想。
「現在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你從半卷秘笈中領悟到一種高明的護身功法,故而魔盟絕不會放過你的,而我們的任務,就是阻止任何可能使魔盟變得更強大的事。你孤身一人,又不似虯髯客那般有一身絕強的武藝,雖說打敗過齊天壽,但他畢竟只是天榜中墊底的人物,如果遇到魔盟的頂尖高手,只怕還是不堪一擊,所以我們只有先一步捉到你,才能確保秘笈不落在魔盟的手中,」孔小蝶說到這裡,語氣一轉,「如果能從你手中得到秘笈,進而掌握那套神奇的武功,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我都說過了,我從始至終就沒有見過什麼秘笈!我唯一擁有的,只是一張地圖。」
「……」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真的沒有必要騙你。這勞什子的東西不知為我引來了多大麻煩,我已經受夠了!如果有人想要,我巴不得立即送出去呢。」
「這麼說,虯髯客也真的沒有集全那套秘笈?」
「太好了!看來計劃需要修改……」孔小蝶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們的目標要轉為得到整套神功!不過,那個虯髯客,還真是棘手呢……」
「……,你真的要地圖?」
「當然要!」
「如果你們自由聯盟願意向武林宣布此事,我就把地圖交給你們。」
「一言為定!我們會替你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孔小蝶似乎非常滿意,「這其實也是為我自由聯盟揚名的機會,到時候相信會有更多的同道之人加入我們的。」
「知道燙手了還去接……」我心中暗嘆,女人的腦袋裡果然都是少根筋的。
「到了。」孔小蝶指著前方那個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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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依舊沒有蘇醒,靜靜地躺在那裡。我正要扶著孔小蝶走過去,突然心生警兆,一轉身護在孔小蝶身側,用背部擋下了暗處來襲的一掌。
此時我沒有運行「立地成魔」,也就是說根本沒有自身的內力可以用來引導那狂暴的真氣,中掌后頓時受傷不輕,背部的經脈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傷,只好帶著孔小蝶就勢一滾,堪堪避開了偷襲者的第二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肋側又中了一劍,若不是有雪蛛衫護體,只怕我此刻就已失去戰鬥能力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我望著一左一右站在石門兩側的易劍兩人,抹了把溢出嘴角的鮮血。
「我一抓到你老頭子,就在他身上做了手腳,無論到了哪裡都找得到他的。」易劍洋洋得意地說。
「少說廢話了,一起把他拿下來,這小子的武功非常厲害。」那黑衣人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體形,顯然也知道那種奇怪的功法雖然能保證自己不失,卻也奈何不了我。
「現在那小妞兒已經不行了,他一個人還能鬧出什麼名堂?」易劍不以為然地說。
「哼,那你們儘管試試好了!」我將孔小蝶平放在地上,站起身冷冷地望著兩人,「立地成魔」直接便運到了第三層,石室內頓時寒意侵人,凍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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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遇上我『鐵指』嚴浩然算你們倒霉。」嚴浩然將沾滿了鮮血的食指從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喉部抽出,輕輕一推,那人便倒在了地上。
這次的進攻出奇的順利,「魔盟」似乎正在跟另一個邪派勢力交鋒,因此聚福會的人幾乎沒受到什麼抵抗就直接沖入了戰場,將正在搞內亂的邪道兩方打得措手不及。
眼看對方已經沒有了重扳戰局的能力,嚴浩然乾脆一個人沖入了寺院深處,路上見人就殺,倒也沒遇上能抵擋幾招的,心中大感快意。
這時他發現一座佛像後面有個暗乎乎的方形洞口,竟是直通地下,心想莫非那藥師就藏在裡面?此時他正殺得興起,一時託大,也不去通知其他人,就這麼一個人鑽了下去。豈料剛走了沒幾步,地下便傳來一陣隆隆聲,身後那洞口「砰」地被一塊厚厚的石板封住了。
敲敲打打了好一會兒,嚴浩然終於放棄了破門而出的打算,這時聽到地道深處隱隱傳來人聲,精神不由一振,忙循聲探去。只是這地道縱橫交錯,岔路繁多,他繞來繞去,走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漸漸近了,聽起來似乎是兩三個人在劇烈地打鬥。
「莫非是符會主他們先下來了?」嚴浩然看著地道盡頭的那個石室,腳步快了幾分。
快走到門口時,只聽室內轟然一聲巨響,隨後便沒了動靜。
一時間,地道內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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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力地靠坐在石床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身體內部已經全部亂了套,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不止,每一條血管都處於爆裂的邊緣,我彷彿又回到了當初接受身體改造的時候,區別只是在於現在我連麻藥都沒上。
剛才我差點就要進入「立地成魔」第四層境界了,但中途還是因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而不得不停了下來,但光是這樣,那臨時產生的巨大力量還是一舉擊潰了易劍兩人的聯力一擊。
哼,剛才他們竟然妄想用父親來牽制我!實在不可饒恕!
「很好……」那黑衣人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看了一眼仍然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易劍,拿過他的長劍,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怎麼樣?還想再來一下子嗎?」我虛弱地看著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
「你還有力氣再抬起手臂來嗎?」他獰笑著說……真糟糕,他受的內傷好像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嚴重。
「有本事你再靠近點啊。」我強笑道。
「那又怎麼樣?」他慢慢走到我身前,把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好吧,算我輸了,你殺了我好了。」我心中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開什麼玩笑?我要的是《吸空**》,你是生是死與我何干?」黑衣人冷冷道,「快給我把秘笈交出來!」
我睜開眼,嘲笑地看著他,「說實話,我根本沒什麼秘笈,你就算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來也沒用。」
「是嗎?」黑衣人臉上掠過一絲陰險的笑意,把劍移到了父親的胸口,「如果是這個老頭子的肉呢?」
我憤怒地看著他,努力想舞動我的手臂,但除了潮水般的劇痛,我無法得到任何肢體上的回應,掙扎了幾下,終歸徒勞,只能狠狠地看著黑衣人,心裡發誓,若是還能活著的話,定要讓這個黑衣人成為我復仇名單上的第一人!
「你想好了沒有?」黑衣人顯然絲毫沒把我惡毒的眼神放在心上,將劍尖往下壓了壓。
「好……,秘笈現在不在我身上,我跟你回魔盟便是。」我屈服道。
「不要……」孔小蝶本已接近了昏迷的邊緣,聞言就像個快要溺死的嬰兒一樣,發出微弱的呼喊。
黑衣人也不理她,在我身上仔細搜了搜,思索片刻后突然問道,「你的體內似乎能自動化解我的真氣,這是不是就是你從秘笈上領悟出來的武功?」
「你說是就是吧。」我無所謂地回答。
「那你也不用隨我回魔盟了,直接把秘笈背出來!」黑衣人從父親身上撕了塊包紮用的白布下來,又用手指在我的傷口上蘸了些血,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原來是這樣……」我笑了笑,「看來你壓根就沒想過把秘笈帶回魔盟啊。」
「哼,若是我能習得這套神奇的功法,天下之大,我還用得著怕誰?」黑衣人也不否認,只是望了地上的易劍和孔小蝶一眼,眼中隱隱透出殺機。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接著,一個男人大步走了進來,我好像在舞大叔的晚宴上見過。
「可惜啊,你沒有這個機會了!」他雙目一寒,飛身向黑衣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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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原本就負有嚴重的內傷,沒幾下功夫就被來人一指點死。
「謝謝大俠救命之恩……」見那人望過來,我虛弱地笑笑,「昨晚在下多有失禮之處,竟然忘了請教大俠的名諱……」
「沒事兒,」那人沖我奇怪地笑笑,「我叫嚴浩然,不過你也不用刻意去記住了。」
「這怎麼行?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嚴大俠此番大恩,日後青火定圖回報!」
那嚴浩然聽了只是笑笑,也不說話,指了指地上的易劍,問道:「他也是魔盟的人?」
「正是。」
嚴浩然二話不說,過去便點了他的死穴,我根本不及阻攔。
「嚴大俠,此人在魔盟中身居堂主之位,怎麼可以……」我剛說了半句,想到既然他殺都殺了,再說什麼也沒了意義,就沒接下去。
「那她呢?」嚴浩然又指了指孔小蝶,我見他面色不善,忙說道:「她不是!她也是正道中人,是和魔盟作對的。」
「我是……自由聯盟的……不是什麼……狗屁正道……」孔小蝶竟然還保持著神志,斷斷續續地說。
「自由聯盟?」嚴浩然走過去,在孔小蝶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一把掀去了她的面紗。
看到孔小蝶面容的那一霎那,我呆住了。
純美!
這是我的第一印象,純凈得就像山裡的清泉,就像雪中的蓮花,沒有一絲骯髒的東西。簡直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本該一輩子生活在父母的呵護,朋友的關懷和丈夫的疼愛中的女子竟然會是一群江湖亡命之徒的首領!
孔小蝶驚叫一聲把臉別開,那叫聲中充滿了驚恐,似乎掀去的不僅僅是一片面紗,而是她的全部尊嚴和榮譽。
嚴浩然見了小蝶的面容后也呆了呆,但馬上就眯起了眼睛,將她的臉扳了回來,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撫弄著。後者雖然已經沒什麼力氣,但還是努力閃避著,發出反抗的「嗚嗚」聲。
「嚴前輩!」我心中終於升起了不祥的預感,他這樣在我面前妄所欲為,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對了,先處理你這邊的事。」嚴浩然流連不舍地在孔小蝶臉上抓了一把,走到我跟前,「小子,我也不跟你廢話,背出秘笈我就饒你們父子倆的命,不願意的話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我雖然已經隱隱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聽他這麼**裸地一說,一時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如果說在黑衣人手裡我還有萬分之一的活命的機會的話,那麼眼前這個所謂的正道中人在取得「秘笈」后則是絕不會留給我一丁點生機的。
「我說出心法之後……你真的會放過我?」我心中一動,腦袋裡突然浮起了一個異想天開的計劃來。
「只要你答應從今後隱退山林,不泄漏半點今日之事,我就不會殺你。」嚴浩然一臉肅然地說道,彷彿真會有人相信他似的。
「我也不奢求自己還能活命,只希望你不要傷害我爹和這位姑娘就行。」我一臉木然。
「這個自然。」嚴浩然不耐地點點頭。
「那你聽好了……」我似乎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軟軟地斜躺下來,離孔小蝶近了些,開始慢慢背誦一段口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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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背誦完最後一句,嚴浩然臉上泛起一陣潮紅,眉眼間露出痛苦之色。
同一時間,原本軟癱在地的孔小蝶突然眼中精芒一閃,猛地飛起一腳踢在了嚴浩然的腹部。只聽「蓬」的一聲巨響,孔小蝶被震得彈了回來,狠狠地撞在我身上——出於武人的正常反應,她將嚴浩然剩餘的真氣全部轉嫁到了我身上,差點當場就要了我的小命。
剛才我所背誦的,不是別的,正是「立地成魔」第一層心法!
如我所料的,孔小蝶剛才也一直在用心傾聽並暗自按照心法運行,而「立地成魔」不愧是魔神壇的不傳秘法,那一瞬間產生的效果頓時將「醉仙瘴」的藥力抵消了個乾淨。
剛才一腳,雖然將嚴浩然逼退了幾步,但孔小蝶也被震得面色蒼白,嘴角溢血,顯然受傷不輕,畢竟對方的功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以她現在這樣的狀態,要想打敗嚴浩然恐怕極為困難,一時間,我甚至有些後悔讓她恢復了行動能力,這下子,嚴浩然更不會放過她了。
「混帳!」嚴浩然止住退勢,勃然大怒,眼見又要衝來,我忽覺得身子一輕,已被孔小蝶提到床上,壓了大半在父親身上。
我正想從父親身上撐開,突然懷中一片溫軟,卻是孔小蝶也上來了。接著我只覺得身下的床板一動,整個人翻轉過來,一下子便到了一個黑暗的空間,開始快速下落。剛意識到那個床板就是秘道入口所在,背後便重重地撞到了什麼,身心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可能是天賦吧,那一刻,我只記住了將孔小蝶緊緊摟在懷裡的那種動人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