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行禮
太子看著那名王姓書生的神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面上露出的神色,略有幾分無語。說實話,身為當事人,被一個這樣的人同情,甚至是感同身受的悲哀,太子心中一點都不是滋味。
首先那王姓書生自以為是的認為他過得很慘,便讓他覺得很不爽了,偏偏還要被這樣一個人同情……
他能說,他比方才還想好好的揍這個傢伙一頓嗎?
太子與楊嘉言都覺得無厘頭的事情,偏偏眾人聽了皆是深以為然,便是攝於太子方才的霸道與威勢,也只是不敢出聲罷了。
與太子作為當事人不同的是,楊嘉言之所以覺得無厘頭,只不過是無條件的信任自己的姐姐罷了,雖然多年未見,可楊蓁蓁在楊嘉言心目中,永遠都是那個溫柔會照顧人的姐姐,而這樣善良的姐姐,又如何會幹出像方才那名書生嘴裡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楊嘉言嘴笨,不知道該如何維護姐姐,他絞盡腦汁的想著,而太子卻是直接沖著那名書生嗆了過去:「後宮沒有子嗣,關承恩夫人什麼事情,誰又知道究竟是承恩夫人的問題,還是皇上的問題。」
太子冷笑回道,這話一出口,還真是語驚四座。
甚至是在包廂里聽著太子說話的楊蓁蓁與蕭恆都有些愣住了,楊蓁蓁回過神來,好笑的看向了蕭恆,蕭恆心中大罵太子熊孩子,分明便是逮到機會來故意奚落他。
而底下酒樓里的人,純粹是被太子的口無遮攔給嚇唬住了。
雖然如今並不禁百姓的言行,可是也得分情況看吧。
就像是今日這名王姓書生,便是膽大的敢議論皇上的私事,但他還是注意避諱的,並不直言皇上之過,在說不好之前又是將蕭恆給捧了一番。
太子竟然直接便說皇上不能夠生……
這話莫說是擱在一國之君身上,便是放在了尋常的男子身上,只怕都有些受不了。
王姓書生就跟看個傻子似得看著太子,他覺得自己方才對於太子的懼怕,完全就是被嚇唬住了,這樣一個口無遮攔,什麼都不知道避諱敢說的人,便是身後有這承恩夫人撐腰,再大的背景他又有何懼呢!
反正這樣的人,早晚就會自己玩完了。
他以為他是誰,便是皇親國戚都不敢這麼說!
王姓書生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看待著太子,眼裡滿是寬容。
當然,他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一個將死之人,還是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他和他計較什麼!
太子被王姓書生的目光看得毛毛的,忍不住又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開口又道:「何況,人家太子殿下在宮裡,你和何嘗知曉太子殿下心中所想。當初承恩夫人捨身救下太子,方才得了如今的誥命,這些年來又是悉心照顧著太子,太子依賴夫人,自也是情理,到了你嘴裡,怎麼又成了威逼呢!」
「呵,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太子殿下生母乃是當今聖上的嫡后,溫柔端莊,與太後娘娘同出一族,有這樣一位生母,太子殿下不認親母,反倒去認一個卑賤的女人為母……」王姓書生用一種近乎是憐憫的目光看著太子,把太子看得心中一股邪火,就這麼只往胸口躥起。
太子冷笑著看著王姓書生,開口怒聲道:「我如何就不懂了,這天下又有誰比我更懂太子殿下……」
太子下一句話即將脫口而出之時,突然梁庸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躬身行禮,語氣溫和打斷:「少爺,老爺和夫人在包間里等您,讓您趕緊過去,莫耽擱了!」
太子轉頭看向了梁庸,梁庸面上帶著微笑,恭敬而誠懇,模樣看起來倒不像是在宮中宣和殿里的那位梁總管,就像是普通富貴人家的老管家。而梁庸對於太子的稱呼,太子也聽出了意思,分明便是不像泄露身份。
他心中也暗暗後悔自己的失言,在這個時候,他若是透露出身份來,倒的確是不合適,倒不是怕了,而是覺得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書生,實在是不值得。
更何況,這件事情的確是不適合鬧大。他的身份透露,也的確只會將事情鬧得更大。
而楊蓁蓁與蕭恆,這個時候讓梁庸過來叫人,顯然也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太子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沖著梁庸道:「好,我馬上過去。」
說罷這話,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王姓書生,冷聲開口威脅道:「今日倒是便宜了你,不過若是下回讓我聽到你再說一句承恩夫人的不是,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太子語氣森森,饒是王姓書生方才心中是有些輕視過太子的,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打了一下寒顫。
太子說完這些話,並沒有逗留,很快便帶著楊嘉言一道兒,朝著樓上走了去。
而等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堂之時,眾人方才如夢初醒,又開始漸漸有了聲音,恢復了初時的熱鬧,王姓書生不知方才差點沒了腦袋,此刻也恢復了過來,並且他還當自己方才失了顏面,想要挽回,嘴裡一副寬宏大量的開口道:「小小無知稚兒,信口雌黃,在下到底是個大人,不好與其計較!」
眾人聞言,雖然也有幾分輕視這名書生方才的孬樣,卻也沒有說出來,只點頭連連稱是。
倒是從方才起便一直站在角落裡的幾名模樣打扮富貴、身穿錦服之人,面上神色異常,或許該說從太子方才站出來給楊蓁蓁出頭之時,他們面上的神色都有些異樣,也不時的拿眼睛去瞧站在他們最前方明顯是他們領頭人的一名年輕公子。
而那名年輕公子的面色也有幾分異樣,方才在梁庸阻止之前,他便似乎是想要站出來了,只是忌憚於某些事情,才按捺住不發,如今瞧見太子被請上了樓,他面上卻是一點都不放鬆,看著反倒是有幾分沉重。
「世子?樓上包間里的人,您說會不會是……」
站在那名年輕公子身後的其中一名公子欲言又止。他們一群人都是世家子弟,是有資格參加宮中一些宴會的,所以即使見到太子的次數不多,但也能夠一眼便準確的認出太子來。而他們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是認錯,便是相貌有所相似,可太子這霸道的性子,卻是難有幾人可以媲美。
太子性格桀驁不馴,能夠讓太子乖乖聽話上樓、而且是由那位總管大人來邀請,那麼包廂背後所藏著的人,身份便是呼之欲出了。
幾人在這個時候不由暗暗慶幸方才沒有多嘴多舌,雖然他們中其實家中也有女眷是在後宮中的,自然對於楊蓁蓁的存在也是不喜的,而那名王姓書生雖然瞧著有幾分膚淺,但他的方向的確是沒錯,那番話正中了不少世家的胃口。
世家們自家礙於情面,不好親自出來說三道四,與皇上公然做對。可他們巴不得有人會出來這般暢所欲言,這般「伸張正義」。
不過說到底,太子的出頭,也只是讓他們慶幸自己方才沒有多嘴多舌,他們卻是不由的將異樣的目光看向了楊國公世子。這位可是太子的親表兄,作為正正經經的后族,太子的外家。
可太子方才所表現出來的,分明便是更親近與楊蓁蓁這一頭。
這會兒,說是幸災樂禍之人,有之;當然也有心中重新審視起楊蓁蓁份量的。
楊國公世子心中自然也是不悅太子的態度與表現出來的傾向,但楊大夫人素來對於家中子弟教導慎言,倒不至於讓楊國公世子對於太子有不敬的想法。
而這會兒他也顧不上不滿,他也是猜測到了這個時候在包廂里的人。
上去請安問好,他難免尷尬,可不去,萬一上邊知曉他也在這酒樓中卻不去請安,即使上邊不計較,難免也有幾分不敬。
楊國公世子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上樓上包間去請安,只因為他想起從自家長輩中聽來的事情,據說皇上與太子等人身邊都是跟著暗衛的,任何事情都無法逃過他們的眼睛。
太子走到樓上包間門前的時候,門已經合上了。
太子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梁庸,梁庸正想上前去敲門,太子卻是自己伸手直接推開了門。
門沒鎖,吱呀一聲便被推開了,楊嘉言愣了一下,總覺得太子的行事好像是有幾分張狂的,他呆愣愣的,直到太子將他拉了進去,他方才如夢初醒。
楊嘉言進了包間,果然瞧見自家姐姐與今日一齊來家裡的男人正坐在桌前喝著茶,見到他們走了進來,楊蓁蓁站了起來,含笑看著他們兩人。
楊嘉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心中也有幾分暖暖的熨帖,他張了張嘴,想要衝著楊蓁蓁開口說方才的事情。
誰知道太子卻是直接沖著楊蓁蓁開口道:「娘,我渴了!」
楊蓁蓁有些不贊同的看了一眼太子,但手上倒是並沒有停下,撿起了兩個乾淨的杯子,倒了溫水,一杯杯子遞給太子,另一個杯子遞給了楊嘉言,然後她含笑溫聲問道:「方才街上好玩嗎?」
「好玩好玩!」
太子將手中的水一飲而盡,然後興奮的開口道:「街上可真是熱鬧,而且還有許多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可好玩了,只可惜時間太少了,而且有些晚了,許多攤子已經收了。」
「這個無事,下次還是有機會來的。」楊蓁蓁笑著回著,然後又將目光看向了楊嘉言,輕聲道:「嘉言,可是累了?」
「沒有……」
楊嘉言連忙沖著楊蓁蓁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累到。同時他心中也為自己方才的不堅定而隱隱有些歉意,他這麼好的姐姐,又如何會像是那名書生口中的那般,更何況,便是真的如此,只怕姐姐也是有難言的苦衷。
楊嘉言這般想著,心中也已經坦然,也同樣笑著看向了楊蓁蓁。
而在這個時候,門口卻又突然響起了梁庸的聲音:「老爺、夫人、少爺……楊國公府世子、勇候府世子等求見?」
梁庸的這一聲通傳,倒是把屋裡的人都給愣住了,楊嘉言純粹是因為突然來了這麼幾位身份卓然之人而下意識便冒出來的惶恐,至於楊蓁蓁與太子,則是驚訝方才酒樓里竟然這幾位都在。
蕭恆倒是並無驚訝,只是微微沉吟后,便沖著門口下了命令:「行了,讓人都進來吧!」
蕭恆的命令下的快,連讓楊蓁蓁阻止以及躲閃的時間都沒有。
很快包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楊蓁蓁也只來得及躲到了屏風之後,站在了蕭恆的身後。
楊嘉言瞧見楊蓁蓁的舉動,也是下意識朝著太子身後躲了躲,結果當他看到太子的身高還沒到他胸口高的時候,楊嘉言也忍不住為自己方才的舉動而感到臉紅,他竟然躲到一個小孩子的身後去了。
楊國公世子等人進來的時候,依舊維持著方才的隊形,仍由楊國公世子領了頭,二人進屋后,瞧見包廂中間擋了一扇屏風,下意識便朝著沒有屏風阻擋的另一側饒了過去,
人還未站定,他們的目光卻是被裡邊的情形給緊緊的吸引住了。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可是當他們看到威嚴的帝王,以及站在他身後,雖然容貌不算傾城卻也溫婉動人的承恩夫人時,還是震驚了一下。
這一柔一剛,站著其實是十分和諧的,卻也是有幾分刺眼的,他們在這個時候,忍不住想到了樓下方才王姓書生所言,他才是真正滿嘴信口雌黃,只憑著流言,一張嘴巴便開始到處瞎說。
楊國公世子回過神來,立刻端端正正,整個人俯身貼地朝著蕭恆行了一個大禮,眾人立刻跟隨著楊國公世子的舉動與蕭恆行了禮,嘴裡三呼萬歲。
等到蕭恆語氣淡淡叫了起后,他們也不敢松這一口氣,立刻朝著太子行了禮,太子不冷不熱應了一聲,楊國公世子最終將複雜的目光落在了楊蓁蓁的身上,雖然有些不太心甘情願,卻還是朝著楊蓁蓁也行了一禮。
楊蓁蓁微微點頭后,忍不住將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傻弟弟,果然瞧見自家傻弟弟已然驚呆了!
其實她和蕭恆都從來沒有想過隱瞞身份出來,畢竟他們二人的關係,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楊嘉言便是一心讀聖賢書只怕也能夠猜測到他們一行的身份,畢竟這事兒並不難猜,只是,也只是強忍著震驚,沒有開口說話。
蕭恆身份使然,又是威嚴極重,莫說是這群才初出茅廬的孩子,便是由著他們的父親過來,只怕這會兒心中也是有些緊張。
這群人在蕭恆頂多就是個孩子,蕭恆自然不會去為難,他對於旁人並不怎麼關注,倒是問了楊國公世子幾句話,楊國公世子戰戰兢兢回答,這副樣子與宮中被蕭恆考驗的其他皇子倒是並無不同。
不過想想身份,其實楊國公世子還是比較膽大的,所以蕭恆雖然仍然面無表情,但語氣還算得上是溫和。
等到將人送走後,蕭恆沖著楊蓁蓁開口說了一句:「這孩子楊家教的不錯,雖然年紀還有些小,不過說話挺有條理的,膽子也挺大。」
楊蓁蓁微微點了點頭,輕笑道:「好歹是國公府里的世子,自然不可能教養的太差,上回國公夫人進宮赴宴的時候,倒與我說起過世子的一些事情,聽說這孩子自小便是楊國公夫人養大的,想來性子是有些隨了國公夫人的。」
「這倒是不錯。」蕭恆對於楊國公夫人還算尊重,聽說是楊國公夫人教養長大的,對於楊國公世子的印象忍不住好了幾分,也看重了幾分,他看向了太子,開口叮囑了幾句:「旁人倒也罷了,不過這楊國公世子瞧著是個好的,又是你的表兄,倒是可以多來往一些!」
太子可有可無點了點頭,並不以為然,不過瞧見楊蓁蓁不贊同的樣子,倒是輕笑著說了一句:「這事兒還是得看投緣不投緣,若是他合孤的胃口,孤倒也覺得不錯,至少長得還行!」
太子弔兒郎當說話,引得楊蓁蓁輕笑著。
包間里的氣氛很快便恢復了熱鬧,誰也沒有提方才樓下那位王姓書生的冒犯。
不過,在這個時候,楊嘉言被嚇跑了的神智漸漸回籠,他反應過來后,結結實實趴下身子在地上跪了一下,嘴裡連聲開口道:「草民不知聖上與殿下,還請聖上與殿下恕罪!」
「咳」的一聲,蕭恆清了清嗓子,也想要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
說實話,蕭恆能夠旁若無人的受任何人給他行禮,但楊嘉言這一禮,行的還真叫他有些不自在了。蕭恆瞧了一眼有些怔楞的楊蓁蓁與太子,自己親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楊嘉言跟前,伸手扶起了楊嘉言,語氣溫和道:「嘉言,你我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
「可是……」
楊嘉言自然是覺得這般不對的,他想要開口解釋,但奈何他笨嘴拙舌的,自然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夠由著蕭恆將他拉了起來。
不過人站起來后,身體依然是拘謹的,蕭恆瞧著楊嘉言這般,自己心中也覺得有些彆扭,而且瞧著小舅子又是這般,蕭恆心中輕嘆了一口氣,連忙開口轉了話題:「這個,嘉言……朕……我聽蓁蓁說,你今年好像是打算下場去試試、?」
「嗯。」
楊嘉言沉默寡言應著,應完后他也意識到不妥,連忙開口又道:「啟稟皇上,草民覺得自己年紀到了,所以想著下去試試,不期待一定能夠靠入,只當是熟悉情況也好。」
「有這個想法是不錯的。」
蕭恆清了清嗓子,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后又是溫聲道:「嘉言你現在是國子監的學生,倒也不是沒有功名之人,不必自稱草民。」
「是。」
楊嘉言又是沉默寡言。
蕭恆被噎了一下,還真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主要他也沒有這個經驗啊。
蕭恆深吸了一口氣,可算是絞盡腦汁,又是沖著楊嘉言笑道:「朕聽蓁蓁說你文章寫得不錯,如今也快臨近午時了,咱們還要回去,不若嘉言你的文章也拿來瞧瞧!」
「這……不好吧!也耽誤工夫。」
雖然楊嘉言也挺期待自己的文章能夠讓皇上看一下,但他還是都牢牢謹記著楊陳氏的話,可不能夠麻煩到姐姐,給姐姐添亂。
楊蓁蓁明白她的顧慮,連忙笑道:「行了行了,不許再推辭了,他也是難得有機會的。」
楊蓁蓁說著,立刻笑著出聲開口緩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