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書衡都在捉摸書月這一擋。有心的呢?還是條件反射?若是有心的,是因為自己的定國公大小姐的身份還是因為自己是小妹妹呢?書衡更傾向於是第二種,當時不過是電光火石一剎那,她沒有時間去想自己是否會受傷,甚至可能根本沒看到有什麼露尖的竹籤子,就是女性的柔善讓她沒想太多,出手幫助了一個小孩。
像極了前世的自己。
「哎呀,幸好大姑娘沒事,這小臉蛋細皮嫩肉的,要是劃到了可是大大的不妙。我家月兒呀就是這麼懂事,人又和氣又好心,平日里最是賢良淑德。孝順長輩,愛護幼弟幼妹這種事呢,就像血液一樣留在她血管里,根本就不用人說不用人教,她都時時刻刻記著呢,不是我自誇,我們月兒就是這麼蕙質蘭心,又厚道又懂感恩,這命相也好模樣也好。」滿屋的人都在沉默,眼看著袁夫人一肚子沒好氣,誰都不願意觸霉頭,榴大嫂子陡然響起的聲音分外突兀。「娘!」書月窘迫的看了她一樣。榴大嫂子又呵呵笑起來:「喲,瞧瞧這臉皮薄的,還不好意思呢。」
她這番話顯然是對著袁夫人說的,袁夫人四下掃了一遍,嘴角微微一勾,把書衡從懷裡放到身邊,她正欲開口,書衡卻溜下了椅子跑到書月旁邊。「月姐姐你的手還痛不痛?」書月如今坐在榴大嫂子身邊丫鬟剛搬的小杌子上,人正有些局促.她的手背上先淺后深的劃了一下,方才滲了密密的血珠出來。她用帕子沾乾淨了,便露出兩寸長一道傷痕。因為傷口有些火辣辣的,因此把手背晾在了外面。
榴大嫂子這麼一開口,她覺得自己像是故意把傷口露在眼前邀功的,便悄悄用帕子掩著。書衡這一問,她又覺得自己像是太嬌氣了,這麼一點划痕連傷都算不上,她被針扎的次數還多些,這會兒反來又纏又裹的。欲要解開又覺得像是故意展示給眾人看,扯帕子的手扯了一半又頓住。
原本就是個羞怯的人,這會兒書衡當著滿屋人的面跑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停在她身上,她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愈發臉都燙了。書衡卻不管這麼多,她做個動作也不必像書月這樣思前想後,只在書月面前蹲下,隨手拉開帕子,拿起一看,鬆了口氣,這種程度應該不會留疤,但是如果最近還不停勞作那就難說了。
「不要緊的,也不痛。」書月靦腆的笑了笑。書衡看看她的笑臉,忽然覺得自己方才一番揣測甚是多餘,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又是長姐,只知道謹小慎微行為表率,哪裡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只能希望她以後遇到個厚道的婆婆知心的相公,莫要被人欺侮了去。
「凝脂露和凝脂霜用來柔膚養肌是極好的,我讓人送兩盒子給你。」瞧她要推辭,書衡照舊把她的手用帕子掩了,撒嬌道。「姐姐要是不拿,可真是不喜歡妹妹了。」「啊,這個,哪裡----好吧」。書月的口氣無奈,面上看起來愈發不好意思了。
杉哥兒經此一事,一直獃獃的窩在牆角,萎靡不振。瞧到書衡這樣做,他才反應過來,也忙忙的跑到跟前,問道:「月姐,你真的不要緊嗎?」書月搖搖頭,笑著摸摸他的腦根,她在家人面前倒是沒這麼羞怯。書衡倒是一探頭,湊到他面前,畫著腮幫:「喲,還哭呢,羞羞羞」杉哥兒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書衡隨手把項圈上的貔貅扯下來,不由分說揣到杉哥兒兜兜里:「好東西給你,你可別難過了。」
書衡只不過是覺得自己無論如何總算是利用了杉哥兒,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送給他聊作補償。況且闖禍的是他娘,這個小可憐方才被嚇得夠嗆,書衡瞧著也心疼。這貔貅是他爺爺的,贈給他不算過分。書衡不過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動,室內人卻都有些異樣心思,氣氛也立即得到了轉圜。
首先是四奶奶,先是媳婦丟了人又是貴客受了驚,現在又是氣惱又是尷尬。袁夫人一臉的冷若冰霜,絲毫沒有給台階的意思,她是長輩,卻又是繼室。欲要處罰蓮二媳婦又不好把家事擺到外人面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但不開口更無法挽回局面。書衡這一動,就打破了僵局,先關心了書月,又主動向杉哥兒示好,或多或少算是給圓了場。至於四老爺送的貔貅?那不提也罷。
再接著就是榴大嫂子,她原本就是想在袁夫人面前給書月賣好,因此也顧不上難看,一個勁兒的自誇。但書衡這麼一施為,卻讓此事消止於小輩之間,沒有大人插手的餘地了。她再硬塞硬講反而會讓袁夫人覺得她挾恩圖報,那可就大大的不妙,況且這又實在算不上什麼恩。她也看出來了,書衡才是袁夫人心尖上的寶貝疙瘩,不過是受了一場虛驚,袁夫人就敢直接在四嬸這個長輩面前擺臉子,絲毫不加顧忌。因此她不僅不能怪書衡,反而覺得自己是不是以後討好下這個小姑娘才行,曲線救國嘛。況且哄小孩要比哄袁夫人容易多了,這麼想著榴大嫂子就沖書衡笑了一笑。書衡早已鑽到了袁夫人懷裡,她可不管榴嫂子想什麼,只當看不見。
最後是蓮二嫂,她在以為自己錯傷書衡的時候,腦子裡轟的一聲,白光一片,在看到書衡沒事受傷的是書月後,又鬆了口氣。但緊接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就到了。「二嫂子也太性急了,穿堂過路的都要慢些。」「人家也是羞急上頭沒顧上,那帕子把臉捂得嚴嚴的,怎麼可能看得到。」「瞧瞧,哎,幸好沒事,也是大小姐有福氣,二嬸子這是萬幸。」這些人里有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也有平日就厭她為人的,眾口削骨,她進退不得,左右不是,只得默默站在牆根。眼瞧著方才剛艷羨過的金貔貅落在了杉哥兒手裡,她一時也不懂自己明明做了錯事,卻還能拿到東西------
「咳咳。」四奶奶咳嗽了一聲,終於找到了發話緣由,陪笑道:「到底是國公和夫人教養出的大小姐,這麼小小的年紀,又體面又大度,又懂事又乖巧。」她老也看出來了,只怕多捧捧這個小姑娘才能融合袁夫人臉上的寒霜。「怪道國公和夫人眼珠子一樣疼著,這鳳凰女誰見了不喜歡?這也是夫人仁慈寬和,才有了這麼大段的福氣。」
袁夫人的面色果然緩和了一點,四奶奶又笑了笑,面上帶了點慚色,朝著袁夫人挨了挨:「是我們家媳婦不好,讓夫人看了笑話,也讓大姑娘受了驚,我這就讓她來賠不是。」說罷,面容一整,慚色盡收,眸中厲色一閃:「蓮二媳婦!你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奉茶!」又一揮手止住了杉哥兒:「你不要吭聲!」四奶奶這話說的也有文章,她只說奉茶,卻不講奉給誰。奉給袁夫人?她畢竟沒有被衝撞到,若真受禮反而顯得得理不饒人。給書衡?哪有長輩給晚輩奉茶的理?況且杉哥兒還在這呢。其實這句話也就是說說而已,遞個台階罷了,接下來就看袁夫人願不願意下。
果然,那蓮二媳婦糊裡糊塗間被被喝了一聲,瞧瞧這個看看這個,唯唯諾諾一步一趨的走上前來。她磨磨蹭蹭終於挪到了跟前,卻發現袁夫人唇邊掛著一絲冷笑,不動聲色的盯著她。她原本以為四奶奶開了口,袁夫人就會見好就收了,誰知這位人物竟然口也不開。眾人這會兒心裡也開始跟蓮二媳婦一樣沒譜,瞧著樣子,袁夫人竟然不願意罷休?難不成她真要讓妯娌給自己磕頭?或者讓嫂子給侄女磕頭?認識到這一點,臉皮向來很厚的蓮二嫂子終於覺得羞憤難忍,淚珠子都快落出來了。她顫顫的執起了茶壺,手抖的好幾次把水倒到茶杯外頭,端起來的時候還把拇指不小心蘸進去了。書衡看看她再看看不動如山的袁夫人,心裡也有點沒底了,真要受個頭?她怕折壽!
書衡偎著袁夫人坐著,蓮二嫂子站在了兩人中間,舉著一杯茶,她看看袁夫人又看看書衡,終於死了心,一咬牙一閉眼就要跪下去,書衡身子一避話到舌尖,袁夫人卻手臂一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二嫂子嚇的,什麼大不了的事,大家都是說說笑笑,你竟然當真了。呵呵呵呵。來來來,衡兒,給二嫂壓壓驚。」書衡立即反應了過來,笑嘻嘻的接過了二嫂子茶,一轉手又湊到了她嘴邊:「二嫂子,你受驚了。衡兒敬您。」
情況變化太快,蓮二嫂一下子反應不來,看著書衡母女的笑臉機械的飲下了這杯茶。室內這才又笑聲響起,有贊袁夫人寬宏的,有佯怨袁夫人嚇唬人的,有稱四奶奶公正的,有道書衡懂事的,一時間雲霄雨霽,彩徹區明。眾人壓抑久了有意無意的朗聲笑出來,室內頓時和樂融融。
四奶奶趁人不備擦去了額角一滴冷汗,再看看這個侄媳婦,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敬懼。而書衡則在偷偷捉摸,要不是蓮二嫂把指頭戳進去了袁夫人會喝這賠禮茶嗎?會嗎?不會嗎?然後一轉眼就看到袁夫人杯子一歪茶水盡數折盡了漱盂里。額-----果然無論如何都不會喝的吧。
一回到家,袁夫人就吩咐準備茶飯,倒不是因為大宴吃不飽小宴吃不好的常理,而是因為她根本一口都沒吃。她原本只揀了一隻柳葉餃在碟子里做樣子,其他人的讓菜,只口頭應謝,其他時間就是在嗑瓜子,或者拈著一塊杏仁棗心糰子一小口嗑下十分之一,或者讓酒添茶,或者品評小戲,敷衍的滴水不漏。書衡是小孩,不用偽裝,她說自己早吃點心吃飽了,也不會有人多心。
因為還有一個時辰才到晚飯時刻,廚房先送來的是一具攢心梅紅漆食盒盛著的小吃食。小丫頭把四層小隔屜一道道揭開了給袁夫人看視。松瓤奶油卷甜膩膩的,這會兒吃了等會難下飯,袁夫人把它從書衡面前移開,玉露雙方酥?太幹了,上火,袁夫人又把它移開。肉末五香千絲?好是好,可惜是冷制的,辣料重小孩腸胃受不了。書衡在吃上不敢跟母親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一道道美食從眼前飄過。
「夫人只管用罷,小姐已經準備好了。」書衡的李媽媽打帘子進來回話,「大姑娘的我早預備下了,雪花蛋,一直用熱水渥著呢。」這雪花蛋有些名堂.要把蛋清和溫熟的豬油用文火細細的煮,不斷的攪拌讓它入味,煮成那白白的豆腐腦的樣子才算好。上面還碎碎的撒了一層火腿末,既不會混淆了蛋味,又可以讓口感豐富,更重要的是小孩吃又好消化又營養。她一揭開蓋子,香氣就撲面而來。袁夫人接過一看,果然潔白晶瑩,誘人垂涎,笑道:「媽媽果然老練,事事妥帖,我原本還擔憂今日沒給小廚房交待,準備不上了呢。」
國公府人丁稀少,又沒有公婆伺候,妾室添亂,袁夫人的日子很是清閑,因此書衡每日的食譜菜單都由她參考著老人們的意見親自擬定。何況有公爺這個成功的範例,袁夫人向來自信滿滿認為自己極擅長養人。
她聽李媽媽想的周到,當即把一碟子火腿酥皮餅和一碟子茯苓粉蒸糕賞給了李媽媽。自己用了碗碧梗米紅豆粥,挑了幾顆三鮮餛飩和荷塘鴛鴦燒麥吃過又讓小丫頭把剩下的攢了整盤拿去宵夜.另外吩咐菊香拿了一瓶木犀花露,一包上好的三七粉,一套凝脂膏,想了一想,又添上一個如意荷包,裝成禮盒,讓人給老四房送去,指名的送給月姑娘。
書衡正捧著小碗吃雞蛋,她豎著耳朵一聽,便意識到袁夫人不獨獨幫她把謝禮送了,而且內心也鬆動了。書衡三兩下扒完了蛋羹,蹭到袁夫人跟前:「娘親真要收月姐姐做干閨女啊?」袁夫人拿帕子拭乾凈她的唇角:「你為什麼這樣想?」書衡道:「娘親好端端又添了如意荷包,如意如意,難道不是要如她的心意嗎?」
袁夫人嗤的笑出來,捏捏她的小糰子:「就你機靈。」餘下的話卻不跟她講了。一直到晚間公爺回府,書衡才知道了首尾。這副身子畢竟年幼,早上起的早了些,午間又沒有歇覺,傍晚頭就沉沉的,簡單喝了碎肉五菌羹就倒頭躺下。袁夫人擔心她晚上會餓,沒有讓她睡東暖廂,而是直接放進了撒花翠幕後面的紫檀櫥里,讓蜜糖在一邊陪著。蜜糖是書衡的丫鬟裡面最受寵的一個,只因書衡喜歡她的憨直天然呆,但袁夫人卻不放心,又讓紅袖放張榻在那裡伴著。
其實紅袖得知堂屋發生什麼后,內心很是惶恐。若是那竹籤子戳到眼睛了怎麼辦?正常情況下她應該在前面引路,提前去打起帘子。雖然是小姐讓她去送鳥籠,但她畢竟是奉了袁夫人的命令來照管。況且怎麼就傻愣愣的,截個婆子把東西送去不就行了非要自己跑一趟?紅袖後悔不迭,今日小姐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她一條命都不夠賠的。她膽顫心驚了一天,袁夫人卻隻字不提,直到晚間袁夫人又讓她看著小姐,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她不知道袁夫人內心也經過了一番糾結的。今日雖是虛驚卻也讓人後怕,萬一碰到眼睛那到哪裡哭去?那個三姨奶奶家的良偉就是小時候寫字時離燭台近了些,丫鬟又躲懶沒有及時剪燈,結果燭花一爆,好巧不巧濺到了眼睛里,到現在都只用一隻眼能用,好好一個人這就算廢了,所以災難總是忽然閃現,防微杜漸都防不過來。
袁夫人想要處置紅袖,目的卻還是為著警醒書衡!這個閨女聰穎是沒話說,但有些時候卻十分不讓人省心。就比方說,自打她會走路,就千方百計甩掉身邊的丫鬟婆子,有人看著圍著,她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丟了魂似的,兩眼放空,木偶泥塑一般,沒有人看著倒是蹦蹦跳跳掐花撲蝶撈蝦米自己玩的不亦樂乎。袁夫人不忍心拘著閨女又不放心她單槍匹馬,因此大小丫鬟做賊一樣尾隨在大小姐身後也成了定國公府一項奇景。紅袖手腳輕靈忠誠可靠倒是常來做這種工作。今天懲罰了她就當殺雞儆猴,讓書衡知道自己圖快活自作聰明可是會連累下人的。鞭笞跟班警戒主子,這個法子古來有之並且屢試不爽。
可袁夫人看看女兒酣然恬淡的睡顏,又想想她今日在老四房的表現,終究打消了這個念頭。到底年幼,萬一留下心理陰影怎麼辦?況且記性又好腦筋又靈,若是女兒從此之後都不快活那更不是她想看到的。思前想後,嘆了一聲,終究還是放棄了殺雞儆猴的念頭。紅袖是有些體面的大丫頭,做了這麼久的事誰都難保會有一點小失誤,稍微提點一句便罷了。因此往日都是一個眼色的事,今日就多叮囑了一句「小心些。」紅袖是個聰明乖覺的,這三個字足夠了。
其實向來精明的袁夫人何嘗不會想到最好的法子其實是一個唱白臉一個□□臉。她假意惱怒已極,重罰紅袖,書衡這種性格勢必會來求情,她再推諉警告一番,借勢開恩。這樣紅袖既會加倍小心,又會額外記著書衡的恩,可謂兩全。只不顧嘛,這個念頭一冒頭就被袁夫人掐斷了------她可不想讓女兒覺得自己是個兇惡的狼外婆。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袁夫人為書衡也是用透了腦仁。
而書衡卻不知道袁夫人心裡這些彎彎繞,在她看看來這事不值一提完全不必往心裡去。因此,袁夫人命婆子們徹查府中各門各處竹簾窗帘燈墜子的時候,她枕著雙蓮同心小葯枕,偎著軟錦輕棉芙蓉被睡的正香。直到天光暗淡月兔初升,紅綃帳外燈影幢幢,她才悠然轉醒。隔著一道木板兩道紗帳,國公夫婦的輕聲細語清晰可聞。
「------榴大嫂子兒子都不成器,一心指望著靠女兒出頭,家世簡薄的她看不上,真正的豪門大戶她又配不起,書月一拖就拖到現在,眼看就十八了。現在急了,巴巴托到我這裡來。」袁夫人自己雖是十八歲成的親,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好運乃是上天下地的頭一份。別人求不來。
袁國公剛剛進門坐定,吃著茶色沏得剛剛好的楓露茶。書月是他四叔的頭一個孫女,老四房裡他的頭一個侄女,當初還去賀過彩禮看過小孩,所以對這姑娘有些印象,聞言笑道:「那女孩子雖然沒什麼遠播的美名才名,但做的一手好針線又調的一手好湯水,性子又很是靦腆溫順,大嫂子這是認定她奇貨可居了?」
「那倒也算不上,」袁夫人也笑了:「只是靠著女兒發財的心思太大了些,又太直露了些,大戶人家看不上她的做派。她父親不過是翰林院里填份子的,兄弟又是馬大哈,多好的姑娘也沒人提點了。續弦的四老太太也不管長房和二房。」袁夫人很是嫌棄老四房的人,提起的時候都不願再以叔公叔嫂相稱。
「這可是怪了,他們自家事來自家愁,自己作福自己受,又與我們何干。」袁國公生性敏銳,立即意識到夫人要伸手。雖說那是他嫡親的叔叔,但早年一些遭際讓他對這所謂族中同脈看的很淡。聽袁夫人的聲口,她倒是有心拉扯書月,怎麼剛受了氣惱還幫腔?國公爺可不信自家夫人改了脾氣。她的原則向來是你讓我難開笑顏,我就讓你飯粒難咽。能讓夫人氣短的東西不過兩樣,一樣是兒子一樣是美名,想也知道為著哪個。
心思一轉,公爺便又笑道:「倒不知那榴大嫂子又做了件什麼事,讓夫人滿懷不爽之下還能仗義相助。」「她能做什麼出挑事,是書月那丫頭自己爭氣,我瞧她仁善懂禮,又著實可憐,就想著扶她一扶。況且,」袁夫人瞧著年輕的定國公,眸中閃過一絲憐惜:「公爺在這京中還有多少親人?對這些值得撥拉的盡些力,對自己也未嘗不是好事。」
袁家這一宗統共四房人,當初爭家產,二房三房統統撕破了臉,雖說現在老三房已經在上流站不住腳,老二房更是被逐出了京城,再無法成為威脅,但宗室內鬥終究是親者痛仇者快。對國公府而言,雖說是去除腐肉毒瘤,但終究傷元氣。公爺自己沒有兄弟照應,唯有一個姐姐,卻又伴駕深宮,輕易不得見面,可謂是形單影隻。老四房雖說連架子都快保不住了,但那麼多子息里還有幾個出挑的,幫他們一把也是為自己添助力。
袁國公自然也想的通這個理,斂眉半晌,低低嘆了口氣:「家門不幸。」他對老四房的態度向來是不遠不近不親不犯,你別插手我的家事,我也不管你那閑事,咱們關起門來各過各。他們的一些作為雖說沒造成什麼事端,卻難免其心可誅。因此袁國公身在事中,對這幫所謂親族反而比嫁過來的袁夫人更冷酷。「大嫂子想說哪一家?」
「公爺可還記得我那姬家表哥?」袁國公略微抿了口茶,似乎是要壓下心底煩躁,聞言先是一愣,繼而皺了眉:「良偉?」頓時更加煩躁!無他,袁夫人待字閨中的時候,可是差點給這個不成器的表哥當了媳婦.
姬家嚴格算來還與皇室攀親帶故,當今老祖宗乃是貨真價實的縣主,雖說烈火烹油的煊赫時代已經過去,但也是數的上的高門。
袁夫人輕輕捏著丈夫的肩膀「先不說輩分的問題,那姬姓表弟可有一隻眼是不能用的,雖說外表上瞧不出來,但終究可惜。況且若性子好些人踏實也罷了,但聽說他眼壞之後,性子變得乖戾暴燥,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是膽顫心驚,動輒便要挨打受罵,甚至於有個姬妾被活活折麼死了。老人又都可憐他,驕縱著不願管,如今他二十四了仍未成家,房裡人倒有了一堆。這怎麼是良配?」
「大嫂子就是這點見識,眼熱那高門富貴,倒把女兒一輩子搭進去了。偏偏我那姨媽眼光又高,又一門心思寵兒子,愈是他不成器,愈是覺得不能在親事上虧待他,定要找個模樣俊俏的名門淑女。別人不嫌她兒子她就該磕頭了,她還嫌書月麵皮不白細眉眼不水靈呢。」袁夫人邊講邊搖頭:再者「月侄女那種性子,花肚柳腸的,遇上這種相公婆婆她怎麼應付的來?」
袁國公靠在紅漆小炕桌邊,隨手摘了夫人的玉簪撥弄掐絲琺琅盒裡的香粉,不管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至少表面上是很認真的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