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邀請
客棧中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好幾桌的人,都是配著武器的江湖人,晏修白剛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然而饑渴勝過安危,吃飽喝足了才能應付一切麻煩。
而且這些人的目標也不是他們,晏修白一邊吃飯,眼角餘光飄到角落中那個穿著黑衣,帶著兜帽,整個人都被寶裹得嚴嚴實實的背影身上。
那其實是個聽沒存在感的人,要不是好幾桌的人一起盯著,晏修白可能也不會注意到他,這並不是說明他的內里已經深厚到返璞歸真的地步了,而是他的氣息很淡漠,淡漠的近乎虛無。
不僅是晏修白注意著客棧中的情勢,楚留香也在注意著,只是他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那個黑衣的人影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熟悉。
楚留香的好奇心向來很重,他常常被自己的好奇心拉扯進一樁又一樁的麻煩中去,現在自然也不例外,他舉起酒杯,沖著那個背影舉了舉,笑道:「那位穿黑衣服的朋友,可否賞臉過來喝一杯?在下請客。「
刷的一下,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他們這一桌。
晏修白想一巴掌拍死他。
氣氛凝滯,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後,黑衣人似乎嘆了口氣,然後說道:「你總是這麼隨便就請人喝酒的嗎?」
楚留香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後道:「自然不會,我只請朋友喝酒,而紅兄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人起身,往這邊走了幾步,兜帽掀開,露出中原一點紅那張削瘦而蒼白的臉來。
因為他的動作,客棧中的其他人紛紛站起身來,拔刀在手,神情緊張戒備的看著他。
中原一點紅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忽然皺了皺眉,說道:「我先把人料理了,再來和你喝酒。」
他拔劍的速度很快,出劍更快,目標是離得最近的那人的咽喉。
他對自己的劍法還是挺有信心的,天下第一殺手從來不是浪得虛名,可這必殺的一劍卻被人擋住了。
擋住他的是一把琴,一把七弦古琴,劍刃被卡在了琴槽之中,晏修白勾弦疾射,是想迫他棄劍。
可他是殺手,一個棄了劍的殺手無疑是將自己的性命雙手奉上,所以他不棄,即使握劍的那隻手被琴弦割裂,刺目的血色涌了出來,他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劍。
晏修白皺眉,顯然沒想到他對自己這麼狠,他當然不會對他下狠手,這人畢竟是楚留香認識的人,而且看樣子兩人的關係還挺好,他出手的目的只是阻止對方殺人而已。
幾乎是在血色流出來的剎那,晏修白便撤了琴弦,而就在這個時候,中原一點紅要殺的那幫人卻動了,六七把鋼刀向他身上砍去,背後偷襲,趁人之危,時機抓的再好不過。
晏修白冷下了眼,身形疾閃,袖中長劍在手,替他擋下了大半攻擊。
他沒殺人,只是繳了對方的武器,然後廢了他們拿刀的手而已。
楚留香看的眼角直抽,剩下的那小半的人都是由他解決的,還是特意搶在中原一點紅前面動的手,他怕對方也會被晏修白拉去蹲牢房。
嗯,關於中原一點紅是個殺手的事情還是暫時保密一下吧,他懂紅兄重情重義的品性,可晏修白大概是會不管的,要是他把紅兄像血羅剎一樣秋後問斬了怎麼辦。
以楚留香對晏修白的了解,忽然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人當然是沒殺的,楚留香不殺人,就算是再怎麼窮凶極惡的匪徒他都不會隨手殺掉,他尊重每一條人命,這也是楚留香最慈悲,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
晏修白當然也不會殺人,否則的話他就不會出手阻攔中原一點紅了,只是他廢人右手的一幕卻讓楚留香他們看得有些不適應。
對於江湖的人而言,性命或許不是最重要的,但武功絕對是最最要緊的,失去了拿刀的那隻手,一身武功等於廢掉大半,等待他們的絕對不是什麼好結局,生不如死也不一定。
楚留香望著他的目光有些複雜,他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位晏大人並不是他想象的剛硬正直還帶了點迂腐,在不違反律法的情況下,對方還是挺會鑽空子的。
很會鑽空子的晏修白表情坦然,絲毫沒有在意四周看過來的或忌憚或怨毒的眼神。
對方吃了個大虧,知道事情不能成了,一個中原第一殺手就已經很棘手了,何況還有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
十幾個人捂著受傷的手腕,連掉在地上的兵器也不要了,轉身就走。
楚留香也不攔著,任由他們離開,可人走沒多久,就接二連三的傳來了慘叫聲。
幾人對視一眼,立刻就往客棧外跑,然後就被眼前所見到的一切驚呆了。
在場的人都不是什麼見識淺薄的,當然是見過船的,大的小的各種各樣的船,可那些船無疑都是飄蕩在水面上的,可有誰見過行駛在一片沙漠中的船嗎?!
巨大的船隻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巨力拉扯著,以一種無以倫比的速度向他們這邊行駛過來。
客棧的夥計已經驚呆了,神經質的喊了一聲:「鬼船!是鬼船來了!」
他和掌柜的一起跑進客棧,然後客棧的大門嘭的一下給關的緊緊的。
「咯咯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奴家有這麼讓人害怕嗎?」
晏修白循聲望去,紅衣的姑娘扎著兩根粗辮子,容顏嬌媚,眼波動人,只是她身邊倒著的那些屍體卻不怎麼美好了。
剛出客棧的那些人顯然是被她一個人所殺。
「紅兒的手段連我都害怕,何況是一些普通人。」
紅衣服的姑娘跺了跺腳,縱身而起,整個人如同一朵紅雲一般飛到了說話之人的身邊。
那是一個很醜很醜丑的不能直視的人,賊眉鼠眼,說的大概就是這人的相貌。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長孫紅卻抱著那人的臂膀,嬌嗔道:「奴家這麼可愛,對相公這麼好,相公怎麼可以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害怕我,奴家要傷心了。」
嘴上說著傷心,靈動的眼珠中卻有著得意。
那人沒有理她,而是看向了楚留香他們這邊。
賊眉鼠眼的男人拱手一笑,笑起來就更猥瑣了,他道:「在下吳菊軒,見過香帥,姬兄,胡兄,紅兄,以及晏大人。」
他一句話,便將他們的身份全部道破,顯然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抬手遮了遮漫天風沙,道:「這裡可不是什麼好的談事情的地方,諸位可願上傳一聚?喝口清茶也是好的。」
楚留香望著那艘巨船,嘆了口氣道:「大沙漠中能有這麼大手筆的也只有石觀音了,石觀音的船,老實講,在下可不太敢上。」
吳菊軒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本來還想和談一下關於香帥的那三位紅顏知己的事情的。」
楚留香目光一厲,一言不發的走上了船。
他上去了,姬冰雁三人自然也跟著上去了,至於晏修白,他比楚留香更加快了一步,他本就是來找石觀音的,現在對方自動送上門來了,他當然不會錯過。
客廳裡布置的很是雅緻,坐在上首的吳菊軒一身淡黃衣裳,唇角噙著笑,正在沏茶,他的動作很溫雅,一舉一動都如行雲流水般好看,可配著他的那張臉實在不搭。
他親自給每個人都倒了茶,茶香味在室內散開。
「剛剛那些人為何要殺他們?」一片沉默中,晏修白忽然問了這麼一句,目光直視對面的長孫紅。
被他看著的人卻摸著垂在胸前的辮子,聞言冷哼道:「要殺就殺了,哪有什麼為什麼?!」
倒是坐在上首的吳菊軒,忽然感嘆道:「晏大人的名聲,在下雖遠在關外,但也聽說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長孫紅聽了這句,卻是不依了,「相公的意思是他是對的,我殺人就是壞人咯?!」
吳菊軒朝她笑笑:「雖然我欽佩晏大人的品性,但我與紅兒的立場卻是一樣的,覬覦極樂之星的都該死,紅兄是個聰明人,也該明白才是。」
「極樂之星?」楚留香皺眉,看向身旁的中原一點紅。
黑衣的男子皺了皺眉,說道:「不在我身上。」
「是嗎?」吳菊軒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笑道:「可我得到的消息卻不是這樣呢,塞外苦寒,紅兄又為何在這個關鍵點出現在這裡?」
「我的行蹤還不需要向你報備,我說過,極樂之星不在我這,信不信由你。」中原一點紅的聲音極為冷硬。
「唉......」幽幽的嘆息從屏風后的內室傳出,「你這麼問自然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說的輕聲細語,婉轉柔和,嬌中帶著幾分妖,柔中帶著幾分媚,只聲音就能讓人心動不已,那人呢?
女人腳步輕盈的從屏風後轉出,一襲簡簡單單的白衣,穿在她的身上卻硬生生的化成一股媚,她的肌膚是羊脂玉一般的顏色,脖頸修長優雅,五官精雕玉琢,完美的沒有一點瑕疵。
她的腰很細,用細長的帶子系著,大概一隻手就能握住,稍稍用力就能折斷了。
這個女人無疑是美的,這世上恐怕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了。
可她出現的瞬間,剛剛還霸道驕縱的長孫紅卻顫抖起來,眼中的驚懼害怕怎麼擋都擋不住,就連坐著的吳菊軒,也在女人走出來的時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長孫紅身子一閃,藏在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