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時間是解藥也是毒藥

莫施將白媛媛給的那盆綠蘿掛在陽台的鐵欄上，獃獃的望著那一抹綠髮呆。

媛媛說，當所有的失望都匯成絕望時，只有用另一種方式去減輕絕望帶來的傷痛，於是，她選擇了恨周子帆。

愛是耿耿於懷，恨卻戀戀不忘。

她說的那麼冷靜，卻叫她聽得一身冷汗。這個恨，到底是她逼迫自己用多少的怨念而成，又有多少的執念在裡面，才足夠撐過她的這十年？

為什麼恨？躲藏了十年，只是因為彼此生厭嗎？若是，那又要如何解釋周子帆空白的十年？只怕不是生厭，是深愛到極致，卻只能互相傷害！

她說周子帆向來寡情，卻在恨她的這件事上情根深種。

媛媛，或許該叫你雅言，你真的以為，用十年的時間去記住一個自己厭惡的人，只是因為恨？你只看到了他十年的冷漠絕情，卻看不到他用十年來銘記著你的長情。你到底是不懂裝懂，還是只是，你不願懂？

立銘瑄從書房工作出來就看到莫施呆立在陽台上發獃。

她出去了整整五個小時，不是不擔心的。只是他更知道，壓抑在心裡十年的往事，需要一個契機和盤托出。

他並不了解十年前周子帆與白媛媛之間的種種，他們雖然有六年的共同生活，她卻從來沒有出現在他們這群發小的視野里。

而周子帆每每暴跳如雷地說起她時，也只是以「那個女人的女兒」一筆帶過，彷彿是十分厭惡提起她的名字。

直到她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再也不會暴跳如雷地在他們面前訓斥她的種種「惡行」，他們才從他的口中聽到那個名字——雅言。

那時候，周子帆已經爛醉如泥。

後來，他們幾個都默契地選擇了不知情，對於「那個女人的女兒」絕口不提。大學畢業后，周子帆開始接觸周家生意場上的事，時常來往於英美兩國，很多年後，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們得知他常年奔赴美國的原因，出差是事實，更為重要的是，尋找那個叫做「雅言」的人。

「很累？」

立銘瑄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莫施頓了幾秒后才緩緩轉身。

看見立銘瑄雙手插兜，眉頭微蹙地站在幾步之遙的距離里，莫施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比起白媛媛，她真的是被眷顧著的。

「不累，但是很壓抑。」莫施搖搖頭，扯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轉身在藤椅上坐了下來。

遙遠的天際，浸染著夕陽的餘暉，晚霞一絲一縷地飄散在天邊，如煙，隨風而去。

她仰著頭，眼睛無神地望著西天，不再言語。夕陽的餘光撒在她精美的臉龐，美得炫目。

明明近在眼前，立銘瑄卻覺得他們咫尺天涯，彷彿下一秒，她就要隨著日沉西山。他並不喜歡這種患得患失的無力感，就好像，無論他多麼努力，結局依然無法改變，那感覺，太過窒息。

垂死掙扎。

輕輕上前幾步，在她的身旁落座，視線卻落在了鐵欄上的那盆綠上。

記得第一次去她學校找她的時候，在她宿舍的陽台上就看見了各種花卉盆栽，很閑情雅緻的生活。

他們結婚至今，公寓里不曾出現過任何綠色植物，不知道是她不喜歡，還是他曾經暗示過她不希望她喜歡。

但是從上次她帶去辦公室的那束小蒼蘭來看，她應該是喜歡這些小情小調的東西的。

其實陽台上多一絲綠意，看上去挺不錯的。

「立銘瑄。」莫施忽然開口。

「什麼？」立銘瑄反問。

沉吟了一會兒，莫施才道：「周子帆真的是愛媛媛的嗎？」

還是不習慣稱她為「雅言」，好像只要她還是白媛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一樣。儘管莫施知道這樣是在自欺欺人。

立銘瑄像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一問，也不惱她為了這些事心煩意亂。他收回視線，掰過她的身子，讓她與自己正視。

然後莫施聽到他淺淺地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我雖然不希望你去摻和他們的事，但是我知道，你很在乎白雅言，她是你那麼多年的好友，你不會袖手旁觀。可你想過沒有，感情的事，你一個局外人能做什麼呢？周子帆愛不愛白雅言，這個我不想多多作解釋，白雅言有眼睛，有心，她自己會看，能感受。無論他們日後會怎樣，這隻不過是他們人生的中一部分，有它，只是更加完整而已。」

立銘瑄甚少在自己的面前說那麼多的話，他甚至是討厭話多累贅的，所以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很少願意多談，即便她一直都不是健談之人。

然而，莫施不得不承認，他的話說的很對，無論事情會怎樣發展，那都是他們二人的事，她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有什麼立場去決定他們的愛情？

想通了也就豁達了，心情自然也放鬆了下來。

「我發現，」莫施終於露出了笑容，她看向他，「立銘瑄你其實很會把控說話的尺度。」

「我會的，豈止這一點？」他伸出手去揉她的發，直到柔順整潔的長發有了一絲凌亂，他才滿意地點頭，嘴角噙著寵溺的笑，道：「這樣看起來比較好看。」

莫施拍下他還在蹂躪她頭髮的手，瞪他：「你的癖好真是怪異。」他總是喜歡摸她的頭，絲毫不曾意識到這樣的舉動有多麼地曖昧。

立銘瑄笑：「既然是癖好，自然是比較與眾不同的。這也是無可非議的。」

莫施翻翻白眼，好笑的凝視他，「你倒是會為自己找借口。」她真想知道，他是如何將癖好與與眾不同聯繫在一起的。

「這個話題跳過。餓了沒有？看在你今天那麼辛苦的份上，我決定親自下廚犒勞犒勞你，怎麼樣？」

呃？

她懷疑地看向他，眼裡是滿滿的疑惑。

立銘瑄卻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起她。他挑挑眉，語氣是不容置喙的霸道：「親愛的，機會難得，你可是要想清楚啊。」

難得見到他一本正經地開玩笑，莫施原本還余留在心底的那點擔憂全然拋之九霄。雖然與媛媛在外面聊了那麼久，卻是什麼也沒有吃的，就連咖啡，也只是抿了幾口。眼下經他那麼一說，她還真感覺到餓了。

莫施抬頭仰視著立銘瑄，而後佯裝認真思考的模樣，「嗯……的確是機會難得，可是……」

「沒有可是，必須吃！走，跟著老公走，包你有肉吃。」

話還沒有說完，立銘瑄這廝已經一把扯過了莫施，強行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插兜，臉上的表情甚是認真。

「哪有你這樣子威逼利誘的。」莫施有苦難言。

「我就當你欣喜若狂地接受了。」立銘瑄笑的狡黠。

「……」莫施難得地一次無言以對。

不過對於立銘瑄不善言辭的關心舉動，她不是不感動的。這個男人，幼稚得連關心的方式都那麼霸道。

冰箱里所剩的食材無幾，立銘瑄本打算搞一次豐盛的晚餐，眼下看來是實現不了了。莫施倒顯得沒那麼看重，晚餐原本就不需要大操大辦，清淡一些才是合適。

聽取了莫施的意見后，最後立銘瑄只炒了三個簡單的菜，外加一個素湯。味道自然不在話下，只是較於原來的口味，明顯要清淡的多。

其實事實是，自從她動手術以來，立銘瑄便總是要求她做一些清淡的食物，美其名曰健康。她哪裡會不知道，他的擔憂，食物太辛辣油膩自然會引起傷口發炎。

飯桌上的時光是靜謐美好的，兩人相對而坐，時不時地拉幾句家常，他給她夾菜，她以笑回應。一頓飯吃下來，竟然已經是九點差一刻。

想起冰箱里已經沒有食材，又剛好吃的太撐，便央求他陪自己去超市購物。

B市的超市多數都是凌晨關門，這一點，莫施極其喜歡。

「陪我去小區的超市買點食材？」

「大晚上的逛什麼超市。」

「順便散步消化消化嘛。」

「我反正又不積食。」

「明天我要上課，沒時間買菜，難道你會去買？」

「女人真是麻煩！」

「嘿嘿，可是男人不就是喜歡找麻煩嗎？鑰匙你帶著。」

「……知道了。」

周末的原因，小區的超市顯得十分擁擠，處處擠滿了採購的人。

立銘瑄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片高級公寓區住了那麼多人。

和眾多普通夫妻一樣，莫施負責選購，立銘瑄則推著小推車跟在後面。她倒是一直都在與他討論著哪些好哪些更好，他只是偶爾會提提意見，大部分都讓她自己決定。

向來就不喜歡超市這種太生活化的地方，總是會讓人想入非非，好像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一樣。當他深陷在超市編織的美夢裡無法自拔的時候，驀然回首才發現，由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

可是遇到莫施后，這種無力感似乎有了不同。他推著推車的時候不再是漫無目的地瞎逛，人前人後，他只需跟在她的身後，看她認真仔細地挑選，有她在，生活一下子就具象了。

原來，他想要的，一直都是那麼平淡。

在蔬菜區挑選食物的時候，一對中年夫妻與莫施熟絡地聊了起來，他不記得她在B市有什麼親戚，顯然，這對夫妻也不是。

正在他疑惑之際，卻聽得莫施略微羞澀的聲音響起：「對，這是我先生。」

「你呀真是好福氣，老公那麼帥氣，還那麼貼心地陪你逛超市，不像我們家的老頭，非得我拉著才肯出門陪我。真是不能比呀。」

莫施笑著說哪裡哪裡，你先生看起來很愛你呢，然後就是互相道別。

待這對夫妻走了后，立銘瑄略顯疑惑地看向莫施：「親戚？朋友？」

誰知莫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笑什麼？」立銘瑄不解。

「你呀，一看就知道以前沒有跟鄰居打過交道。那對夫婦就住在我們樓下，人家住在這裡好幾年了，還說對你印象深刻，你卻連鄰居是誰都不知道。」莫施將一面挑好的芹菜放入推車中，一面耐心地跟他解釋起來。

原來如此。

不過她倒是又讓他意外了一番，沒想到在人情世故上，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做的更好。

「挺正常的，現在即使是面對面居住，也不見得知道對方是誰，況且他們還只是在我們家樓下。」立銘瑄挑了幾個土豆，轉身道：「不過，我家立太太在這點上，確實做的很對。嗯，比為夫的好。」

「一直都是好吧。」她點頭表示贊同。

立銘瑄一聽，不樂意了，「看來回家得好好教教你什麼是謙虛了。」

「先教好你自己吧。」

話落，莫施人已經逃之夭夭。

「……」

只剩下立銘瑄留在原地磨牙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