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落難公主

第十一章 落難公主

這時更多的金兵箭手爬上兩側的屋頂,居高臨下射出一輪飛箭。鍾遠鵬暗罵一聲,揮刀撥擋,馬刀旋轉如飛,將大部分箭矢打落。洛朱二人卻沒這般本領,同時中箭。朱雨時的右臂被兩支箭矢洞穿,臉上冷汗直冒,撒刀於地。洛天初中的那一箭更加要命,正在前胸上,他失去了鍾遠鵬的保護,又被金兵的馬刀砍中,深入小腹,他忍痛將背上的鶯兒放在地上,用身子擋在下面。那金兵瞧出便宜,揮刀砍向他的頭,可刀還沒砍到,反被鍾遠鵬一刀削掉了頭顱。鍾遠鵬趕忙查看洛天初的傷勢,見三寸長的傷口中不住向外冒血,當下迅速為他封穴止血,但仍然血流不止,箭矢深入體內,難以拔出,急出了一頭大汗,同時還要單手招架攻來的金兵。朱雨時氣血上涌,砍斷臂上的箭桿,發瘋似的護住他們,金兵見三人已是籠中之獸,也不急著上前拼殺。

他們的突圍計劃已徹底失敗,現在深陷重圍,鍾遠鵬和朱雨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對洛天初不離不棄。鍾遠鵬苦笑道:「沒想到你我兄弟竟死於此地,黃泉路上倒也不愁寂寞。」朱雨時眼中布滿血絲,喝道:「要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鍾遠鵬仰天長笑道:「三弟說的好!」他放下洛天初,提刀站起,打算跟金兵做最後一搏。

正在這時,村口忽然一陣騷動,只見一個苗條身影沖入陣中,手中長劍飛如白虹,匹練到處所向披靡,金兵相繼倒地,來者竟是何月蓮。原來她見三人走後,心中好奇,忍不住跟了上去,見他們捨身相救一名素不相識的女子,暗感吃驚,想起何仁謹平時所講的俠義之道,心想魔道中人尚且如此,我輩且能坐視不理。

這才決定仗劍救人。

何月蓮身法靈動,劍法飄逸,一招一式乾淨利落,雖非正一派的上乘劍法,卻盡顯名門弟子的風範,她邊打邊叫道:「愣著幹嘛!還不快走。」鍾遠鵬會意,扔掉馬刀,一左一右夾起了洛天初和鶯兒,道:「三弟跟著我。」他雙手夾著二人,只有腿可以擊敵,還要照顧朱雨時,一會兒功夫他跟朱雨時又多處挂彩。好在何月蓮推進甚快,殺開了一條血路跟他們會合,又保護他們反身殺回。朱雨時正跑時被一名金兵一腳踢翻,手中刀也不知丟到何處。

何月蓮香汗淋淋,氣道:「真是廢物!」回身一把抓住朱雨時的手腕將他拉到身旁,一起前進。朱雨時受寵若驚,大為感動。他們一路衝殺,金兵死傷五十多人,餘人也不敢冒然上前送死,這時終於衝到了村口,何月蓮道:「你們先走!」鍾遠鵬惦記二弟傷勢,不敢逞強,點頭道:「你也小心。」攜著洛天初和鶯兒先跑了出去。何月蓮反身且戰且退,朱雨時突然驚叫道:「小心!」,原來有兩支暗箭飛來,何月蓮一時沒有察覺,朱雨時顧不得許多,躍起擋在她身前,兩支暗箭正中後背。何月蓮忙將他扶住,驚愕道:「你。。。你怎麼樣了。」朱雨時氣若遊絲道:「就算為你而死了也值,快跑。」何月蓮秀目閃過一絲複雜神色,寶劍回鞘,咬牙將他背起,展開輕功奔去。金兵在後面用女真話怒罵不止,緊追不捨。何月蓮也不知為何要救這個「小賊」,昨天還恨不得捅他一百個透明窟窿。

也不知過了多久,洛天初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躺在一間雜亂的小屋裡,鶯兒正擔憂的看著他,見他醒轉欣喜道:「哥哥他醒了。」正在外屋熟睡的鐘遠鵬立刻坐起,來到床邊道:「謝天謝地,你終於挺過來了。」洛天初喃喃道:「我只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暈乎乎的,身子難動一下,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鍾遠鵬道:「那是因為愚兄點了你的穴道,你的血已止住,一直在發高燒,說夢話,好在最危險的時候過去了,不過仍須靜養幾日。」洛天初道:「我睡了多久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鍾遠鵬道:「三天,這裡還是那個小村。」洛天初驚道:「我竟睡這麼久了,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同屋的朱雨時道:「我們逃走後金兵把方圓十幾里都搜遍了,卻沒想到我們竟會回來,鍾大哥說這叫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鍾遠鵬道:「這裡是大宋的地盤,金兵也不敢如何囂張,搜不到我們也會押著財寶北上了,不用擔心。」洛天初見朱雨時爬在另一張床上,背上和肩上用破衣條包紮著,驚道:「你也傷的這般重?」朱雨時笑道:「我的只是皮外傷,入肉不深。你要好好謝謝鶯兒,這兩天可是人家一直照顧著你。」洛天初望向鶯兒道:「謝謝你。」鶯兒低頭道:「奴家的命是你們救的,當然要好好照顧你們。」

洛天初這才發現鶯兒是個難得的美人痞子,雖只有十四五歲,卻出落的俊俏水靈,像極了盧梅君,長大后肯定也是位絕色美人。鍾遠鵬道:「要感謝的還有何姑娘,若非她出手相救,咱們兄弟都要完蛋,事後人家又拿出正一派的『紫陽護心丹』給你們服用,這才保住了你們的性命。」何月蓮獨自坐在一旁,道:「我隨身攜帶的葯已用完了,你們身上的傷太多,以後用藥的地方還多著呢。」鍾遠鵬想了想道:「這次我們兄弟欠你一命,我也就不逼你回四川了,你想走隨時可以離開。」何月蓮神色一動,驚疑不定的望向他。鍾遠鵬道:「你喝的並非『八仙奪命露』,只是普通的水罷了,我是有意讓你上當的。」

何月蓮冷哼一聲,拔出長劍道:「你倒敢說實話,不怕我殺了你們么?」鍾遠鵬笑道:「我元氣已復,姑娘想殺我只怕不易,不過我不還手便是,誰讓欠你一命呢。」朱雨時急道:「月蓮手下留情,別傷害大哥。」何月蓮怒道:「閉嘴!我的名字是你叫的么!先殺了你這小淫賊。」說著飛身躍起,一劍刺向朱雨時。鍾遠鵬身形晃動,搶在何月蓮身前,曲指彈中劍身,何月蓮虎口一麻,長劍脫手,對鍾遠鵬怒目而視。鍾遠鵬嘆道:「三弟也是救過姑娘的,就算有得罪過姑娘的地方也該抵過了,望姑娘手下留情。」何月蓮跺腳道:「好!我打不過你,以後再找你們理論。」說罷撿起長劍,便要奪門而去。朱雨時失聲叫道:「月蓮,你要走么?」何月蓮人已到了門口,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叫人捉摸不透,但僅看了一眼,便轉身離去。朱雨時長嘆了一聲,趴在了床上,心情失落。鶯兒不解道:「小朱哥哥對月蓮姐那麼好,月蓮姐為什麼要走呢。」朱雨時苦笑道:「我是自作多情,人家根本看不上我。」鍾遠鵬和洛天初只能好言安慰。

正在這時,忽聽門外有人道:「人生變化無常,朱公子將來必有作為,還怕抱不得美人歸么?」眾人都是一驚,閃目觀瞧,只見門外站著一位笑呵呵的中年胖子,面相和藹,笑容可掬,穿著考究,倒像是大酒樓中和氣發財的掌柜。鍾遠鵬心中暗驚,心想來者早到了門外,自己卻毫無察覺,僅這份收斂氣息的功夫就頗為了得。

那華衣胖子進屋後向眾人團團一躬,笑道:「在下賤名大福,跟隨主人路過此地,並非有意要做窗外君子,還望各位見諒。」說完后又有四名華衣少年魚貫進屋,手中托著精緻的黑漆托盤,盤上擺放著食物,衣服和刀傷葯。鍾遠鵬不認得他們,但確定不是四大派的人,見他們步法矯健,體態輕盈,太陽穴高鼓,無疑都是高手,既然眼下沒有惡意,索性靜觀其變。大福道:「三位見義勇為,仗義救人,我家主人十分欽佩,略備薄禮犒勞大家,還望笑納。」那四名少年將托盤一字擺放在他們面前,洛朱二人早就飢腸轆轆,洛天初在重傷下顫巍巍的伸出手,努力的去撕一隻烤雞腿。鍾遠鵬差點被氣樂,板著臉道:「二弟且慢!」大福道:「閣下莫非懷疑食物里有不幹凈的東西?在下可以先吃一口證明。」鍾遠鵬道:「來歷不明的東西我們不吃,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華衣胖子笑道:「閣下休要誤會,我們絕無惡意,是我家主人想結交諸位,這才略備粗食款待。」鍾遠鵬道:「你家主人是誰?」大福道:「贖小人暫不能說,待各位傷好后自會相見。」鍾遠鵬道:「你家主人怎知我們做下的事?想來他的本事也該不小,何不阻止金兵屠村?」大福道:「我們來時已然太晚,今日才查明是諸位仗義出手,我家主人感激不盡。」鍾遠鵬道:「為何要感激我們?干你們何事?」大福道:「小人還是不能說,以後我家主人自會向各位解釋。」鍾遠鵬點頭道:「也好,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東西我們收下了。」大福喜道:「多謝諸位賞臉,小人這就回去復命,往後的飲食和刀傷葯都由我們提供,諸位安心養傷就是。」

待他們走後,朱雨時皺眉道:「這幫人神神秘秘,送來的東西能吃么。」鍾遠鵬捏起一塊熟牛肉塞進嘴裡,笑道:「那些人都是高手,既知我們行蹤,想害我們不必如此麻煩,儘管吃喝就是,該知道時自會知道。」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鶯兒一眼,因為他發現大福他們進屋后看鶯兒的神情十分恭敬,說不定這件怪事跟鶯兒有關,但鶯兒卻顯然不認識那群人,倒是怪異之極。

他們在村裡住了七天,洛朱的傷勢大有所好轉,大福送來的金瘡葯,止血散,順氣丸都十分有效,他們已能下地走路。鍾遠鵬埋葬了鶯兒的父母,鶯兒天天前往祭拜,其他時間都在照顧洛天初、他們投緣,一見如故,一聊天就是一兩個時辰,互有好感,鶯兒喚他「小洛哥哥」,洛天初則喚她「鶯兒妹子」。鶯兒父母離世,心情沉痛,洛天初想方設法的斗她開心,她也對洛天初生出依靠的感覺。鍾遠鵬和朱雨時在一旁竊笑,鍾遠鵬笑道:「二弟,鶯兒姑娘如此待你,你可不許負了人家,待鶯兒守孝一年,你二人便成親罷。」朱雨時立即附和,洛天初大紅著臉不好意思,他尚不知成婚對於男人意味著什麼,只覺的鶯兒機靈俊俏,討為老婆定是自己的福氣。

每到飯點大福都會派人送上吃喝,款待周到,他們也懶得多問,反正終會水落石出。這天中午,大福又來送飯,鍾遠鵬道:「大福兄弟,我的傷勢已好,即將啟程,你家主人再不露面的話,那隻好請你轉達我們的謝意了。」大福道:「諸位何必著急,不如多待幾日,等傷徹底好后再走吧。」鍾遠鵬擺手道:「趕路要緊,難以逗留了。」大福沉吟道:「諸位請先用飯,小人去去就來。」

三人又痛快的飽餐一頓,酒足飯飽后,只見一名中年文士緩緩走入,那人四十左右歲,穿一襲海藍色錦袍,白面微須,目若朗星,氣度雍容華貴,舉止有龍鳳之姿,大福等人對他畢恭畢敬,走在身後連眼都不敢抬。中年文士對鍾遠鵬他們微微一笑,立即有人端上楠木馬扎,他就隨便坐了下來,大福等人垂首立於身後。

他們所在的房屋十分簡陋,可那中年文士隨隨便便坐在那裡的神情姿態就好像皇帝上朝,陋室也難掩他高高在上的王者氣質,他笑道:「各位對招待還滿意么?」鍾遠鵬道:「不能再滿意了,我們都吃胖了幾斤。」中年文士道:「那就好,我還為諸位準備了二百兩銀子作為路費,請不要嫌少。」鍾遠鵬不喜歡拐彎抹角,直接道:「不必了,盤纏我們夠用,你到底找我們何事,痛快說出來吧。」大福等人的臉色一變,大福道:「休對我家主人無禮。」中年文士擺手道:「無妨,那本人就解釋一下。」他用手點指鶯兒,道:「這孩子姓李,是我李某的女兒,本人來中原就是為了接她們母子,唉,可惜我來晚了一步,梅君已經走了。」說罷他閉上雙眼,甚是遺憾。

洛天初奇道:「鶯兒的父親已被金兵殺害,你怎能說是鶯兒的父親呢?」中年文士淡淡道:「當年我在汴梁與梅君相處一年,甚是恩愛,但因梅君畢竟是紅塵中人,聲譽不美,當時家嚴尚在,我不敢把她接回家,只能離她而去。事後我才知她有了鶯兒,但因種種緣由一直無法接她們團聚。死的那人叫程禮,他傾慕了梅君二十年,最後梅君有了我的孩子后心灰意冷,便下嫁於他隱居到了這裡。現在家中之事已由我做主,大宋連年戰亂,我很擔心她們母女,便親自來接她們了。到達后才知金兵屠村,我讓大福帶人尋找她們下落,這才發現你們也在這裡,通過你們的談話得知是你們救了鶯兒。我若當時就說起此事,你們也許會不信,所以我讓大福好生招待你們,一是打消你們的戒心,二是感謝你們的仗義相助。」鍾遠鵬道:「既然感謝我們,何不把名號亮出來,神神秘秘的如何結交。」中年文士頓了頓,道:「在下姓李,西夏人士,礙於身份原因,不便大張旗鼓。」鍾遠鵬神情一動,道:「西夏皇族便是姓李,莫非你是皇親國戚?」中年文士遲疑半響,道:「既然閣下猜到這裡,再隱瞞也沒什麼意思,本王便是李仁孝,當今的西夏皇帝。」

眾人驚訝的合不攏嘴,萬沒想到此人竟會是皇帝,如今宋金交戰,西夏置身事外,休兵生息,國勢日強,李仁孝更是治國明君,深得百姓擁護。朱雨時看了眼鶯兒,吃驚道:「你要是皇帝,那鶯兒且非就是公主?」李仁孝道:「是的,我就是來接她回宮的。」鍾遠鵬笑道:「我這輩子閱人無數,皇帝還是頭一次見,可鍾某粗人一個,不會向你磕頭,請你也不要見怪。」李仁孝莞爾道:「本王年少時遊歷天下,也算半個江湖人,不在乎那些禮節。」鍾遠鵬道:「你的手下都是高手,要帶走鶯兒輕而易舉,為何還要搞得如此麻煩。」李仁孝道:「君王也要守禮,君不知禮則臣民無禮,你們救了我女兒,我當然要聊表心意,有何奇怪。」鍾遠鵬由衷道:「我一向對皇帝沒有好感,但你卻是個好皇帝,鶯兒後半生享用不盡了,好的緊啊,鶯兒,跟他回去吧。」

鶯兒一直躲在洛天初身後不肯出來,聽到鍾遠鵬相喚,才疑惑的看了眼李仁孝,道:「你真是我爹?」李仁孝道:「程禮是你的繼父,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娘已故,你可願隨爹返回西夏?」鶯兒望了洛天初一眼,道:「我不想和小洛哥哥分開。」李仁孝笑道:「這位朋友如果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走。」鶯兒大喜,問洛天初道:「跟我們走么?」洛天初搖頭道:「我要跟大哥去血刀堡,鶯兒你去吧,他是皇帝,你就是公主,以後你要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了。」鶯兒哭道:「人家不想和你分開,一起走嘛。」洛天初安慰鶯兒道:「你先回西夏,待我安定下來后找你去玩。」鶯兒還是不依不饒,仍不肯走。洛天初再勸道:「我現在處境危險,你跟著我只能讓我分心,萬一我死了以後怎麼陪你玩?」鶯兒嚇了一跳,道:「我不讓你死,我聽你的就是。」

李仁孝隨行的還有五十名親兵,簇擁著兩輛馬車在屋外等候。李仁孝牽著鶯兒的手來到屋外,向三人行漢人禮節,道:「各位今後若不如意,可到西夏投我,必不薄待。」三兄弟趕忙還禮。鍾遠鵬心想李仁孝貴為西夏皇帝卻毫無架子,為人和藹可親,以德服人,西夏在此人的統治下定會愈加強盛。

鶯兒掏出一塊方巾交給了洛天初,道:「小洛哥哥,這個留給你做個念想吧。」這塊方巾並不特別,上面綉著兩隻鴛鴦,材質和綉功都屬一般,應該是鶯兒新學女紅的作品,但送人的話卻意義重大,鴛鴦代表的意思誰都明白,洛天初諾諾收下。鶯兒道:「小洛哥哥不給鶯兒留點什麼么?」洛天初這才恍然,在身上摸了又摸,連一件像樣的物事也無,終於摸得一物,竟是一對賭博用的骰子,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唯一從小玩到大的物件,送給你了。」鍾遠鵬和朱雨時見他以骰子贈佳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鶯兒含笑把骰子收起,道:「我會一直帶在身邊的,鶯兒走了,小洛哥哥多保重。」

李仁孝和鶯兒上了馬車,趕車的武士一揮馬鞭,馬車緩緩開動。鶯兒掀開車簾向他們揮手告別,三兄弟也招手示意,心裡都知此生很難有再見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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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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