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拾】醫聖

10.【拾】醫聖

正氣廳上金匾高懸,浩然正氣四字冷肅剛硬,與負手離於下方的華肅青相得益彰。見秦慢兩人入了殿,他撫了一把虎鬚,臉上無晴亦無雨:「秦姑娘,於少俠,今日可是你們許下的最後一日了。」

於遲本就深度緊張,直面華肅青時一顆心噗咚噗咚快跳出了嗓子眼。他不擅長說謊,生怕漏了陷故而緊緊閉著嘴,看得秦慢心內直嘆氣,人活在世上有時候還是臉皮厚點好,例如她。

秦慢跨過門檻后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滾在衣袍上的塵土,然後將於遲懷中紙盒接過,雙手恭恭敬敬奉上:「我等不負盟主所託,華夫人所丟愛犬在此,請盟主驗收。」

盒中小狗恰好醒了酒,十分配合她的汪汪兩聲,叫聲清脆,聽得隨即也到來的雍闕秀眉一挑,有點想發笑。

華肅青一愣,他萬萬沒想到秦慢當真敢大著膽子給他找出一條狗來,更沒想到雍闕會在此時過來湊熱鬧。接,還是不接,華肅青心念一閃,隨即朝著華復點了點頭。

卻見華復心不在焉,華肅青咳了聲,他方大夢初醒般,尷尬著匆匆上前取過秦慢手裡的紙盒,打開瞟了一眼心情複雜。他沒將那複雜了流於神色,而是轉身當即遞到華肅青眼下。

華肅青瞧了一眼,心情比華復可能還要更複雜一些,不知從哪撿來的捲毛小狗,毛色倒是純凈,只是養得不大好,瘦得皮包骨頭,毛髮糾結成一團團的,哪裡像是富貴人家養出的愛寵!

可他能說什麼?尤其是當著雍闕的面,什麼也不能說!自己打碎的牙齒,和血也要咽下;自己搬的石頭,砸斷了腳也只能生生受著。

華肅青尚在躑躅,雍闕先開了聲,嘆得惆悵婉轉,說得話是悠悠閑閑,一點也不見煩惱:「唉……看來在下晚了一步,讓秦姑娘搶先了時機,這長空令是與在下無緣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事主還沒確認是否為自己丟的狗,那人儼然一錘定音,一點否認的餘地也沒有給華肅青留。

若說不惱,那是假的。畢竟做了這麼多年武林盟主,一方豪雄的氣性華肅青還是有的,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瞄風度勢他也是不缺的。雖然氣這朝廷走狗,宮裡的閹人在自己地盤上趾高氣揚,壓得自己這個地主抬不起頭來。

但衡量一番,華肅青選了忍氣吞聲,吃了這個悶虧,吃虧也罷面上還得做出驚喜萬分,感激不已的模樣,真真是讓他倒足了胃口!華盟主一邊倒著胃口,一邊感激不已:「秦姑娘與於小兄弟真真是武林少傑!老夫替內人多謝二位相助尋得此犬,」提起華夫人他憂色難掩,「只是不巧,夫人突發惡疾,不能親自向兩位致謝,慚愧慚愧。」

華復的神情又開始有點飄忽。

找一隻狗都能稱作武林少傑,於遲頭一次覺得這四個字怎麼就那麼不值錢呢?稱謂值不值錢對秦慢來說無所謂,最後的報酬才是她關心所在,她殷殷切切道:「華夫人治病為重為重,那個……華盟主啊,您看著長空令我們完成了……」

她磨磨蹭蹭,猶猶豫豫,可未說完的話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您老人家看看,賞錢能不能結一下啊!

華肅青今日愣的次數有點多,他本以為秦慢是雍闕的人,東廠缺啥?要權有權,要勢有勢,要銀子那白花花的每年和流水一樣往這位權勢滔天的督主手裡流啊。這一次他預想著雍闕是順水推舟藉此賣他和華家一個人情,日後也好方便在江湖中行事,可他千算萬算沒算過,秦慢她壓根和雍闕這位爺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秦慢自始至終所圖的都是華肅青兜里那五百兩紋銀……

雍闕不加掩飾地笑出了聲,許是人在外地,比不得宮牆裡束縛森嚴,整個人似乎也散漫輕鬆了許多。所以說,偶爾在外走動走動也是好的,那座皇城待久了再活靈的人也變得麻木。

華肅青臉上五彩斑斕,他咳了又咳道:「秦姑娘不用說,這五百兩紋銀老夫業已備好!」

五百兩銀子而已,或許對尋常人家是個天文數字,但對華府來說九牛一毛而已。就在華肅青想喚人拿銀子時,方才還不太好意思的秦慢突然又開口了:「那個華盟主啊,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華肅青:「……」

……

出了華府,秦慢將四百兩紋銀分成了兩份,一份二百五十兩,給了於遲;餘下的留給自己。

於遲忙紅著臉推辭不受:「秦妹子,這事兒我壓根沒幫上沒什麼忙,怎麼能拿大頭?」

秦慢提了提手中沉甸甸的紙盒,甜甜一笑:「我這加一隻狗,合著一百銀子正好的!」

她知於遲不是貪圖便宜之人,果然在推辭無果之下,於遲勉強接受了她的說法。

華肅青做事還算地道,特意讓華復給秦慢兩人安排了車馬送回襄陽城中。華復來時,秦慢與於遲剛好「分贓」完畢,又是一番寒暄便是分別告辭。

臨上車前,秦慢忽似想起什麼,趴在車上慢吞吞地問華復:「華夫人還好嗎?」

心事重重的華復聞言抬頭,接觸到秦慢眼神的那一剎,就一剎間的錯覺自己像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什麼都被看透了。然而等他回神看去時,秦慢臉上只有真切的擔憂,他定一定神聲音略沙啞:「不太好。」

「好好照顧她。」秦慢拍拍他的肩,然後鑽進馬車裡。

華復獃獃愣愣地站在馬車下方,直到車馬遠去,一股遲來的寒流才漫過他心尖。

這個秦慢,到底是誰?!

同日離開華府的不僅秦慢一人,雍闕容雅地坐於轎中,闔目半晌冒出一句:「那丫頭就這麼走了?」

騎馬護衛在側的秦關心思滴溜一轉,不太摸得出雍闕這句問話的用意,小心回道:「稟督主,半個時辰前秦慢二人搭了華府的車去了襄陽城。」他之所以摸不準是因以這位爺的性子,鮮少目中有人,得入他的眼放眼當世也就皇城正中的那位主子,再要麼情形可就不大好了,那就是他想殺的人……

秦關想不通啊,一個平凡無奇的小姑娘哪裡值得督主一而再再而三地留心。

然而下一刻,雍闕彷彿從沒提起秦慢這個人般,閉目養著神:「咱家記得連二交代出的醫聖也在襄陽附近?」

「是。」

「醫毒不分家,既然路過就去看看,」雍闕慢慢悠悠道,「回頭也好顯得我是用心給聖人辦事的。」

這話可就帶著點別的意思在裡頭了,雍闕喜怒很少形於色,哪怕現在話裡帶著賭氣也未必心裡是有氣的。從東廠里走出來的人,心思要是那麼簡單被看透,可能也就活不到現在了。

秦關繃緊著臉不敢再隨意搭話,自行命人先行去探查那個所謂的「醫聖」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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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陽鏢局留宿一宿后,秦慢謝絕了於遲的好意,重新背起自己的小包裹,舉手一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於兄,就此作別,有緣再見!」

往華府走了一遭,於遲的心境有了大不一樣的變化,短短數日里他見過了許多人又似經歷了許多事,可回頭一想那些紛雜人事又離他那樣遠。如今挽留秦慢不成,他語氣沉沉:「秦妹子,老哥還是那句話,遇到難事就來我。咱不說是什麼江湖大幫大派,但能幫得上只要你一句話,老哥萬死不辭!」

「好。」秦慢微微一笑,「告辭。」

於遲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叫住她:「秦妹子!」

「嗯?」秦慢像是一點都不驚訝他會叫住他,很自然地停住腳步。

於遲撓撓腦袋:「我有些事情還是不明白,華夫人的狗還有追殺我們的人,還有還有你最後對華公子說的話我總覺得有別的意思……哎!妹子你不要多想,你知道我腦子拙!想不通嘛!一不想不通呢我就睡不著覺,難過的緊!」

「這些事啊,」秦慢拖長了語調,嘆了口氣,「三言兩語實在難以說清,於兄只需知道,這個江湖裡無論誰都有秘密。武林盟主也好,華夫人也好,華復也好,他們都有見不得光的秘密。可一旦有人想說出這些秘密,可有人又不想她說出來時,就需要些別的手段讓人知道了。」

於遲聽得雲里來霧裡去,滿腦子繞著「秘密」兩個字攪成了一團亂麻:「啊?」

「哈哈,於兄,不管怎樣,不明白的早晚會明白。」秦慢揮揮手,「時間不早啦,我還要去找朋友。」

咦?她還有朋友?於遲呆怔。

……

人在江湖走,知己難說,朋友總有一二。

秦慢走街巡巷,找了大半日,總算在襄陽城外十餘里地外找到了手中地圖上標註的紅點所在。

一座破破爛爛,牆都塌了半邊的宅院。門上一對銅環只餘下孤零零的半隻,搖搖欲墜看上去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一隻癩皮老狗沒精打采地趴在台階上,蠅蟲在它頭上飛來飛去也不能引起半點注意。

秦慢皺眉站在滿是青苔的台階下,不太確定這幢很像撞鬼的宅子是否住著活人在。

正懷疑著在,門從內拉開,一人看清了台階下的她,慘叫得驚天動地:「格老子的!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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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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