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玖】刺殺

9.【玖】刺殺

於遲聽得入神,不覺發問:「什麼事?」

「那日我入了內院,正巧碰見華府的下人抱出冬日衣物曝晒。依華盟主所言,華夫人氣虛體弱,而襄陽地處中原偏北,冬季天寒地凍,可我看所晒衣物中竟沒有一件毛裘。那時我便猜測華夫人天生體質特殊,不能接觸皮毛之物,為了應證心中猜想,於是我回去連夜做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於遲還沒問出口,秦慢已微微一笑答道:「一個荷包。外表平凡無奇,針腳拙劣,裡邊卻縫進去些許我從毛氈墊子上揪下來的狐狸毛。」說到這她感慨不已地嘆了口氣,「華府真是有錢,區區客房座椅鋪的也是狐毛氈子。」

華氏屹立武林多年,華肅青又是多年的武林盟主,家財雄厚實屬當然。可從秦慢嘴裡說出來,於遲怎麼聽怎麼覺得別有意味。

「我將荷包送給了華夫人,果不其然,隔了一夜到了今日清晨,正如我們去時所見,有了結果。」秦慢面上仍是微笑,她總是這樣溫溫吞吞,彷彿天塌下來不能叫她急上一分,「一個對皮毛不耐受的人,怎麼會養一隻狗呢?如果沒有養狗,那又為什麼會偷取印章發出一道尋狗的長空令呢?」

於遲一聽,是啊,為什麼呢?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秦慢繼續往下說去,她凝神倚在馬車的窗邊,散漫的眼神透過窗不知飄到何處。於遲縱然滿腹疑問,卻又不敢貿然打擾,只好悶悶在一旁坐著。

原先,他仰慕世家風華,更仰慕那裡出來的人們習得高深武學,秉持大俠風範行走江湖。此番跟著秦慢在華府里呆了幾天,他忽然覺得這些個所謂的江湖世家,盟主大俠各自有各自的秘密,一潭水深不見底,一顆顆心摸不著邊。人和人說來都和氣,但和氣像張面具,底下是黑是白,是凶是善,他再多生幾雙眼都看不過來。

只在華府帶了沒幾日,於遲已經有些累了,還有點心灰意冷。江湖聽起來瀟洒肆意,一把劍一把刀一匹馬即千里快哉風,可現在呢,他覺得還不如回到自家小小的於陽鏢局,跑跑腿送送貨,日子庸碌但也平淡滿足。

他心裡留不住事,喜怒哀樂在臉上一一變過,秦慢看在眼裡,於遲是個老好人,正因是個老好人她才選了他跟自己走這一趟。哪怕他此刻已隱約察覺到華府內里的波濤洶湧也不會多想多慮。他這樣的人,或許現在受了點打擊,但消沉不了多久又會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熱忱。

這樣多好,想得不多,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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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開了商關,襄陽城中走卒商販又比秦慢初到時多了許多。偌大個城中,人影攢動,比肩接踵,擠得於遲心驚膽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個兒的秦慢走丟了。

事實證明他是白擔心了,別看秦慢個矮人瘦,身段卻靈活有加,一條魚似的在人群里走得遊刃有餘,饒是於遲跑慣了路腳力過人竟也氣喘吁吁,隱約跟不上她來。

好在秦慢也沒到處亂鑽,她說來逛街真就是逛街,一條大道從頭走到尾。看的多,買的少,東摸摸西瞧瞧,大半是咕噥句「好貴」,然後戀戀不捨地放下。有個賣米糖的老人家看她樣子可憐又可愛,笑呵呵地送她一塊糖,把她樂得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

這個時候,她倒是和個普通的姑娘家一模一樣,丁點也尋不到午前在馬車中條條道來時的冷靜沉著。尾隨的東廠番子跟著她逛花園似的逛了大半日,躲在檐角下的陰涼里猛灌了口水,心道督主叫他好生盯著,可盯了一日也沒盯出朵花來啊。

快到傍晚,各家各戶快收攤時秦慢停在個米鋪門口,向里張望片刻,留下於遲,一人邁著小步晃了進去。

約一盞茶的功夫,她提了個小小的紙盒出來,看上去分量不清。於遲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納罕道:「秦妹子,你買米糧做什麼?」

秦慢神秘兮兮地往四周掃了一眼,湊過去小聲道:「這不是米糧。」

「啊?」於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華夫人丟的狗。」秦慢將紙盒打開一個小角,裡頭果然卧了只雪白的捲毛小狗,因被秦慢餵了點米酒,所以懨懨地躺在那一動不動。秦慢肉疼不已地將紙盒合上,「唉,為了它我只剩下五個銅板了,黑商啊。」

於遲目瞪口呆:「這,這……你不是說華夫人沒有丟狗嗎?現在又為何隨便買來一隻小狗,要是給華盟主知道了……」

秦慢一笑:「他知道又怎樣,關鍵是他現在要的就是一隻狗而已。」

天色已晚,華府的馬車被秦慢留在城外相候,為在城門關前趕出去,秦慢東張西望了一會挑了條偏僻小路。她說是捷徑,於遲自然二話不說跟上。走了一會,於遲突然放緩了腳步,將秦慢拉了一拉:「妹子。」

不知所覺的秦慢啊了聲:「怎麼啦?」

「有人跟著我們。」

「咦?」秦慢才回頭,兩道黑影自光線昏暗的巷道里驟然躥出,兩人皆是蒙面,各自手提一柄柳葉刀,聲勢兇悍,直取秦慢首級而來。秦慢嚇得驚叫一聲,慌促不及間想也沒想就地一滾,滾了個灰頭土臉,好不狼狽,但卻恰好躲過了對方一波攻勢。

在這一剎間,於遲已經反應過來,順手拔起牆邊一根竹竿,猿臂一展,竹竿卷著利風橫掃向二人,生生攔住兩人步伐。秦慢借著須臾時機,連滾帶爬地往前又是一滾,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滾完她連忙呼喝:「於大哥莫要和他們糾纏,敵眾我寡,快跑!」

對方兩人,他們也是兩人,但秦慢就那麼坦然自若地喊出了敵眾我寡,顯然對自己拖油瓶的位置認識得十分清楚。於遲一聽,當機立斷舞著一根竹竿邊打邊退,一點也不留戀地跟著秦慢就跑。

小巷逼仄,秦慢熟門熟路地像跑了許多遍一般東拐西奔,逃得順風順水。於遲步力不差,跟得也算緊湊,只是沒想到那二人竟也十分熟悉此地門路,一路緊跟,只不過那兩人練得是外家功夫,剛猛霸道卻不甚靈活,被秦慢一路溜著跑,東砍一刀西砍一刀,竟沒傷著她分毫。

但到底實力懸殊,兩人很快將秦慢與於遲堵在個拐角。於遲一看再避無可避,心下一橫,手握長桿轉身迎敵。蒙面的兩人刀法凌厲,過了不過二十餘招,於遲已是不堪力敵,一手架住一人,頭也不回大喊道:「妹子快跑!我拖他們一拖!!」

喊聲未落,其中一人已掠過於遲身側,眼見著閃著寒光的刀鋒即將劈向大驚失色的秦慢頭頂,手忙腳亂的她隨手抓了塊石頭,看也沒看甩手一丟。許是瞎貓碰著死耗子,石塊恰巧擊中他肋下氣府,蒙面人悶哼一聲,刀口一偏,秦慢抱頭躲過,繼續以她那不甚光彩的狼狽姿勢摸爬滾打逃出拐角,聲嘶力竭地大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小巷本離城門不遠,秦慢一嗓子吼了沒片刻,不遠處即有人回應呼喊:「何人在此喧嘩!!」

兩蒙面人一見一擊不成,事已落敗,果斷收刀即要抽身離去。這回不依不饒地成了於遲,壓力驟減的他粗聲粗氣大喝一聲:「賊人哪裡逃!!」

秦慢沒有阻止他,反正也追不上……

於遲確實沒有追上,那兩人不論根基還是輕功都在他之上,不多時便垂頭喪氣回了來,看見驚魂未定的秦慢羞愧不已道:「秦妹子,是我沒用,你雇了我,我還讓你……」

秦慢拍著胸脯喘了一會氣搖搖頭道:「於兄,你已儘力,他們訓練有素且我身無所長沒拖累你就不錯了。」

巡城士兵已到了跟前,簡單一番盤問,於遲說到那兩人攜刀時突然腦瓜一亮。這襄陽附近,擅長用刀的只有一個門派即是驚言堂,而這驚言堂和秦慢有仇。他越想越覺得那兩人就是驚言堂的人,剛想說出腳被人一踩,見秦慢慢吞吞道:「多謝軍爺相救,商關開了城中魚龍混雜還望軍爺好生盤查,保我等百姓平安才是。」

打發走了將士,兩人出了城門,於遲悶悶不樂道:「秦妹子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話?那兩人明明就是驚言堂的人!」

「驚言堂弟子確實喜用柳葉刀不假,但是用刀者又豈止驚言堂一家。況且在襄陽城中用柳葉刀,無疑於告訴別人,他們就是驚言堂的人,為免太過刻意。」秦慢慢慢道。

「那還有什麼人想取你性命?!」於遲驚疑。

秦慢一笑:「知道的多了,自然就有人心急了。罷了,平安無事就好,我們快速速回去,把狗還給華盟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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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他們回到華府之時,跟著他們的番子也剛向秦關將今日發生之事彙報得差不多,當他說到自個兒沒有出面而是叫了守城將士去搭救秦慢時,秦關讚許地點了點頭:「督主雖說對這個丫頭上心,十之八.九還是有利用的心思在裡頭,早已言明我們東廠不宜明面插手此間事。做的不錯,回頭給你去向督主請功。」

番子連聲道不敢不敢地退下了,回頭秦關徑自去了雍闕那。連二能吐的也吐的差不多了,確實一條硬漢子,輪番酷刑上場也沒翹出幾個字。唯一吐露不多的,連同水鬼十三在內都是些江湖事,有的還似乎和十幾年前江湖裡頭的一些人物有些相關。

「十幾年前,咱家沒還執掌東廠呢。這連二那時候也沒入錦衣衛吧?」雍闕換了身衣裳,他愛乾淨,春天風沙大,一天下來免不了折騰上兩身,他不知道為此背地裡秦慢碎碎念了他好幾回臭美愛矯情。可他再矯情,也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半點不是:「連二是個有點心思的人,不會無緣無故提十幾年前沒關聯的事,只怕其中涉及到的人物不簡單,怕牽連了自家親眷才遮遮掩掩的。」

他心思敏捷如電,不過短短几句話已將他鞭辟入裡地分析出了這般多,令底下人又敬又懼:「水鬼十三是實實在在的江湖人,但連二將他拋了出來,想必此人與朝中某些人脫不了干係。驚言堂的人是不是說,他偷了巨闕劍,因而遷怒到了秦慢那丫頭身上?」

「是。」

「而我聽你方才話里的意思,今兒秦慢在城裡的表現似乎不一般?」

秦關有點猶豫,斟酌一番后才道:「倒也不能說不一般,但聽番子說她東逃西竄確實毫無章法,可那一塊石頭丟的卻有些亮眼,可再一看裡面也沒多大門道,可能只是碰巧罷了。」

「碰巧么?」雍闕撫平衣袖褶皺,碰多了的巧也就不是巧了,「罷了,他們既已回來,我便去看看。這華府待久了,也沒甚意思了。」

秦關心一驚,這是要回京的意思,可滅門案至今仍無進展哪。

「回京?」雍闕冷笑兩聲,「西廠的人怕沒那麼容易捨得讓咱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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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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