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聖？凶獸？

「大師，請問您所說的『神殿』在什麼地方啊？」在一輛顛簸的馬車車廂里，絮兒忍不住對正在閉目養神的摩羅大師問道。

摩羅大師緩緩睜開眼睛，望向絮兒，後者忙不迭地把眼睛轉開，彷彿她才是被窺視的人一樣。

摩羅大師笑了笑，「你沒有必要躲避我的眼神，我擁有火神賜予我的力量，不會受你的邪術影響。」

絮兒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果然覺得他的眼中浩浩蕩蕩，捕捉不到任何信息，不由開心地叫道：「真的什麼都看不到哦！」

摩羅大師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她的神態，突然說：「你很恨我吧？」

絮兒呆了呆，低頭道：「其實如果真有什麼神殿可以除去我的能力，絮兒感激還來不及呢……只是，絮兒好捨不得少爺啊，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平安……」

摩羅大師沉默了半晌，嘆道：「看來那天是我太魯莽了，你其實是個非常善良的姑娘……現在靜下來想想，妖眼不僅對周圍的人們是一種威脅，對他自己何嘗又不是痛苦的根源呢？人類的虛偽與自私，無知與貪婪，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絮兒聞言心中一陣感動，輕聲說道：「謝謝大師了，其實每人個心裡都藏著許多很好很美的東西，即使是很壞的人，絮兒也常常能從他們的眼裡看到他們真正關心和愛護的東西，他們撒了謊之後，常常也會感到內疚和難過……就是因為這些，絮兒才沒有對生活失去希望呢。」

「你能這樣想就好，火神會保佑你的。」摩羅大師微笑道。

絮兒點點頭，望著前面正在趕車的阿四，喃喃低語道：「少爺……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絮兒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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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沒一塊地方不是又酸又痛的，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立地成魔」帶來的後遺症。

這是一個整潔而簡樸的屋子，沒有床，但我的身下墊著厚厚的一層的稻草和一條被子，所以躺著非常舒服。站起身動動手腳，發覺除了背部的經脈還有些不暢，身上的其他內傷都已痊癒。典斐說過，我身體的自愈能力遠遠超過常人，據說是從蟑螂體內提煉出了什麼東西，然後摻到我的骨髓里……總之想想就讓人噁心。

屋外陽光明媚，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堆積的穀物所獨有的氣味，想來必是在鄉村的某個地方。推門而出，一眼就看到矮矮的籬笆和一扇簡陋的木門，木門外是一條黃泥小路，直通往遠處的農田。

這家農戶總共只有三個屋子，除了我的那間，其餘兩間緊挨在一起，中間隔了一塊不大的空地。我老遠就聽到其中一間屋子裡傳來女人的說話聲，走到窗外一看，一眼就望見蒙著面紗的孔小蝶，一旁還坐著一位村婦打扮的女人，兩人似乎正言談甚歡。

「大哥哥醒來了！」門口原來還有個小女孩兒，指著我就叫起來。這小丫頭大概只有**歲，長得俏靈可愛，剛才我竟把她忽略了。

「你醒了？」孔小蝶望過來，眼睛眨了幾下，「還不進來？」

奇怪，以她的功力應該早聽到我的腳步聲了，莫非她的傷勢如此嚴重？

那農婦聞言轉過頭來，沖我溫和地笑笑。我不知道她和孔小蝶是什麼關係，也只好點點頭，走進屋子開口就問：「我爹呢？」

「他老人家正在隔壁屋安心養傷呢，真是的，一醒來只顧著問這個，」孔小蝶以一種我很不適應的語氣說著，感覺就像妻子在責怪丈夫，「快來謝謝這裡的女主人，當日我們從強盜手裡逃出來，身上既沒吃的也沒有錢，你和爹爹又受了傷，要不是李大哥和嫂子收留，只怕我們早就餓死在江邊了。」

「哦……，我有點明白了。」我有些好笑地看了孔小蝶一眼，「是啊，咱們夫妻倆確實得好好謝謝這位……李大嫂。」

「這有什麼好謝的？你們小兩口的以後再要出門，凡事可得小心點好。」村婦一臉和氣地笑道。

「這是當然，不過你別看賤內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她可是練過功夫的，不管是我還是強盜，只要她出手，還沒誰是鎮不住的。」我開玩笑道。

孔小蝶趁那村婦不注意，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朝她笑道：「嫂子，我跟他去看看爹爹的傷好得怎麼樣了，過會兒再來跟你聊。」

「我明白的，小兩口子出了這麼一趟事兒，肯定有許多話要說，去吧。」村婦善解人意地說。

我聽了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旁邊那小女孩睜著大眼睛，只是好奇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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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我靜靜地望著父親沉睡的臉，問道。

「我的手下們應該馬上就會來找我，所以咱們暫時還是先在這裡避一避吧，順便也好讓你爹養傷。」

「怎麼？光只是我爹了？」我取笑道。

孔小蝶「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只是有些傷感地自語道：「原來易劍當初在你爹身上放了半塊『合歡石』，怪不得我們藏得那麼隱秘都被魔盟找上門來了。這次損失了一個完好的基地和一大批兄弟的性命，說來全是因為我的疏忽啊……」

合歡石是一種出自海外的奇石，一塊完整的合歡石可分為雌雄兩片，無論相隔多遠，兩者都能相互感應，端是奇妙。

「其實也不能全怪你，誰會想到那傢伙連這種曠世奇寶都有呢？」我寬慰道。

「身為自由聯盟『紫泉部』總領，我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孔小蝶淡淡道，「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交出地圖？」

「嗯，等父親傷好了，我打算回家裡一趟，帶上絮兒先搬去藥王谷避風頭，到時候順便就把地圖給你們。」

「絮兒？就是你那個丫鬟？」

「不是丫鬟，她是我女人。」我認真地糾正道。

「誰是你女人？」身邊突然傳來父親的聲音，轉頭望去，他微微側過頭，正大感興趣地看著我。

「老爹，你總算還沒死啊。」我強壓下心中潮水般的激動，笑著說。

「臭小子，你都沒死我怎麼捨得先走啊？」父親輕罵道，而我們的手，此時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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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摩羅大師一行進入了一個名為羅田的小鎮。

「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那時候這裡非常繁榮，為何今天卻冷清了這麼多？」看著街上清寥的行人，摩羅大師疑惑地說。

「客官有所不知，這裡本來是周圍商客旅人的落腳歇息之處，但自從幾個月前山裡出現了那頭惡獸之後，商旅們都不願來了，久而久之，這裡也越來越冷清了。」路邊賣茶的老頭兒嘆道。

「惡獸？」摩羅大師皺眉道，轉頭見絮兒正神情古怪地盯著老頭兒看，面色一沉，大喝道：「你還敢犯下這種孽行？」

絮兒嚇了一跳，滿臉羞愧地鑽回車廂，心中卻震蕩不已，那老頭兒心中惡獸的形象，竟然與少爺以前收養的那隻獅獸小聖頗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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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絮兒被一陣細微的異聲所驚醒，睜眼一看，一個人影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偷偷溜了進來。

正想呼喊，那人突然低聲說：「少夫人，是我！」

管她叫「少夫人」的除了阿四還有誰？

「阿四？你為什麼……？」

「噓……」阿四湊近身子，臉上帶著一絲緊張。

「趁夜逃走？」絮兒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叫了句。

「是的，小的觀察多日，那摩羅大師每到這個時候必然會打坐入靜，怎麼叫都叫不醒，這正是我們離開的極好時機。」阿四壓著嗓子，「小的已經備好馬匹，請少夫人趕快收拾收拾，我在樓下等您。」說完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絮兒遲疑了一下，嚅囁道，「其實……我也挺想去那個神殿的……」

「少夫人，這些都是江湖上一些騙人的伎倆，世上哪有什麼火神的？那個摩羅大師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阿四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了一句，「而且您也該為少爺想想，要是他回來沒見著您，那該有多著急啊！」

絮兒看著消失在門口的阿四，咬著下唇想了好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稍稍整理了一下，躡手躡腳地走下樓去。

「我們往哪裡走？」絮兒轉頭左右望望空蕩蕩的大街，問道。

阿四笑了笑，指著來時的路，「往這裡走不需三天便可回到安陽，道路平坦而安全。」又指向相反方向，「往這裡走則是與安陽背道而馳，而且前途未明，又有新近出現的猛獸出沒山區……少夫人，若是摩羅大師發現我們不見了，他會往哪兒追呢？」

「明白了，那我們走吧。」絮兒輕輕一笑，策馬行去。阿四呆了一呆，趕忙一夾馬腹，追了上去，腦海中卻不由地重複著剛才絮兒那猶如百花盛開一般的笑容。

「怪不得少爺對她百依百順的……」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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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在哪裡啊？」看著路兩邊起伏不平，漆黑寂靜的山坡，剛學會騎馬不久的絮兒緊緊抓著韁繩，手中泌出一絲冷汗。

在她前面的阿四可能感覺到什麼，回過身沖她笑笑，「少夫人放心，那兇猛異獸多半只是一隻被愚昧山民胡亂誇大了的普通野獸，我在盧家多少也練了十幾年武藝，要對付區區一隻惡獸還是不在話下的。」

絮兒勉強笑了笑，「絮兒也不怕……」正說著，忽聽風中呼呼地傳來一陣低沉的呼吸聲，說它是呼吸聲，是因為它顯然只是伴隨著生物渾厚的氣息而產生，但它的鳴音實在是太雄厚沉悶了，彷彿隱隱蘊含著即將失控的咆哮和怒吼，頓時嚇得絮兒說不出話來。

黯淡的星光下，前方的高丘頂部出現了一個雄壯巨大的黑影，就像是黑夜所凝聚而成的惡魔，攜帶著濃烈的君臨天下的氣息，那透射著幽幽寒光的雙眼，俯視著山道中那兩匹早已跪倒在地簌簌發抖的被稱為「馬」的生物以及馬背上那更加渺小的人類，顯得那麼高傲而冷酷。

「糟糕！」阿四見那異獸所散發出的氣息，便知大事不好，忙護在絮兒身前，「少夫人快退出峽谷，我來拖住這畜生！」

「不行！絮兒不走！」絮兒雖然臉色煞白，但還是跳下馬來，固執地抽出雙劍，與阿四站在一起。

阿四還想說什麼，卻聽那異獸狂吼一聲，彷彿天地都為之一震，接著黑影一閃，山丘上已沒了它巨大的身影。

「小心！」阿四一把推開絮兒，撿起地上一塊臉盆大小的石塊便向轉眼間疾沖而至的異獸扔去。他在盧家頗受盧挺信賴，所以除了「寒心訣」之外一身所學並不比青火少，十幾年苦練下來內力修為已非同小可，石塊在空中呼呼有風，聲勢驚人。

異獸靈敏地往旁側一躍，動作極為優美地橫移開去，接著四腿一蹬，猛然跳起，黑雲一般壓了過來。阿四和青火一樣，原本擅長的是拳腳功夫，但這顯然不適合與眼前這皮糙肉厚的怪物相搏，無奈下只好往路邊退讓，指望能找到木棒之類的重武器來勉強應敵，不料那異獸一撲不中，竟不再理他，電一般朝一旁的絮兒竄去。

絮兒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見異獸衝來閉上眼睛胡亂便是一刺，刺是刺到了，但只覺得一陣巨力傳來，右手劍頓時脫手，而那異獸卻連毛都沒削去一根。

在阿四的驚喝聲中，異獸將絮兒撲倒在地，血紅色的巨眼盯著她心臟的部位，嘴裡一根如蛇信般細長分叉的東西一閃即收，猛地大吼一聲，張口咬了下去！

「小聖不要！」

絮兒的一聲驚呼后，時間彷彿突然停止了，只有那異獸粗重的呼吸仍一下一下地噴在絮兒臉上，卻像將她的呼吸給遏制了一般。

剛才異獸的動作太快，絮兒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道黑影在黑夜中晃動，現在這可怕的怪物就在觸手可及之處，使她終於看清了它的模樣和體形。

一切都彷彿是少爺在荒島寒洞中噩夢般回憶的重複，它像狼一般高傲而冷酷，又像獅子一般強壯威武，它的眼睛泛著血紅的凶光，散發如若實質般的冰冷，但不知為何，此刻它眼睛里還有另一種東西，那就是掙扎！

絮兒看著它的眼睛，強烈的驚恐漸漸轉為平靜。這是她第一次從非人類的生物眼中看到對方的心靈，那種感覺比人類給她的更直接，更透徹，同時也更感人。

「你究竟遇上了什麼可怕的事啊？」絮兒夢囈般說著，竟然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它的額頭，溫柔地梳理著它的皮毛，卻將一旁的阿四嚇得什麼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異獸的眼中掠過明顯的煩躁之色，突然甩了甩頭，棄下絮兒轉身又向阿四疾撲而去，口中發出憤怒的吼叫，差點將阿四的耳朵都震聾了。

「小聖回來！」在異獸的吼叫聲中，絮兒的呼叫顯得那麼微不可聞。那邊阿四勉強閃過幾下，終於被異獸一巴掌拍翻在地。它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根本與它龐大的體形不成比例。

眼看異獸下一爪便要拍向阿四的胸膛，突然在它面前無中生有地出現一道人影，一手牢牢地抓住了它的前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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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羅大師原本對鎮中流傳的關於異獸的傳聞頗是不以為然，但此刻手上傳來的巨力卻告訴他眼前這頭狼頭獅身的動物絕非一般獸類，而且從它剛才的表現來看，確實無愧於鎮民所形容的「殘暴」二字，不由殺意更堅，真氣流轉，輕輕將其推了開去。

異獸沉吼一聲，這看似毫不用力的輕輕一推竟使它產生了受傷的感覺！它只覺得眼前此人體內彷彿有種東西，像細針一樣不停刺進來，這種感覺在它年幼也類似地遭受過，但卻要強烈百倍！

摩羅大師見那野獸受了自己七成功力的一掌后竟然安然無恙，心中大驚，正想痛下殺手，眼角餘光掃過阿四時卻只好暫時打消了這個主意。

「竟然還有毒！」摩羅大師搭住阿四的肩膀，源源不斷地輸入淳厚的真氣助他逼除手臂上暴烈的劇毒。剛才異獸用爪尖劃破的傷口周圍此時已是烏黑一片，一縷黑氣差點就要蔓過肩頭。同時，摩羅大師另一隻手蓄力以待，只等異獸撲上來便給它致命一擊。

然而，與天性記仇的猛獸不同，那異獸似乎也明白自己並不是摩羅大師的對手，所以並沒有莽撞進攻，而是眼睛一轉，閃身掠到剛站起來沒多久的絮兒身後，將她又拱倒在背上，飛快地朝山崗方向竄去。

絮兒猝不及防，不禁驚叫一聲，但之後不知為何竟主動伸手緊緊摟著異獸的脖子，任由它馱著轉眼消失在暗處。摩羅大師呆了呆，眨眼間已失去了救援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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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兩邊景物飛一般地後退，絮兒眼中卻只有堅定之色。

「小聖，不管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少爺也一定希望我這樣做的！」

彷彿聽到了絮兒的心聲，異獸血紅色的眼睛漸漸恢復了清澈。

這時候，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刺破了黑暗，宣告著全新的一天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