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日後,白起鴻邀蔡炳榮來家**用午膳。
當然,也邀請了陳樹。
別看餐桌上的白起鴻一臉笑意,他雖然嘴上說著謝詞,內心早就恨不得將眼前的蔡炳榮大卸八塊,包括女兒花聽。
似乎是花聽的出現令他不得已與蔡炳榮的關係越走越近,原本他是打算與這位昔日好友再無任何感情或是利益上的往來,卻不得不因為花聽,與他重新坐在了同一張餐桌上。只是今非昔比,無論現在的兩人距離有多近,飲酒有多歡,都不過是象徵性地演戲罷了,你看白起鴻的笑容,他只是單純地拉動面部神經,並不是真的在笑。
不過至少能夠從蔡炳榮的臉上看出些許的人情味兒,或許他是真的想與白起鴻重修舊好,只是在這層關係裡頭,已經夾雜了太多的利益。
總之用一句矯情的話來概括,就是:那些時光,我們再也回不去。
看夠了白起鴻一臉的虛偽,花聽將目光放到陳樹身上,竟發現他也在看她。
能夠跟著蔡炳榮做事,手上必定沾了不少不乾不淨的血,雖然在這張清俊的臉蛋上看不出任何的殺氣與仇恨,但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的精光實在讓人不容小覷。
陳樹這個人,如果心思正派,將來必定會有作為。
就看他選的路對不對了。
前天晚上,白起鴻在書房坐了一夜,想到日後的鴉片生意將會面臨太多的不定因素,不如先跟蔡炳榮合作,(當然只是暫時性的合作),將碼頭借給他,條件是他必須入股他的軍火生意。
蔡炳榮聽后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畢竟做生意的最重要的是有渠道,而且能夠與白起鴻這樣的人物聯手,等於背後有他龐大的勢力撐著,生意必定越做越順,何樂而不為呢?
兩人達成協議后便開始舉杯暢飲。
飯桌上的氣氛逐漸融洽了起來。
花聽朝陳樹眨了幾下眼睛,見他不為所動,便用起了自己的賣萌招數,擠眉弄眼加嘟嘴,可對方依舊擺著一張淡定的撲克臉,她感到無趣,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想不到他就笑了。
他這一笑,令花聽也笑了,原來這個年代的男人,笑點還挺奇怪的啊?
白起鴻不滿地撇她一眼,手握拳頭在嘴邊咳嗽了幾聲,提醒她注意形態,隨後端起酒杯,向對面的陳樹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意。
白起鴻敬酒,換做是別的小嘍啰早就亂了方寸了,但陳樹不一樣,他不慌不亂地站起來,右手端杯,左手托著杯底,面帶笑容平靜地目視他,乾杯的時候特意將自己的杯子低於他的一些,以示尊敬。
白起鴻嘴角帶笑地朝他點了點頭,眸中掠過一絲欣賞之意。
由於蔡炳榮的心情大好,一直喝到下午4點才起身離去。
接著,管家老劉又帶了一位客人出現在一樓大廳,花聽一看嚇一跳,丁耀一?哦不對,是丁司成。
派人送筆錢給他不就完事了嗎?用得著特地請到家裡來?這白起鴻的做法,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丁司成一隻手cha兜,另一隻手在半空中揮了揮,樣子像極了那個總是在課間十分鐘的小賣部里與她偶遇的丁耀一,他總是一手cha兜一手拿著可樂瓶在半空中晃一晃,算是向她打招呼。
吊稍眼眯成一座橋。
花聽有些出神地望著他。
直到白起鴻的聲音響起,「你就是丁司成?」
他點點頭,站姿一如既往的弔兒郎當。
「請隨我來。」
居然將他迎進了書房,這老頭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花聽跟上腳步,卻被他拒之門外,為了防止她偷聽,還特地將書房的門打開,只要她稍微挪近一步,影子就會打在門框上,儘管如此,站在書房門口三米外的花聽,還是豎起了耳朵。
站了差不多半個多鐘頭,雖然聽不太清楚,但大意花聽是了解了,其實她根本用不著偷聽,猜也猜得到,不就是白起鴻想找丁司成做內線,好方便日後的走私,而見錢眼開的丁司成光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麼賺錢的差事上哪兒找去?還不趕緊答應!
呵!一鍋老鼠屎!花聽無趣地走開了。
不過這樣一來,檢督查算是安全了,白起鴻暫時不會要了他的命,可就算白起鴻不會,那麼其他人呢?雖然在這片區域內不會有人的膽子比白起鴻更大,可總會存在萬一,加上檢督查為人耿直,無形中惹了太多心術不正的生意人視他為眼中釘,雖說他的背後有洋頭撐腰,但仇家也在日積月累,指不定哪天就被暗殺了。
檢督查雖然不是她的太爺爺,但他跟她的太爺爺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再加上他為人剛正不阿,花聽欣賞他!
所以也擔心他。
接下來的幾天里,白起鴻心情大好,不僅帶著她們母女倆出去下館子,還去熱鬧的四方館聽戲。
白夫人是高興了,可花聽依舊提不起興緻。
跟白起鴻出去玩,就跟坐著囚車逛街沒分別,一下不讓吃這一下不讓碰那的,還不如待家裡搓麻將。算起來,簡亦已經有好些天沒來找她了,不知道又在幫日本人瞎忙些什麼事。自從綁架事件過後,白起鴻定下了新規矩,除非是簡亦親自到白公館接人,否則花聽休想踏出家門半步。
所以,花聽雖然不喜歡他,但也盼著他出現。
三天後,簡亦終於出現在她家的一樓大廳。
花聽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拎起包包就朝樓下飛奔了過去。
「花妹妹,帶你去看電影?」簡亦張開雙臂,卻抱了個空。
「你除了會看電影還會幹什麼?」花聽掠過他身旁,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你說去幹嗎都依你。」簡亦在她身後跟著。
「出去再說。」
待車子駛離白公館一公里遠后,花聽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說道:「謝你帶我出來,接下來我們可以各玩各的了。」
「你覺得我會肯么?」他突然收了笑意。
花聽甩甩手道:「跟你們這種富家子弟玩很沒勁的。」
再說了,她也不適合簡亦,像他這種每天穿得跟個新郎官似的男人就應該找個淑女氣質濃烈的大家閨秀,每天去喝喝咖啡看看電影或者吃吃西餐什麼的,不是挺好的嗎?
「你想去哪,聽你的,我跟著便是。」他稍稍低頭檢查花聽脖子上的傷,「好得挺快的啊,還好沒留疤。」
花聽偏了偏頭,不看他。
簡亦真的是個難甩的傢伙,不過,看在日後只能靠他出門的份上……
「花妹妹想去哪?」
「去找個人。」
她想去找丁司成。
她想知道丁司成究竟是不是丁耀一,她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與白起鴻同流合污,對於他,花聽有大堆的疑團未解,而另一個原因,是她想見他。
「是男是女?」簡亦突然無厘頭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
「你要找的人是男是女?」
「當然是男的了。」
「男的?」簡亦顯得很是吃驚,「他是什麼人?」
「是帥哥。」
下午四點,離警局還有四公里遠的一條市民街道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小吃攤,還有一些被賦予了濃重民族風味的小飾品跟小玩意兒,更有她小時候愛吃的冰糖葫蘆,花聽眼饞,又剛好肚子餓,便喊了停車。
其實就算她不餓也會喊停車。
像這樣的飄香大街,怎能不吸引她?
對於這些看著有些不衛生的街頭小吃,簡亦從起初的抗拒,到後來跟著花聽一同坐下來狼吞虎咽,想必像他這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還沒嘗過什麼才是真正地道的上海風味吧?
簡亦吃完最後一顆餛飩,拿紙擦了擦嘴,看樣子仍有些意猶未盡。
「原來花妹妹喜歡吃這些,我知道了。」
「怎麼樣?」花聽將餛飩湯喝得一滴不剩。
「不錯啊,以後想吃我帶你來便是。」簡亦的襯衫領口處沾了幾滴淺褐色的污漬,估計是被剛才的鍋貼醋染的,不過他倒不是很在意。
「你平日里都在忙什麼?幫日本人做什麼?」
「不告訴你,你不會懂的。」
想不到她主動開了話題,他居然還賣起了關子。
「你有沒有把我那天的話聽進去?」花聽一下怒了。
簡亦從口袋裡掏出懷錶看了下時間,機智地轉移了話題:「你已經吃了快兩個時辰了,不是說要找人?」
「哦對!」花聽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巡捕房都要下班了吧!?」
她剛站起來就發現了周遭氣氛的不對。
附近攤販有的開始騷動起來。
幾位大媽利索地將攤位一收,推起板車就往街的另一頭跑。
幾個攤位較大的,加上鍋內油湯滾燙,根本沒法子也來不及跑,只得愁眉苦臉著一張臉繼續招攬生意。
花聽搶過簡亦手中的懷錶看了看時間,才剛過5點。「這一帶都這麼早收攤?」
簡亦聳了聳肩膀,表示不清楚。
但從攤販主人的表情來看,這不單單是早些收攤那麼簡單,他們的架勢分明是在跑,逃命似的跑,像極了當今社會的街邊小攤遇到城管的樣子,恨不得腳底裝排風火輪,再不逃怕是要來不及了。
「大爺,你們這是怎麼了?」花聽扭頭問她身後同樣在打包袱的一位茶葉蛋小攤的老爺爺。
畢竟上了年紀,動作比其他人要慢一些。
老爺爺頭也沒抬地說道:「哎呀收規成來了,不跑的話這一個星期的生意算是白做咯!」
「收規成?什麼意思?」
老爺爺沒理她,正忙著給自己的麻袋繫上麻繩。
「什麼收規成啊?」花聽又問了一遍。
簡亦解釋道:「收規是香港那邊的俗語,前幾年才在上海流行起來的,你在美國,自然是不知道。」他上前幫老爺爺搭把手,「其實就是慣常受賄的意思。」
慣常受賄?花聽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說定期收一次保護費的意思?」
「是啊!」老爺爺蹬上自己的小三輪,「小夥子謝謝了!」
逃的速度倒是很快。
一旁幾位大媽雖然來不及跑,但也在忙著收拾錢袋,並商量著待會兒該給那個叫收規成的多少錢才好。
這收規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瞧把這一個個嚇得……
花聽一轉身,就看到了丁司成。
他站在五米外的餛飩攤前,雙手cha兜,眼角掛著懶散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等著攤主掏錢。
攤主不情不願地點著錢袋裡的鈔票,由於動作太慢,丁司成身後的兩個小跟班不耐煩地奪過他手中的錢袋,並隨手抽出一疊,道:「就這些了,剩下的還你。」說著就將錢袋扔回到他手中。
丁司成撇一眼鈔票數目,滿意地點了點頭,往下一個攤位去了。
他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收規成」?
花聽攥緊了拳頭。
「花妹妹,你該不會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