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冬藏知曉了國主病症所在,便急匆匆地打馬入宮。因她本就是國主的近臣,故一路也無人阻擋。聽著宮人一路唱和,提點著自己離國主越來越近,冬藏愈發心神不寧。
她似乎忘記與那白泙身側的少年討要解藥了。
「冬藏,你這般急著入宮是為了何事?」
提著燈籠的秋收在夜裡顯得有些單薄。
「我方才知曉了聖上的癥結……」見來人的秋收,冬藏隨即穩了穩心神。
「哦,如是此事你便不必再與聖上稟告了。聖上夜裡還有要事,你且歸去吧。聖上已命人去尋毒宗宗主了。」秋收沖著冬藏行了一個禮,又用眸光偷偷打量了幾眼隔著窗欞閃爍的燭光,才施施然離去。
見秋收偷瞧了燭火,冬藏不敢怠慢,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湊近殿閣的死角,假意候著陸扶桑召喚。
隔著窗欞,冬藏可以聽見殿內起起伏伏的聲音。
「與你說的你都記好了?」
挑了挑桌案上的燭火,陸扶桑一邊翻閱著秋收遞上來的,由冬藏設置的攻防圖,一邊用餘光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宋顧。她總覺宋顧在隨著春盈用過膳食后,與初見時有幾分不同。
「回聖上,顧都記住了。」
宋顧穩穩噹噹地朝著陸扶桑叩下一個頭。若是他嫁入綏王府已成定局,那他必然會選擇以國事為重。
見宋顧如此上道,陸扶桑的唇角浮起了幾分笑意:「你要知道,寡人的命不長了。而綏王也是寡人最記掛的……」
宋顧偷看了陸扶桑一眼,喃喃道:「聖上不是已經派人去尋毒宗了么?」
「尋人豈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再者,毒宗遠在勻江之西,縱然快馬連驛,也不是明日就能到的……」所以,她並未對解藥抱什麼希望。命春盈去尋,也不過是為那群下屬討個心安罷了。她可是對明日的大計給予了厚望呢!
「聖上把此言說與顧……」
「不過是因為寡人擬了旨意,要你做綏王的皇夫罷了。」陸扶桑轉身從屜中尋來一捲軸,起身慢慢放到宋顧手中,「若寡人明日有了什麼不測,你便要在宋允之前將這捲軸傳與文武百官……」
「為何不把這捲軸交與……」宋顧晃覺手中的捲軸重達萬鈞。
「嗯……」陸扶桑覆手而立,思索了片刻,才低聲道,「寡人信不過她們。」
「那為何能信得過臣?」宋顧抬眸看向國主的眼睛。
「因為……因為方才你捨命相護啊……呵呵呵……」陸扶桑淺笑著隱過臉上的疑慮。她不會告訴宋顧,她會把捲軸交給他,不過是因為春盈與她言過,宋二公子與宋允有仇。兄弟鬩牆,同室操戈本就是世間常事,她如不好好利用,怎麼對得住這天賜的良機呢?
「這……」聽著陸扶桑的笑聲,宋顧的身子抖了抖,待陸扶桑以從他身側走遠,才又沖著陸扶桑伏身,「臣定不辱使命。」
……
黑白錯綜在院落的石案上,陸扶風斂斂衣袖,暗覺有些冷。
「殿下不知這白棋該下在何處了么?」
男子含著笑意的聲音勾得陸扶風格外不悅。
「隨心填上不就是了么?」
陸扶風百無聊賴的按著分析儀上算出的地方擱上一個棋子。
「這真的是隨心而動么?」
男子看著已呈和局之式的棋盤,拂袖起身。
「殿下大才!」
「贏了一局棋,便是大才了么?」陸扶風不為所動,只是定定地看著起身的男子,眸中滑過一絲冷色。
崔景一離開這院子她便發覺這院子處處不對。待一群士卒拿刀橫到婢女的脖子上,她才恍然大悟。如月之所以放這人進院落,實在是無奈之舉——這人的手下早已潛入了綏王府。
「呵呵……」聽聞陸扶風說了『贏』字,男子的臉色便有些難看,「殿下說笑了,明明是平局,殿下怎麼會贏……」
「未贏么?」嗤笑著看了男子一眼,陸扶風抬手又朝著一個死角落下一子,「此番呢?」
與她下棋,真是自不量力。
「嗯……」男子細看棋局,發覺自己竟是看錯了棋,才又坐回到凳上,低語,「殿下果然大才……」
「呵……大才不大才,本殿不知曉,但閣下是不是該讓閣下的人把刀收起來?」陸扶風打眼掃過因刀刃顫抖的仆婢,抬指叩了叩桌案,要一堆仆婢果然是麻煩。
「呵呵……殿下見笑了。我來此處,不過是想與殿下說說體己的話,共謀大業……」男子揮揮手,瞬時那群拿刀的士卒又隱匿到了暗處。
「大業?陳國的大業不是皇姐的么?有什麼好謀的?」知曉眼前的男子是虞國人,陸扶風便不想再與其多言。通敵什麼,著實是違反了她的程序設定。
「若是陳國主沒了呢?」男子反客為主,揚手命人把棋盤撤了下去。
「這便是閣下多慮了。」陸扶風看了撤走棋盤的仆婢一眼,抬手便卡住了男子的脖頸,「閣下該知曉本殿的脾性一向不佳。若是不願從綏王府滾出去,那便只能把性命留在此處了……」
「殿下這是何意?」發覺自己被卡住了脖頸,男子不怒反笑,「男兒當家本是眾勢所趨,殿下何必逆勢而為?若殿下願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後,我願與殿下共享這大好河山?」
「無名無輩之人,也敢妄圖天下么?」陸扶風抬手把男子推到一旁,「本殿已是綏王,何必與你趟渾水?」
「可這天下,不是早已落到宋公子手中了么?」男子『呵呵』一笑,臉上也裹了一層寒霜,「宋公子今晨已是做了逼宮的盤算……」
「可他失敗了,不是嗎?」陸扶風搖著頭,同情地看了男子一眼,信息不通暢的年代,真是令人悲哀。
陸扶風話一出口,男子身形一顫,隨即笑出了聲:「失敗了?呵呵呵……那便是極好的……既然宋公子失敗了,那我便就此告辭了……」
話罷,男子便要離去,卻被月如擋到了綏王府的院落中。
「慢著!閣下以為綏王府是尋常酒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么?」
「主子!」
見月如擋道,男子身側的隨從也拔出了刀,護在男子身前。
「輔,退下。」男子摒下隨從,沖著月如一笑,「呵呵!來此處,安能單身而來!閣下還是讓我走比較安妥。」
「是嗎?你以為憑著你那一千士卒便能離開綏王府?」月如冷笑一聲,拍手為令,召出一群持弩之兵。
「我陳國士卒,自當護衛綏王尊榮!」
「呵呵呵……兵戈定然是不能傷我的……因為……」打量著不遠處拿著弩的士卒,男子回頭看了陸扶風一眼,從袖中露出一塊令牌,朗聲道,「我是虞國主!」
「虞國主么?」看了看男子的牌子,陸扶風揉了揉指心,「假的。殺了吧。虞國主日理萬機,怎會有機會到本殿綏王府!」
「殿下……」月如端詳男子手中的牌子,為難地看了陸扶風一眼,她能確認那男子的身份是真的。畢竟那牌子是從陳國出去的。
「本殿說是假的便是假的,月如你怕什麼?」見月如被那男子手中的玉牌嚇到,陸扶風不動聲色地走到月如身側,往她懷中塞入了一塊牌子,「真的在此處。莫要被那死物嚇破了膽。」
「可……若是貿然傷人,便會動搖兩國邦交呀!」月如話還未說完,卻被陸扶風遞來的物件晃了神。
月如不敢置信地看了陸扶風一眼,慢慢收緊手中的玉牌。這世上怎會有兩塊虞國主的牌子!
「月如姑娘手中拿的是寡人的牌子么?」男子沒有錯過陸扶風的動作,也沒有錯過月如臉上的驚愕,「莫不是扶風殿下也是神偷?」
他可是記得,自己的玉牌從未離過身。
「本殿不是神偷,只是閣下手中的玉牌是假的。不信閣下可把倆塊玉牌對比著看看,閣下手中的玉牌是有瑕疵的,而月如手中的並沒有。」話罷,陸扶風不再看站在原地的虞國主,只是一臉淡然地朝著綏王府外走,她看著天似乎快亮了,她要去宮中尋皇姐。
至於這虞國主,便把命留在她綏王府吧!
這個世界的王法便是私闖民宅者死。
很公正,也很公平。雖然處以死刑違背了刑罰的初衷,但送入官府無疑是給了虞國主死裡逃生的機會。大奸方能除大惡,若是格局太小,過於計較瑣事,反而誤了時機。
她並不在意這世上少一位君王,因為,世上並不會因為少了任何一人而失去自身的規則。縱然是君王,也是一樣的。除了虞國主,她還知道一位七皇子,不是嗎?
在此處斬殺了虞國主,許是對皇姐還有利處了。
畢竟,天下人並不知虞國主離開了虞國,來到了陳國國都,還潛入了綏王的宅院,挾持了綏王府的奴僕。
回望著與自己四目相對的虞國主,陸扶風輕笑一聲轉身正欲行,卻發覺門口已是跪了一地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