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阿嚏,李宸景,你等著吧!」
「阿嚏阿嚏,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阿嚏阿嚏阿嚏,傾朝權相長公子與三男四女五狗六豬的感情糾葛,哼哼!這標題夠勁爆吧?不出三日,本公子就讓這傳記傳遍京城大街小巷,我八公子胸有艷詞千千闕,讓你名如茅廁臭萬年!阿嚏嚏嚏!」
吃了不少水,拖著半條命,朱八福憑藉著幾記狗刨費力地爬上岸邊,飲恨地坐在岸堤邊的大石上一邊擰著長袍一邊罵聲不斷。
怪只怪那李宸景著實太缺德,良心讓狗吃光了。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從他身邊掉進水裡,他就這麼看看,也不說話,居高臨下,事不關己,衣袖飄飄,負手立在堤壩邊冷眼旁觀。見他蹬腳拍水會上幾招狗刨,料定了沒什麼危險,竟然旋身踱步就這麼清逸飄然地走了。
他奶奶的!還好他朱家後代命不該絕,要不然香火還不斷送在「李廝」手裡?
渾身上下濕嗒嗒的,把他從不外露於人的曲線都展現出來了。糟糕!內衫的綁繩兒好像鬆開了。他急忙垂眼看向胸口,果然看到兩坨微圓的東西就快要呼之欲出。
該死該死!他趕緊伸手溜進內衫里,把在鬆開繩兒松再勒緊些。咬著牙,扯著臉,他正使著吃奶的力勒繩兒呢,忽然一雙大手從背後伸來,捂住他的口鼻就把他往小巷弄里拖去。
糟糕!莫不是平日里代人寫情信艷詞惹來的仇家尋仇?男歡女愛,三角關係,不倫之戀什麼的,可都不管他的事啊,他只是個舞文弄墨的小代筆而已啊!
「饒……唔!饒命啊!饒命!」他奮力地掙扎扭動,尋著那人的指縫飛出幾句斷語,卻終究不敵那人的力道,被硬生生按推到牆角邊。
已經隱蔽死角不會被人輕易發現,那人微微鬆了手上的力道,另一手高高舉起,朱八福以為自己勢必要被揍上一拳,急忙抱護著頭,閉眼高呼自己的清白。
「大……大爺饒命哇!您不知道混我們這行也不容易,也有難言之隱的啊。像什麼你愛他,他不愛你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像什麼你愛她,她剛好嫁人的事情也每天都在發生,還有什麼你愛她,她和別人睡了的事情也也每晚都在發生,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鍋配一個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這些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咱們小小代筆能控制的,冤有頭債有主,您可千萬要把紅塵想開,找仇家也該找到對頭人哇!」
「你是沒在水裡待夠,還想再摔回去一次喝水嗎?一口氣講這麼多廢話,不渴啊?豬八戒!?」
豬……豬八戒?!膽敢稱呼風流倜儻的朱八福公子為豬八戒?!哪條道上的死小子?!
朱八福偷偷睜開眼,只見一桿純銀雕鳳鑲玉的煙杆子橫插在自己眼前,正對著他的鼻頭飄裊出縷縷香煙,幾點火星子從煙斗濺出,好死不死點在他的鼻頭上。
「燙燙燙!高人,大爺,天在腳下,不能濫用私刑啊!」
「呸!對你貨用私刑髒了爺的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高挑傲慢聲線讓朱八福倍感熟悉,這莫不是前幾日帶著黑紗斗笠留下不少銀兩,命他給那李宸景寫上情詩一首的那位客官么?
「啪」一隻著黑靴的腳踩在他面前的牆面上,一抹金紅色的身影斜倚牆壁,低身,豎起兩指不客氣地捏起他濕嗒嗒的下巴,他這才對上一雙滿是戲謔和不爽的眼瞳。
求信那日這客官渾身遮了個嚴實,只留下一道命令一些碎銀和一個交易的日子和地點便轉身揚長而去,今日卻是囂張又高調,手持一桿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煙桿,穿著一襲華錦衣裳,紅杉外罩著金紗襯套,顯得整個人富貴氣派,長發散漫飄灑,只簡單束起,從脖后垂落胸前,束髮的綁繩卻是條上好的纏金的雕花綉繩兒,繩兒頗長,繩結處垂下兩顆紅玉。
「你這豬八戒,我叫你把寫好的情信交給來人,你為何不給?拿了爺的錢,不給爺辦事,找死是不是?」他一手拿著煙杆子叼在嘴邊,一手用力地捏住朱八福的下巴左搖右甩,擺出一副大爺模樣,眯起眼眉流里流氣地打量著面前瘦弱矮小好欺負的書生,惡霸的造型無端端糟蹋了一副俊逸好皮相。
「客……客官大爺,這您可冤枉小人了。小人的確是要把信交給接頭人,可那李公子不知為何突然站在那兒……」
「廢話!我特意騙了他來杵在那裡,就是為了要你把信交給他!」
「那怎麼行!那是客官大爺您花錢從小人這裡買走的,那李公子既是您的心上人,那理當由客官大爺您親手將情信遞到他手裡。小人把信給他,那算怎麼回事呢?那不是橫刀奪愛嗎?」
「你說誰是我心上人?」狹長的眼瞳危險地眯了眯,側顏朝他湊近過來,示意他別口無遮攔亂說話。
朱八福被盯得不自在,縮著脖子拉開了快要碰到客官大爺嘴唇的距離,「其,其實,這種事情無所謂男女性別,應該是追求的那方大度點嘛,作為一個偷心丫賊,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小人覺得您就應該大膽地站到李公子面前,什麼話也別說,直接將他按倒摟在懷裡,對……對對,就用您現在捏我下巴的這個力道,推他,按倒他,摟他,抱他……哎喲哎喲喲喲,痛痛痛,您別再使力了!」
「你這話多的豬八戒,你給我記牢了,大爺我沒有斷袖之好,爺只喜歡女人!環肥燕瘦,有胸有腰有屁股的女人,不是那像個冰坨子,愛擺臭架子的臭男人,也不是你這種不男不女的粉頭娘娘腔!」
「咦!你不喜歡他便不喜歡,你罵我作甚?」
「因為你毀了大爺我的計劃!我就是要讓全城人都知道他李宸景對女人沒有正常興趣!」說罷,他還陶醉地瞥唇哼笑陣陣,連眼眉都飛出邪魅的光彩。
「你還說你不愛他。你分明就是想讓他遠離所有女人,只屬於你嘛。你佔有慾怎麼這麼邪惡啊。哎喲,真是要不得。」
話音未落,煙桿敲上他的腦袋。
「給我閉口。再去給他送。」
「哎?!再,再去?」
「對!再去給他送!而且這次,無論如何必須要讓他收下!」
「我……我身為一介胸有點墨的堂堂大丈夫!硬漢一般的男子,怎能如此違背剛理論長,墮落到去給男人送情信!」見他個大頭鬼了!
「呵!不送?」僱主不懷好意地打量他,「收了我龍大公子的銀兩不辦事,那可不是退還銀兩就能了事的,來人啊,給我把這硬漢剝光了,丟進湖裡去,讓他在湖裡泡個一晚不許上岸,我看他軟不軟!」他朝巷子口一揮手,立刻有兩人聽了吩咐從巷口走進來。
什麼什麼?!把他剝光?!還丟進湖裡泡一晚?真是煙花三月下三濫!
人沒軟,腳先軟。硬漢不硬了,獻媚地爬到龍大爺跟前賠笑臉,「大爺,大爺~~別,別別別這樣嘛!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我給你送,我給你送還不行嗎?我立刻動身給你把信送到李公子手裡,拚命也讓他收下!」都乖他貪財,接下的破差事,可把他給欺負苦了。
見他乖乖服軟,龍大公子挑眉拍了拍手,悠閑抽著煙,吐出一口青煙,嘴唇鉤起滿意的笑,下巴昂起向外一揚,示意他趕快滾去完成任務,否則,就等著被剝光進湖。
朱八福抱著腦袋從他手臂下鑽了過去,那龍公子卻忽然收緊手臂,將他摟回自己身邊,輕了聲音在耳邊吹風交代道,「他現下時分正在春分樓,去那兒找他。」
煙草的氣味迎面撲來,雖然知道龍大爺只是在他耳邊悄悄交代事情,可這姿勢實在太過奇怪了,好像被他摟在懷裡似的,朱八福急忙掙開他的手臂,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人,「春……春分樓是嗎?去那兒就能找到他?」
「你可以去那裡碰一碰運氣。若是你能找到他,在春分樓第一花魁蓉蓉的面前將那情信交給他。就算他不肯收下,我也算你過關,不再找你麻煩了。」
春分樓,京城第一銷金窟。
男人尋樂子的天堂,也是男人攀比財勢的最佳地點。這一點,從身邊坐著的姑娘是什麼等級就能看出來。
而不輕易陪客,也有資格挑選客人的,當然也只有第一花魁。
既然是不輕易陪客,也有資格挑選客人,那麼要見上一面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達官顯貴捧著金銀珠寶,她也不見得能探出頭看上一眼,更別說他一個名不見經傳,在書坊里打雜幹活,連銀兩都要精打細算著花的窮書生了。
朱八福站在春分樓的門前猶豫躊躇,此時正是華燈初上,燈火通明的春分樓門面更顯得雍容華貴,進出樓中的男人們非富即貴,多是搭乘著轎子由家丁和下人抬來的,像他這樣恬著臉光禿禿地杵在門面前的還真是少見。
幾名站在門口等待客人的姑娘正交頭接耳,不停朝他指指點點,他被她們毫不遮掩地打量燒紅了耳根子,轉身抬步,他正要撤退走人,想著怎麼才能打發了那位龍公子,如果被丟進湖裡。
幾雙小巧的繡花鞋出現在他低垂的視線里,他頭一抬,只見一張張艷紅彎唇微笑的臉孔正聚焦般盯住他一個人,幾個姑娘扭著臀腰的姑娘圍作一團,各個頂著豐乳就簇擁了上來,有的拽住了他衣袖,有的攀上他肩頭。
「客官,怎麼人還沒進來就走呢?」
「是啊,可不能讓您走,讓管事的瞧見了,還得說我們伺候不周,讓您生氣了,不滿意了。奴家可是會受罰的呀。」
「不不不……各位姐姐誤會了,小生只是碰巧路過,路過而已……請鬆開手,讓小生離開。」眼前的波濤洶湧讓朱八福倍感頭暈,他只得護著胸口側著身子想擠出圍住自己的女人圈子。
「嘻嘻,每個男人來我們這都說是路過,不小心才進來的。都是我們姐妹長太媚的錯,難道在公子眼裡,咱們姐妹長得還不夠艷麗,沒辦法讓公子您從路過變成小留片刻么?」
「姐姐們多想了,呵呵,小生今日多有不便,不能與姐姐們共度良宵,是小生無福消受,只因是實在是囊中羞澀,還請姐姐們高抬貴手,放小生離開吧?」他連連拱拳低頭垂眸,不敢多看一眼,生怕這一眼唐突也是要付銀兩的,那可就虧大發了。
「沒錢啊?啐!那還拉個什麼勁。」一聽他生無分文,幾個姑娘立刻臉色大變,轉身扭腰就走。可還剩下兩三個依舊不動,圍在他身邊上下地打量他。
「我知道!我認出你了。你是無涯書坊的……八公子!?對不對,是不是!?」其中一個綠紗姑娘跳著腳腳出了他的名字。
他臉色一僵,只得點頭應承。
那綠紗姑娘見他點頭承認,臉上大喜,朝他身邊一蹭,嘟唇哼道,「若是八公子這般才華橫溢,文采出眾,相貌俊雅的男人,奴家就是分文不取也願意服侍您,您快隨我進來吧。」
「哎?服……服侍我!?」
「是啊,奴家看過您寫的情信、艷本,春分樓的姑娘們還經常提起您,奴家早對公子您仰慕已久,若公子需要良宵一夜,奴家伺候您寬衣解帶呀。」
什……什麼?!他怎麼不知他已名聲大到可以免費逛窯子的程度了?可、可他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春宵一度,而是來給男人送情信的啊!
「八公子,來嘛,快進來!」
「不,我……小生我今日有些不方便……」
「噗!公子別說笑逗奴家了,難道公子每月也有那麼幾日不便嗎?別害羞了,快些進來啊!」
他被連拖帶拉,眼看著就快要被拽緊春分樓的大門了,他再也沒法忍耐,只得反拉住那姑娘大聲呵問道,「姑娘,我今日是來找春分樓花魁蓉蓉的!!」
話音剛落,他還未站穩腳跟,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沉厚的男音---
「是誰如此膽大,敢同我爭蓉蓉?」
他被那充滿命令勢的聲音震懾住,只見一頂豪華的金頂流蘇轎前在春分樓的正門口傾門落轎了,兩排隨從由馬車后小跑而來,緊跟其後,見轎子停穩,迅速一字左右排開宛如軍隊般整齊地列站在門口,站在轎邊的隨從撩開了簾幕,轎前騎著引馬的隨侍翻身下馬,利落地跑到馬車落腳處,二話不說,甩袖跪地俯身弓起背脊恭迎車上的主人下車,一雙金絲綉線鞋踏上隨侍的背,由車上輕快的跳下。
一襲灰絨薄裘垂墜拖地,遮掩住他全身。烏絲垂肩,束髮的紫金玉冠襯著精緻的五官,在通明燈火照射下熠熠光輝,貴氣十足,他噙著輕笑,踱步走近朱八福的身邊。
「方才是你說要見蓉蓉?」
「…………我……」好個大排場大陣仗,此人來頭必是不小,非權即貴,不能惹,不好惹,謹慎謹慎!!
「小書生,你是哪家書院的學生?不好好念書,跑來逛窯子?不想要功名了?恩?」
「…………」逛窯子和功名有半文錢關係嘛?而且他對功名又沒有興趣。
「你想見她,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唉?!您是……春分樓的老闆?失敬失敬!」一見到有錢有勢的人,他連忙下意識地拱拳同來人寒暄,禮數周到。
「哈哈哈哈!我是春分樓的老闆?」他忽得樂不可支地大笑出聲,朝身邊的隨從挑眉笑道,「這傢伙說我是春分樓的老闆?哈哈哈哈!」
「…………」開妓院有什麼好驕傲的,樂個屁啊。
「你以為我是老闆,所以不讓你見蓉蓉嗎?」他微微撩開披風,把玩著手裡的翡翠扳指,「那你倒說說,你帶了多少銀兩來找蓉蓉?」
「……小生,沒帶銀子。」
「哦?」他饒有興趣地高揚眉頭,嘴唇也跟著彎起,「不帶銀子逛妓院,還敢叫囂要找花魁過夜,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膽識真是不小。我喜歡你!」
「耶?!」他朱八福今日是命犯桃花劫嘛?剛有個逼他向男人表白的龍公子,現在又多個在妓院門口對男兒身的他表白的妓院老闆?!
「聽不懂嗎?我說我喜歡你!我今日心情好,帶你進去樂一樂,費用掛在我賬上。」
「多謝公子好意,小生只是想見上花魁小姐一面,並不是為了尋歡作樂。」
他無意直白的話讓那公子忽然眼眸一黯,微翹的唇角變得意味悠長,連看他的眼神也瞬得蒙上一層薄紗般的霧光,好似透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來春分樓不尋歡,只是為了見女人一面?呵,這話聽來還真是熟悉刺耳,你和我某個朋友還真像,都喜歡特立獨行,來妓院不尋歡,就看上那女人一眼也好,是嗎?」
見他傻愣愣地歪著腦袋皺著眉,一點也聽不懂自己的話,那貴氣公子忽得邁步走近他身邊,彎腰凝眸,自下而上地盯著他放肆打量,「小子。就這麼想見蓉蓉嗎?」
他聲音低沉啞然,緩緩響在耳邊時幾乎透出一股誘惑的味道。朱八福一窒,不知如何回答這棘手的問題,戒備地眨著圓瞳大眼,扁緊下唇,驚弓之鳥般地向後退去兩步。
那副委屈又好欺負的無辜表情讓他失笑出聲,忍不住伸手颳了一下他小巧的鼻頭,「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逛不成窯子就哭鼻子。」
說罷,一雙厚實的大手親昵宛如兄弟般摟上他單薄的肩頭,攬住他肩頭的手順著他手臂曲線溜了下去,伸手鉗住他細弱的手腕,指尖輕輕一勾,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拖入了墮落的深淵----春分樓的門檻。
「好吧。看在你著實討我歡喜的份上,今日我便好人做到底,帶你去見她。圓了你的少年春夢。不過,話說回來……你發育齊全了吧?真的可以完成整套動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