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人心難測
周奕琛臉上倒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就是聲音低低啞啞的,語氣挺決絕,哪怕一眼都沒再看我。
那感覺,就像我是一個巨大巨沉的包袱,如今他終於能甩得一乾二淨了,並不想再和我扯上任何關係。
其實我還挺生氣的,但望著周奕琛僵硬的側臉,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太惡毒的話了,總之我們之間也沒必要弄得太難看。再者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後悔都收不回來了。
說實話,我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疼周奕琛的,我四面楚歌,他也好不到哪兒去,被自己的爹坑,又被弟弟坑,應該是不好受的。之前不覺得,但他好歹是我孩子的爹。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他和孩子這輩子都別想相認的份上,我勉強讓讓他。
為了不再互相膈應,他話音剛落,我抿緊了唇,以最快的速度推開了車門,還沒邁出腿,他手臂一揚,橫在了我的腰間,又把我撈了回去。
周奕琛力道很重,我不敢用力掙扎,怕弄到寶寶。我嘗試著掰開他的手指,可他空出的手直接壓住了我的手背,把我整個人都圈在懷裡。由著我手背上的傷還沒好全,他這下倒是稍稍控制了一下手間的力道。隔著單薄的衣服,我竟能感受到他愈快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背上。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以為周奕琛捨不得我。可仔細想來,我又覺得自己多心了,他要真捨不得我,又怎麼會親自一腳把我踹開,還這麼狠,也不管我會不會難過。
我當初就是這麼認真,拉著他的手告訴他,無論是什麼都願意和他一起面對,我覺得我已經挺偉大的了,他還是拒絕了不是。
他一直覺得我是個麻煩。
我轉過臉,周奕琛的臉色完全變了,黑了不止一個度,眉頭也蹙得十分緊。兩隻眼睛牢牢地盯著我,很深。
緊接著,他兇巴巴地低斥了一聲。
「蘇南,我讓你走了?我說過你現在能下車了?我話還沒有說完!」
他生氣了?他這是不是生氣了?
我說什麼了?又做什麼了?憑什麼他要生氣。
哦,對了,他一向都是這麼霸道、專制,我早該習慣了。
我挑了挑眉毛,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嗯。你說,我聽著,我也不走,你先鬆手。」
話音落下,周奕琛沉默了數秒,但仍沒鬆開我,反倒環得更緊了。
「真的想好了?和梁毓言在一起。」
他語氣頗為無奈,聲音也軟了幾分。我努力仰著下巴,想看清他眼底所有的情緒,雖然他沒有說的很直白,但我心裡清楚,只可惜我不會給他想要的答案。即使我承認,看到他這幅模樣,我心裡還是有些動容的。
這是他慣用的招數,想讓我繼續上當,沒門!
「嗯,他對我好,也足夠了解我,至少不像你。他不會勉強我半分。」
我說得漫不經心,以為他能聽得懂人話。
可周奕琛不依不饒。
「比如?」
我冷笑了一聲,「如果是他,他不會這樣,不在乎我的感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周奕琛,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別以為我們曾經有過什麼,我就會一直對你死心塌地,我告訴你,不可能。我已經放下了,就是你現在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會回頭。」
周奕琛非逼我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不可,這不是我的本意,好聚好散,我還是懂的。
「什麼等你,我知道你不過是說說,我也只是聽一聽,我的青春就這麼短,沒必要浪費在你這個混蛋的身上。」
我用自以為十分冷淡的語氣吐出了這些話,聞言周奕琛卻笑了。
「嘴上這麼說,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的表情,你眼中分明寫著,你就是捨不得我。」
他這麼說,我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我真不知道,是我說的不夠直白,還是他故意扭曲我的意思。
「隨你怎麼說,總之我改變不了你的想法。周奕琛,其實我覺得你狠心一些比較好,你也知道,我這人粘人的功力不是一般強。之前是你,再後來是池上泉,現在我打算抓緊梁……」
我還沒說完,他眸光一緊,暗搓搓地就掐了一下我的手背,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想再說點什麼,可看著他晦暗如深的雙眼。話就這麼堵在了喉嚨里。
他這人向來喜怒無常,就此刻,我有種我再多說一個字,他真能把我掐死的感覺。
僵持了許久,他收斂起嘴角所有的笑意,扣住了我的下巴,且用力地往上一抬。這樣一來,我們的距離就更近了,就差一點點,鼻尖就要挨在一起。
「既然你那麼說,那行吧。」
「好歹我們夫妻一場,你想重新開始,我總得給你點什麼恭喜你才對。」
「否則,你總會覺得我太無情。」
「蘇南,我還是挺疼你的。」
說罷,他微微眯起了眸。
這話他說得不心虛,我都替他臉紅,他疼我哪裡了?我敢說我身上、心裡的傷,幾乎都是拜他所賜。
下一秒。我眼睛就被他蒙上了,再後來,我的雙唇上覆上了一片柔軟。
我下意識地往後縮,周奕琛壓根不給我躲避的機會,空出的手抵住了我的後腦。不管我怎麼掙扎,他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我腦袋扭著,這姿勢別提有多怪異,脖子又僵又麻。
這個吻從最開始的清淺,漸漸加深,他用舌|尖撬開了我的齒貝,並不斷地往裡|探。就算我視線有所阻礙,我也能想象得到,他現在一定睜大了眼睛,不會輕易錯過我任何錶情。
我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短暫的沉迷之後,我下足了力道,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舌頭。不過一時,血腥味在我的口腔中瀰漫。
他身子一滯,頓了數秒,但並沒有因此推開我,手不著跡地就繞到了我的肩頭,別正我的身子,迫使我正對著他,與此同時,他收回了遮住我雙眼的手掌,我再睜眼,眼前是他放大了的俊臉。
出乎意料,他的眼睛閉得很緊,呼吸也有些急促。
眼看著他的手摸向我的胸口,我想都沒想就拍了開,『啪』地一聲,在寂靜的夜裡,還有絲迴音。
他雙唇微微一顫,似報復般,咬緊了我的下唇,不比我方才的力道輕。
等我發覺自己的下唇被咬得一片麻木之後,他才緩緩地離開了我。
唇齒相離,我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罵人的話還未吐出來,他的手機就響了,我們幾乎是同時望向了那道微光。
來電顯示我也看得清清楚楚,是許桃。
電話斷了又響,幾個來回之後,我往後挪了挪,嘲諷道。
「心虛?不敢接?」
「周奕琛,你還是有所顧忌對不對?」
周奕琛完全無視了我的話,他垂下了眼帘,望著不停跳動的號碼,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十分凝重。
片刻,他抬起眼皮,說。
「下車」
我沒動,就看著他。我就是不走,我倒要看看他該怎麼和許桃解釋。都是女人,我大概能體會到許桃現在的絕望,當初周奕琛不也是如法炮製,把我一個人留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嗎?
靜默了片刻,周奕琛還是按下了接聽鍵,那頭全是哭聲,我想大約周奕琛也沒聽清許桃具體在說些什麼。
他就耐心聽了近一分鐘,大抵是我的錯覺,我竟看見周奕琛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很淺的弧度,像是幸災樂禍?
等他掐斷電話,挺直了背脊,坐在駕駛位上,幽幽地道。
「我給你三秒,不下車也可以,跟我一起去醫院。」
我想了想,忍著一口悶氣,還是下了車。我剛站穩,身後就一陣風,再轉身,周奕琛的車已經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我真覺得周奕琛莫名其妙,就算我們之間的再僵,他都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該幹嘛幹嘛。
我在原地緩了很久。才回公寓。
推開門的時候,申文正在收拾碗筷,本來她臉上還掛著笑,看清我這張臉后,她又愣住了,而後十分尷尬地移開了視線,「我以為蘇小姐今晚會回來吃,所以準備了你的飯菜。」
「抱歉,我下次會提前告訴你。」
申文默了默,也沒再說什麼,繼續著手中的動作,我上樓之際,她冷不丁地說了句。
「蘇小姐,周總也很為難的。至於梁副總,你還是與他保持一些距離吧,你知不知道,他……」
申文欲言又止,磨磨唧唧也沒說出個什麼所以然,我側過頭。確定她是真的不會再開口了,才回了房間。其實說白了,不論申文說出什麼,就算是梁毓言不好的,我估計我也不會當真,她是周奕琛的秘書,我也不是那麼信任她。
當然,她能留在我的公寓陪我,我對她也是心存感激的,即使她也是例行公事。
我覺得做周奕琛的秘書挺慘。我沒記錯的話,申文有家庭了,家裡估摸著還有個兒子在等她回去。
進了浴室,我看清鏡子中自己的模樣,多少也理解了申文方才的尷尬。
我這張嘴被周奕琛啃得又紅又腫,就是想掩飾,都挺難的。
我忽然覺得他很幼稚,他以為用這種方法,就能挑撥我和梁毓言之間的關係了?
默了默,我從洗漱台的抽屜中翻出了一把修眉刀,單是刀片的那種,咬了咬牙,我就在周奕琛留下的痕迹上覆上了一條不深不淺的划痕。
洗了個澡,我就躺進被窩了,大抵是懷孕的關係,我十分容易疲憊,腦袋挨上枕頭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後半夜,我似乎聽見樓下有說話的聲音,但我眼皮很重,壓根睜不開,在床上翻了幾下,想下床,剛伸出一條腿,就又睡過去了。
隱隱約約間,我感覺自己的床頭燈被按亮了,我蹙著眉,腦袋側向了一旁,隨即我下巴上傳來了一陣壓迫感。沒多久,唇間竄上了一股寒冷的溫度。
我試圖努力地睜開眼,可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在我耳邊輕嘆了一口氣,說了句什麼話,可惜太輕,我聽得不是那麼真切。
大抵是做夢吧。
*
第二天起來,我的下唇腫得很高,我簡單地擦了一些葯,就去上班了。
在電梯里,我碰見了蘇紹堂,可能是時間還早,或許其他人比較有眼色,整個電梯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快到我的樓層,蘇紹堂才出聲。
「南南,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伯母兩頭跑,也挺累,你下班後去看看蘇敘吧,他這幾天總是叨念你,大概是想你了。」
「蘇家只有你們兩個孩子,你們的感情更深一些,我也看在眼裡。你別介意你伯母的話,她最近心情不好,你不用和她計較。」
我都沒機會打斷,蘇紹堂就自顧自地說著。
下電梯前,我轉過身,問。
「大伯,您呢?您真的不多陪陪哥哥?」
蘇紹堂似笑非笑地回。
「這麼大的人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應該清楚。南南,這點你就比蘇敘好很多。」
我真不懂他這算是誇我還是貶低我,總之我也沒餘地細問,他就按上了電梯的門,膈在了我們之間。
自從蘇賢明給了我蘇氏久泰的股份。我工作上也順利了很多,此刻我也僅是單純的以為,一切都是蘇賢明在維護我,很久之前,他的確也說過,不喜歡我喝酒,所以再次遇到周奕琛前,我基本是一杯倒。
我這個部門,應酬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敢喝酒,所以在飯局上總是一再推脫,相對的,我帶了部門裡好幾個能喝的姑娘作陪。破天荒的,沒有一個人為難我,我滴酒不沾,也沒人敬過我一次。倒是王宇,就可憐很多,本該是我的酒,全數進了他的肚子里。
人嘛,一喝多就容易失言。還坐在包廂,王宇就開始胡言亂語,並不停往我身上靠,看著我的目光別提有多深情,但我確定,他心裡想的人絕對不是我,該是把我人成誰了。
至於是誰,我調戲了他幾句,他也不說,就抿著唇,一副苦大仇深,十分委屈的模樣。
扯著我的袖口,不停地問。
「我哪裡不好?我為什麼就配不上你了?我長大了!我不小,我不是小孩子!」
他絮絮叨叨地說,也算有些理智,至少壓低了聲音,四周嘈雜,也只有我聽得到這些話。
我不太清楚許桃被抬走後具體怎麼樣了,也沒人會告訴我。梁毓言也忙了很多,飯局結束,梁毓言也沒時間來接我,興許是家裡的事情足夠他頭疼,他確實也分身乏術。我倒也覺得無所謂,寬慰了幾句,就掐斷了電話。
看著王宇在一旁吐得昏天暗地,腦袋都快埋進花壇中了,我心一軟,揪著他的后領,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拖出來,並好心地將他送回了家。
路上也有些波折,看著的士計價表上不斷跳躍的數字,我吐了口濁氣,捏著王宇的臉,好一會兒才問清楚他家的地址。
我開始以為王宇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和大多數人大同小異,努力讀書,高等學府畢業。找了個相對穩定且在長輩眼裡是鐵飯碗的工作,可進了王宇的家,我驚訝得幾乎合不上嘴。
雖然遠離市區,但確實是一座十分氣派的別墅,我送他到門口,還有傭人主動攙扶他,並叫他小少爺。
我原本不想跟進去,可他抓著我的手不放,還放在自己臉頰上來回蹭,嘴裡也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著。
傭人也十分為難,不敢太用力阻攔,拉扯了片刻,傭人小心翼翼地問。
「您能不能先陪我送小少爺回房,實在抱歉,小少爺平時也不會喝那麼多的……」
我就是想拒絕,王宇也一副打死都不願意鬆手的模樣,我只能應下。
進了別墅,我確定了王宇的家世不是那麼簡單,上了二樓。沿著走廊,兩側的牆上均掛著簡直不菲的名畫。傭人只送我們到房門口,就頓下了腳步,腦袋埋得極低。
「小姐,不好意思,我不能進小少爺的房間,您……」
我頭頂順勢拉下了幾條黑線,硬著頭皮支撐著王宇進了房間。起初他算是半個瘋子,可踏進房間的那一瞬,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我,反腳踢上了門,隨即轉過身就撲向了我。
我被他逼在牆角,退無可退。
他雙手均按在我的肩頭,明明神志不清,卻用十分認真的口氣說。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並非是一定是蘇氏久泰,你跟著我吧,好不好?我發誓,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不會讓你難過,也不會讓你流一滴眼淚。」
說著,他的左手還饒有介事地撫向了我的眼角。
「我愛你」
我看著他半眯著的雙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見我不作聲,王宇搖搖晃晃地退後了幾步,鬆開了我,抓了抓頭髮,「別說年齡,我不比你小多少,你實在無法接受我,就說出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否則,我不會放棄,我就是要纏著你,你有本事打我,把我打死了,我就可以不愛你了。」
話落,他還咧著嘴傻乎乎地嘿嘿笑了幾聲。我起了一身雞皮,也不知他是真的醉了,還是裝的,明明字字句句說得都很清晰。
估摸著他還想說些什麼,但他的手機鈴聲十分突兀地響起了,他也不動,只看著我。
「你說話,你告訴我,是不是想不到理由?要不要我替你想一個?啊?」
我懶得與喝醉了的人多廢話,只能替他接起了電話,並按下了免提鍵,可那頭傳來的聲音,又是令我一驚。
「王宇,你是個男人就別一天到晚那麼矯情!嘰嘰歪歪的,煩不煩?再發神經,信不信明天我就開除你?」
蘇歡顏語氣很兇,惡狠狠地,隔著電話,我都能想象到她的臉色有多差。
我剛想出聲,王宇就是一愣,湊近了兩步,仔仔細細地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是我,臉一紅,連說了數個抱歉,把我推出門后,才和蘇歡顏解釋。
「蘇副總,我喝多了,你……」
接下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耳朵貼在門上,像極了一個窺視別人秘密的變態。
站在一旁的傭人,也十分詫異地盯著我,臉色一變又變。
數秒后,我才擺了擺手,十分識趣地出了別墅。
站在路口等車,我的心始終無法平復下來,我好像知道了一件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一直以為,王宇對蘇歡顏這麼衷心,僅是職業道德問題,萬萬沒想到,那小子竟然喜歡蘇歡顏,聽蘇歡顏方才的語氣,很明顯王宇不止表白過一次。
我心底有些同情王宇,蘇歡顏這人還挺狠心的,並非他幾句話能打動。就剛才,他大抵是把我錯認成了蘇歡顏,可我敢確定,如果站在他面前的真是蘇歡顏,聽到了那一長串深情意切,也不會動容半分,估摸著他臉上要吃好幾個巴掌。
打上車,我沒馬上回公寓,而是去了醫院。
蘇紹堂下班前就提醒過我,讓我去看望蘇敘。畢竟明面上我們還沒撕破臉,我多多少少也得裝個樣子。
說來也巧,蘇敘病房對面,就是許桃的病房。門口的牌子上病患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寫著許桃兩個大字。
我在走廊上站了片刻,也沒聽見什麼動靜,就敲開了蘇敘的病房門。
他似乎在等我,看我進去,直接喚我坐下了。
蘇敘的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不少,至少能下地走路了,他給我倒了杯溫開水,塞進了我的手中。
我還沒喝幾口,他就扣住了我的手腕,一把又將杯子奪了過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隨即給了我一把銀色的鑰匙。
鑰匙上刻著銀行的名字,全是英文。
這種鑰匙我認識,是私人金庫的,裡面存的數目要達到一定限度才可以。
只是蘇敘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
我疑惑地望著他,他眼眶一紅,就說。
「南南,我知道你在背後調查我,至於查到了什麼,我都承認。但我現在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我也只信你一個人,你相信嗎?」
我剛想搖頭,他又道。
「小心我爸,盡量不要和他發生任何衝突。」
他握緊了我的手,嘴角爬上了一絲苦澀。
「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南南,你記得嗎?有一年我回國,你陪我去釣魚,你說,上鉤的魚和人是一樣的,願意,才會咬住餌。」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而我也不記得自己曾說過那麼一句話。
大抵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
「我是甘心選擇你,偏向你。我知道,你心裡埋怨我,但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妹妹,這點,永遠不會變!我也不只是嘴上這麼說,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看看。」
他突然這樣,我定然不會百分之百地相信,就算他此刻的表情再真誠。
我暗暗地抽回了手,側開了臉。
「哥,你是不是怪大伯沒來看你?你不要想太多,他也是因為忙,實則是關心你,他今天特意叫我來陪你……」
一句話沒有說完整,蘇敘就沉聲打斷了。
「關心?哈。」
「南南,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心都黑了,黑徹底了,家人還會在意嗎?」
他忽地就笑了,笑得陰惻惻的,「我上次就告訴你了,我根本不是自殺!」
「這個傷,都是他害的!」
聞言,我身子一僵,好半天才消化下這句話。
虎毒都不食子,蘇敘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這麼說意味著什麼?
「不僅是他,還有我媽,她早就看出端倪了。我是她的兒子,我什麼性格,她能不清楚?自殺,呵,真可笑。也真是為難她了,在我和我爸中間夾著,以為有一個人會做出退讓。我的命,我爸都不顧了,我為什麼要退讓?」
「南南,你猜下一個是誰?不是你,就是二伯!」
我僵僵地對上蘇敘的視線,他嘴角依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大抵他清楚,我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他。他很突然地就拿起了枕頭,扒開枕套,丟了一疊照片給我。
裡面全是蘇賢明給我合同的場景,看角度,我的心漸漸地沉了好幾個度。每張照片里都出現了我和蘇賢明的身影,唯獨沒有嚴松。蘇賢明最信任的那個律師,嚴松。
「為什麼你會有這些照片?你當時……」
「是嚴煜給我的。」
頓了頓,他又說,「嚴松,是他爸爸。」
他這麼一提,我就想到了前天晚上我在醫院門口看見的那抹熟悉的背影,確實是嚴煜沒錯,嚴松和嚴煜同屬於一個律師事務所,姓氏也相同,是有些巧,一切也都說得通。
我動了動唇,忍著胸口傳來的壓抑,問。
「那楊語呢,也是大伯……」
這次。蘇敘沉默了,他微微低著腦袋,沒否認,但也不承認。
良久,他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嚴煜你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了,別管他,你只要擔心現在的自己,可以不以?」
「南南,我爸已經知道股份的事了,你要小心,每一步都得小心,我真的不想你落得我這般下場。我好歹是他的兒子,他可以手軟,但你呢?」
咬緊了牙關,我故作淡然地說。
「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不怕,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你照顧好自己。」
我面上如此,但心裡早已不堪重負,蘇敘的每一句話都壓在我的心尖上,就是現在,我連呼吸都覺得十分困難。
對於這個蘇家,我只覺得可怕,人人都各懷心思,表面卻能裝得這麼平靜和諧。我和蘇紹堂在公司碰過數次面,他從未有一刻表現出哪怕是一丟丟的破綻。
我以為蘇紹堂僅僅只是一個看重名利的人,可我從未設想過,為了這些,他可以連兒子都不要,弟弟妹妹什麼都可以不要。
單憑蘇紹堂能忍住知道我手持股份依舊臨危不亂,可想而知他心思有多深,多能隱藏。
他也算半隻腿踏進棺材的人了,他要這麼多,死了能帶走一分一毫嗎?
再後來,蘇敘說了很多讓我小心之類的話,我也沒怎麼聽進去。
走前,蘇敘反覆交代。讓我保管好這把鑰匙,萬一,他是說萬一他出了什麼事,裡面的錢,都是我的,他也只想給我。
將鑰匙緊緊地攥在手心中,我心情十分複雜。如他所說,他真心把我當妹妹疼愛,就算期間他的確有私心,但對我的感情未曾變過。我覺得挺可笑的,這麼長的時間,我還真是沒看清過一個人的心。
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病房,在走廊里,我碰見了從許桃病房出來的梁毓言。
我們同時一怔,但他比我更快恢復了淡然,往我身前湊了湊,捏著我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我的下唇,蹙著眉問。
「南南,你嘴巴怎麼了?」
我動了動唇,還沒啃聲,他就鬆開了手,話鋒一轉。
「你來看蘇敘嗎?他的事我聽說了,我想這個時候你讓他單獨冷靜一段時間會比較好。你也是,不可以這麼晚睡覺。我送你回公寓,走吧」
他聲音依舊溫和,可我聽了卻覺得不對味,我暗暗地摸出了手機,看著上面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
等他拉著我的手,往電梯的方向走時,我才頓住了腳步,看著他的後腦勺,我冷聲問。
「這麼晚了,你在許桃病房幹什麼?你不是說你今晚有應酬嗎?應酬的對象就是許桃?」
可能是蘇敘攪亂了我的心,我現在真的很像個刺蝟,無論對誰,我都小心翼翼。哪怕面對昔日我最想信任的人,心中都多了幾分警惕。
短暫的沉默后,梁毓言側過了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一揚,「你覺得我能和許桃有什麼?」
「你不相信我?」
他先一步質問我,堵住了我所有想說的話。
我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掙脫了他的束縛,邁開了雙腿。
「你不用問我,問問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