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殺心

115.殺心

貞書怔怔無言,半天恨恨道:「必定是郎中們診錯了,我不可能懷孕也不會懷孕。」

蘇氏又探在門口道:「你就信了吧,剛才七八個御醫挨個兒捉過脈,再沒有錯的。」

貞書見玉逸塵仍攪著那碗粥,忽而憶識到這是說任何話都無法解釋與彌補的裂痕,慚愧之極,伸手捂了肚子道:「終歸是我又負了你。」

玉逸塵送了粥到她嘴邊道:「先喝粥,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待喂完了一碗粥,他才擱下粥碗道:「既今日這樣鬧過一場都沒有掉,證明這孩子與你有緣。你先好好養胎,別的事情一概都不要去想。待心緒平穩了,就去與杜禹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情,畢竟一個孩子生到世上,要有父有母,不是一個人所能承擔的。」

她性了太烈,若真是遭人強迫,只怕不會輕易低頭。

貞書見玉逸塵都不看她的眼睛,伸手抓過他袖子問道:「所以,你不要我了嗎?」

玉逸塵伸手掰開她的手,溫溫笑道:「你也應該像別的女人一樣,嫁人,生子,安然一生。」

貞書下意識搖頭道:「我不要。」

她忽而捂嘴哭了起來:「我知道我這樣沒羞沒臊腆不知恥,可我依然想嫁給你。」

玉逸塵復坐了道:「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好好休息。」

他第一次上這小樓,只怕也是最後一次。回顧她住的小房子,與他想象的無二,一張小床,一隻矮腳柜子,除外再無他物。她就在這連窗子都沒有的屋子裡熬過一場生死,如今仍將在這小屋子裡抉擇後半生的何去何存。

蘇氏目送玉逸塵下了小樓,自己也撩著裙子拐著小腳跑了出去,到東市口上尋那送信的信差給蘇姑奶奶帶口信。如今既貞書懷了身孕,杜禹就該來出面討論此事該如何解決。但既她要作丈母娘,無論女婿如何出身都得先拿出丈母娘的款來。是以此事還須蘇姑奶奶出面去跟杜禹商量才好。

蘇氏也不敢上樓,在小樓外等了半天,見那信差氣喘噓噓跑了來道:「夫人,蘇姑奶奶前兩天叫輛馬車碾斷了雙腿,如今正在家裡躺著,怕是不能來給夫人跑路。不過她托我帶話,說既是這樣,不如您親自將姑娘送上門去,那杜官人他不要也得要。」

蘇氏又急又氣,掏了銅板給那信差道:「既是這樣,你再多替我跑一趟督察院送信給杜督察使,叫他到我家來一趟。」

信差領了信又跑了。蘇氏仍在樓下急的如惹鍋上的螞蟻一般。

事是蘇姑奶奶一力主導的,她當初了只為了扳貞書的性子,沒想到一次就能懷上。這下貞書懷了孩子,自己性子倔不說,也不知杜禹還願不願意她她。

這方信差去了不過一刻鐘,杜禹已經懷抱著帽子滿身大汗跑來了。他見蘇氏在樓下站著,抱拳問道:「夫人喚杜某有何事吩咐?」

蘇氏近前兩步悄聲道:「貞書懷上了,如今都有三個月,胎都坐穩了,這可如何是好?」

杜禹先是一驚,后是一喜,轉身推了門就往樓上跑去。

貞書本又睡著了,叫他腳步聲驚醒了便欠身坐了起來。低頭道:「對不起。」

杜禹忙道:「那裡,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貞書道:「當年你走之後,曾有個半大小子到我們蔡家寺來,言他名叫藤生的,可是你的小廝?」

杜禹道:「是,我叫他出脫了那獅子狗,連帶當時身邊幾個人的銀子皆叫他拿了,替我去尋你,先拿銀票下著定,待我回來好娶你。」

貞書道:「那日我心煩意亂,在渭河邊碰到他。恰童奇生也在,我因不想與童奇生多糾纏就急急走了。誰知道童奇生後來竟殺了他。」

杜禹問道:「童奇生是誰?」

貞書道:「就是我當年曾跟你說過,跟我口頭訂了親事的那個監生。」

杜禹皺眉撫眼道:「我以為他叫韃子殺死了或者搶走了,誰知他竟找著了你?」

貞書道:「那陣子只怕整個徽縣人都知道我的大名,他要找到我並不難。我那時還太年輕,遇事不能周全顧慮,將他交給了童奇生就走了。也許他帶的銀錢外露,叫童奇生起了殺心,枉死了一條命。」

杜禹按了劍柄問道:「那童奇生如今在何處?」

貞書見他一幅要去殺人的樣子,忙按了道:「他在刑部任了一年郎中,如今只怕已經叫玉逸塵的手下打死了。」

杜禹復又坐了道:「我聽你母親言你懷孕了。」

貞書道:「是。」

杜禹見她容樣身段皆瞧不出來,算算兩人事情過了也三月有餘,又問道:「怎的不見肚子鼓起來?」

貞書道:「懷孕了肚子要鼓也得四五個月,哪裡那樣容易。」

杜禹道:「若你不嫌棄,咱們就搬到我那小院中去,我雇兩個人來好好伺候著你生孩子。」

貞書搖頭道:「雖懷了身孕,可我並未想著仍要嫁給你。我並不愛你,嫁給你你也太屈了些。」

杜禹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貞書仍是搖頭:「不知道,事發太急,容我好好想一想。」

杜禹心中太過歡喜,想笑的心忍都忍不住。可是貞書面上這樣愁苦,他怕自己一笑又要惹她厭憎,遂也強撐了一臉悲傷坐著,直到貞書催他才不依不舍起身下了樓。

他到了樓下,見黃子京也在樓下站著,抱拳別過蘇氏兩人走過了拐彎處,才拍了黃子京肩膀大笑道:「我娘子懷上了。」

黃子京心內將這話過了半天才道:「這麼說老大上回是得了手的。」

杜禹道:「你懂什麼呀,走,咱們買些大魚大肉大雞大鴨來,好好替她補一補,將肚子補的鼓起來。」

言畢又咬牙切齒道:「先去刑部找個姓童的郎中,死了我也要再戳他兩個窟窿叫他帶著下地獄。」

事實上童奇生並沒有死,非但沒有死,如今身旁還圍了許多太醫在替他療傷治病。他一張臉被玉逸塵的拳頭打變了形樣,嘟嘟囔囔的不停訴說著。樞密使王振始終閉眼聽著,旁邊那矮冬瓜般的女兒捏了帕子哀哀戚戚哭著。

門外官家帶了個年輕人進來,王振忙上前幾步問道:「杜武怎麼說?」

年輕人搖頭道:「杜國公說自己尚且自身難保,請大人自己保重。」

「好他個杜武!」王振氣的甩手大罵道:「這些年老子一直保他,臨到老子頭上出了事他就躲起來。」

又一個年輕人沖了進來,王振迎上去問道:「聖人那裡怎麼說?」

年輕人亦是搖頭:「聖人言她自己要自保尚且都難,無法幫到大人!」

王振氣的來回踱著步,見下人端了湯藥進來,一把打翻了道:「給這種淺薄無知的小人喂什麼葯,治什麼傷?快些都給我滾出去。」

不多久,院外亂聲四起,家中親眷僕婦們尖叫著往王振所在的院子中擠了進來。外面持矛的御林軍也沖了進來。徐秀先清出路來,護著玉逸塵進了院子。

玉逸塵是個太監,而且是個非常壞的太監。但他容樣生的非常好,身形纖瘦儀態動人,似男非女十分有些媚惑之態。人們對於相貌出眾的人,總會多生出些寬容和期許,那怕他喪盡天良壞事做絕,總會在潛意識裡替他排解出個身不由已的可能性來。

但他今天面上的神態,儼然就是盛怒中的修羅。他背手持著把劍,伸了雙手叫孫原替自己系了那本黑的披風在身上,仰了脖子叫他將前面的帶子繫緊,才望著早叫御林軍翻剪了雙手的王振尖聲問道:「童奇生在那裡?」

王振尖叫道:「我把那廝給你,但是玉公公,你好好想一想,你不能抓我,你若抓了我,天下還有誰能與杜武抗衡?你不過是在為他人……」

玉逸塵揮手叫人將王振拖了下去,見殿內有個矮矮胖胖的女子叫人清了出來,這才著自己的護衛將門守了,抬眼望了望匾額,冷笑道:「好一個永振家聲。」

他進了內殿,梅訓隨即上前關了門。諸人皆在外屏息站著,內里童奇生的哭嚎聲漸高漸低最後終於沒了。許久之後,玉逸塵才自己雙手打開了門。孫原忙上前遞了帕子給玉逸塵拭手,另將劍接了過去。

玉逸塵自拭完手解了披風扔給孫原,出門吩咐徐秀道:「將童奇生掛到城門口示眾,這一府人都給我捉了送到應天府去,王振單另送到我府中。」

這是個很好的契機,又能叫他消心頭之恨,又能除掉一塊巨壘。在知道了平王此行回京的真正目的之後,玉逸塵就一直在苦思,王振與杜武這兩塊壁壘,要先將誰攻下才會對將來的局面有利。

他本已不願戀戰,帶著心愛的女人就此離開,歸隱,去過一份正常人該過的日子,尋些他此生從未奢望過的平凡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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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擇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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