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假局
雍京,施府。
此時,施奉允和宋清歌,正單獨在書房中談話。
「施伯伯,我已經查清當年的幕後主使是何人了!」
「哦?!」聽了這話,施奉允心中大驚。
當初他利用宋清歌手裡的相關消息,才查到了南徹的下落,本來覺得宋清歌或許可以為他所用……若是宋清歌真的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那他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施奉允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毒,低聲問道:「是誰?」
「北郡王,梁安!」宋清歌滿面冰冷,語氣冷厲。
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施奉允便眯眼問道:「你是怎麼得知的?」
「幾日前,我再次搜尋北郡王府,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其他線索,沒想到竟讓我找到了一本梁安親手寫下的記錄冊。記錄冊中詳細記載了梁安當年審案的過程。」
「那時南徹告發我父親,後來許是良心發現,又推翻了供詞,然而梁安卻不肯為我父親翻案。看了那本記錄冊,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故意置我宋家於死地!」
「只因為,十年前沈氏魚龍佩落入我家……」
「等等,你說什麼?沈氏魚龍佩在宋家?!」施奉允大為吃驚,他在大梁替主上尋了那麼久,都不不曾有半點魚龍佩的下落,沒想到竟然是在宋家。
「怎麼,施伯伯你知道沈氏魚龍佩?」宋清歌故作驚訝道。
「這……」施奉允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施奉允開口,宋清歌又替他圓道:「是了,沈氏魚龍佩是江湖至寶,施伯伯定然也有所耳聞。」
「不錯,當年我爹的確意外得到了沈氏魚龍佩,而梁安正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在背後推波助瀾,讓我一家真正枉死,而那魚龍佩還有三十萬鐵騎軍,也都落入了梁安手中!」
宋清歌語氣悲憤:「這般想來,最開始陷害我宋家,偽造通敵書信之人,定然是梁安無疑!」說著,她竟從袖中取出兩張有些破損的紙。
「這是我從那記錄冊上撕下來的,上面的文字乃是梁安親手所書。」
施奉允接過紙,草草地看了一遍,隨即試探地道:「我們應該為你父親翻案,然後奪回沈氏魚龍佩才對……」
「不錯,我已經有了計劃。」宋清歌輕輕點頭,「梁安早已將當年的罪證處理得一乾二淨。如今這兩張紙雖是梁安寫的,然而上面沒有印鑒,梁安大可以說此乃有人模仿他的筆跡偽造的,根本無法當做證據……」
「那你想怎麼做?絕不能就這麼讓你宋家滿門繼續蒙冤哪!」施奉允看著她道。
「所以我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施奉允疑惑道:「什麼意思?」
「既然沒有印鑒,我們便偽造一個……我聽說大梁朝有位刻印高人,若是能找到此人,讓他偽造出北郡王的印鑒,那麼這兩張紙,就足當做以證據。」
「不不,還不夠,我們還可以找人模仿梁安的筆跡,寫一封通敵賣國的書信,然後再蓋上印鑒……呵呵,讓梁安也嘗嘗被冤枉的滋味。」
說著,宋清歌眼神犀利地看向施奉允,看得他一陣心驚肉跳:
「我滿門血債,必要那奸人,血債血償!」
施奉允愣了愣才反應道:「是,賢侄你這主意果然厲害!」
「只是那刻印高人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沒有那人,這計劃便無法實行。」宋清歌臉上閃過一絲苦惱。
施奉允沉吟半晌,隨後道:「賢侄不必擔憂,此事就交給我,伯伯定會幫你尋到那個刻印高人!」
「多謝施伯伯!」宋清歌喜出望外。
隨後二人又詳談了許久,宋清歌便告辭離去。
「大人,你真的要助宋清歌除掉梁安嗎?」待書房中只剩下施奉允,一個褐衣男子從暗門中走出。
「自從我回到雍京,被梁帝降了職,就發現不管去哪裡,身後一直有人在跟蹤我。我不久前才知道,那些人是梁安府上的暗衛,想來是梁安在魚腸谷之戰後對我起了疑心……」
「哼,當年宋玄幾乎就要查出我的身份,如今梁安又懷疑到我的頭上,這些人都自作聰明,主上不過略施小計,宋玄便成了賣國賊,如今我用主上的方法,同樣能讓梁安萬劫不復!」施奉允獰笑著,他原本憨厚的面孔也變得陰毒可憎。
褐衣男子道:「可陷害一國郡王是大事,我們是不是應該稟報主上……」
施奉允睨了他一眼:「錢九,我知道你對主上忠心耿耿,但你要記住,現在我才是你的主子!」
「小人不敢。」原來這褐衣男子就是當初在北疆與宋清歌打鬥的黑衣人之一,錢九。
「南徹不知被誰救走,我還未敢告訴主上……如今只有先除掉梁安,拿到沈氏魚龍佩,才能將功贖罪。」施奉允接著說道,「你即刻前往江南,找到那個刻印人!」
不錯,那刻印大師早在十年前就被施奉允藏在了江南,所以無論南徹在北疆如何尋找,也找不到刻印人的蹤影。
「是!大人,事情若是成功,可否將姓宋的誘來,我要親手殺了他!」
「那日在河邊,姓宋的小子不知從袖子里射出了什麼暗器,那暗器進入趙力體內……他死的時候,痛苦得七竅流血。」
錢九的臉上憤恨異常,他與趙力是好兄弟,可趙力卻死在了宋清歌手上!
「宋棠這小子,當真心狠手辣,為了復仇,連自己的岳父都不放過,倒是適合與我等一同為主上效力。」
「可惜了,狠毒有餘,腦子卻不太好使,更何況我與他還是仇人,放心吧,事成后我自會讓你報仇。」
到現在,施奉允等人還以為宋清歌便是宋棠。
當初宋棠高燒將死,正是錢九將人丟進亂葬崗的。沒想到宋棠居然大難不死,還找上了他,好在當初他抓了人後,並未在宋棠面前露過面,到現在那傻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陷害宋家的兇手。
施奉允正暗自得意,卻不知道,此時房頂上,一道輕若鴻毛的身影飄然離去。
「稟報王爺,宋清歌已經完成了計劃的第一步。」
茶樓上,有一間特別的廂房。
這間廂房不大,但隔音效果絕好。這茶樓是北郡王府的產業,這廂房裡現在只有三個人。
正在品茶的梁安,半跪在地上的梁三,以及坐在梁安身旁的,梁羽鴻。
梁帝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即道:「你相信宋清歌說的一切?」
「當然,否則我也不會答應與她合作。」梁安笑了笑。
「若她所言具是屬實,朕……」梁帝嘆了口氣,隨即眼光一狠,「豈不是成了錯殺忠良的昏君!」
梁羽鴻是個好皇帝,但同時,也是一個自尊心虛榮心極強的皇帝,他怎能允許自己的帝王之路出現污點?!一旦替宋玄翻案,這污點必定會載入史冊,伴他永生!
梁安已經發現了梁帝的心理變化,卻不驕不躁地道:「皇兄是帝王,又不是聖人……錯殺了,平反就是,你依舊是萬人敬仰的皇帝。再說了,這次宋清歌的計劃若是成功,我們便有了與北翟談判的籌碼……」
梁帝微微沉吟,也罷,這事的確利大於弊。
「好,就依你所言。不過那宋清歌……她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哪,更何況她為了翻案,如此欺騙瀟兒,你能忍?」
梁安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他從很久之前就覺得宋清歌不太對勁,曾經派暗衛數次跟蹤她。可是宋清歌表現得很好,又或者說太會偽裝。他見瀟兒每天越來越快樂,暗查的事也就罷了。
直到後來瀟兒從北疆歸來大病一場,人整整瘦了一大圈……
梁安再次對宋清歌的身份進行追查,竟意外發現,十年前宋將軍有個女兒,閨名清歌……那時他還不確定,就在數日前,宋清歌單獨來見他,坦白了一切,希望他能夠與之合作。
梁安怎麼也想不到宋清歌竟會膽大包天地女扮男裝!
他的瀟兒,是那樣喜歡宋清歌。
而宋清歌,竟敢欺騙他最疼愛的女兒!
當時梁安立刻拔劍抵住了宋清歌的脖子,可宋清歌卻道「只要能還她宋家清白,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她願意以死謝罪」!
呵呵,好個以死謝罪。
「王伯,你看我做的這道鴨怎麼樣?」北郡王府的廚房裡,梁梓瀟正一手拿勺,一手抓鏟,滿臉認真地低頭詢問一個老伯。
梁梓瀟日漸削瘦的小臉上,泛著紅色的光澤,粉腮桃面,卻沾了些黑灰,顯得十分滑稽可愛。
在她的身旁,站著一個身高四尺半、面色蠟黃、滿頭銀絲的老伯,正是王奇,也是王二麻子。他雙手叉腰,有些鬱卒地仰頭看著梁梓瀟。
這丫頭真是越長越高了,小時候明明還是個圓潤的小豆丁,喜歡邁著小短腿繞著他轉,滿口「王伯王伯,我的包子做好了沒有」。
那小小的一隻,別提多可愛了。
說起來南徹那小子也是,才十幾歲就竄得老高了,每回都笑著調戲他「奇叔,你看我又長高了,怎麼,你不信,那我把你拋到天上看看好了,要不你這麼矮也看不到我的腦袋」。說著,南徹那臭小子就將他一把抱起往天上扔,真是差點沒把他的老骨頭給顛散了!
唉,算如今,也有十年沒見那臭小子了,希望他和阿棠能好好過,別再執著報仇了。
「王伯,怎麼了?我做的很難吃么?」梁梓瀟見王二麻子神情憂愁,忍不住出聲道。
王二麻子回過神來,和藹地笑笑,「沒呢,你做得很好吃,我只是……有些想念我兒子了。」
「誒,你有兒子?怎的從未見過。」梁梓瀟好奇地瞪大眼。
王二麻子眯眼笑道:「是啊,他的年紀比你大上一輪,早早地離鄉成親去了,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名字叫阿棠。」
「阿棠?怎麼這麼巧,我夫君的遠房表哥就叫阿棠呢!」
「什,什麼?!」王二麻子愣住了。
「我當時也很驚訝呢,夫君她很小就沒了爹娘,人又跟冰塊似的,這些年她一定很孤單……不過現在好了,她終於找到了親人,看到夫君開心,我也很開心。」梁梓瀟彎眼笑道。
「原來如此……」王二麻子喃喃道。他始終不願去查證,可沒想到啊,宋清歌果然是宋將軍的女兒!她當郡馬,也是為了報仇吧……想來南徹和阿棠也見過她了。罷了罷了,想逃的,終究逃不過……
「王伯,王伯?」梁梓瀟在王二麻子面前擺了擺手,唉,王伯可真是老了,光今日就發獃好多次。嗯,是該跟爹爹說一聲,放王伯歸去養老了,說來王伯也有十年沒見兒子了吧。
梁梓瀟笑了笑,端起鴨湯:「王伯,我不跟你閑聊了,這鴨湯還熱著,我端去讓夫君嘗嘗。」
等等梁梓瀟人離開了廚房,王二麻子眨眨眼才發現人不見了。這丫頭,每回從他這兒偷師成功就立刻端著好菜去向她家夫君邀功,都不懂得先孝敬孝敬老人家。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大腿,哀嘆道:「孽緣哪!」
半月後,朝廷突發一件大案。聖上最信任的北郡王竟然通敵賣國,罪證確鑿,北郡王當夜就被黑甲軍逮捕,關進了天牢!
「不可能!我父王絕不會做出那種事情!」梁梓瀟得知消息的時候,正在廚房裡揉麵糰,她打算學做桃花酥,再過兩個月,桃花節又要來了。
那一天是她與宋清歌相遇一年的日子,她想做桃花酥給夫君吃。
「是真的,王爺他已經被黑甲軍抓走了,一大群官兵圍住了郡王府!」明月急的眼淚都出來了,一旁的荷香更是有一聲沒一聲地抽噎著。
「我要進宮問問皇帝伯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梁梓瀟拚命穩住慌亂的心,她凈了手,冷靜地向外走去。
「不行的郡主,官兵不讓我們出去,說是郡王府一干人等,沒有皇命皆不得出府!」
梁梓瀟頓住了腳步,她身子微微一抖,隨後問道:「夫君呢,她有沒有事?可在府里?」
明月聽了,眼神竟看向別處,不敢看梁梓瀟。荷香也不哭了,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卻不敢說話。
「怎麼了?難道夫君也出事了?!」
「我沒事。」
宋清歌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她依舊一身青袍,清清冷冷,只是那張俊美的臉上,沒了往日偶爾的溫柔,只餘九分冷酷,一分殘忍。
「我當然沒事,因為梁安通敵賣國之事,就是我向陛下告發的。」
梁梓瀟眼眶紅了,那雙美麗的眼睛里,自始至終只倒映著宋清歌一人。
只是那倒影,漸漸地,被流出淚水染成了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