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剖心事

124.剖心事

?謝老太爺等到李薇竹轉身的時候,只覺得萬籟都靜,只有李薇竹亭亭而立,她的頭微微低下,背脊卻挺得很直,原本瞧出的複雜的情緒,現在都被她藏在了最深處,瞳孔只是黑漆漆弄得像是化不開的墨。

卸了妝之後,她的眼與謝家人更為相似了,面上還有細小的未擦得乾爽的水珠,面若出水芙蓉,小巧瓊鼻,那絳朱唇此時只是抿起,若笑起時自會回眸百媚有千種柔情生。與謝家二房的謝薇蘭是並蒂雙生,生得相似,在最美的年華灼灼怒放。

「你……」謝老太爺的聲音有些乾涸,茫然開口,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是李薇竹,更當是……「謝薇竹。」他的聲音極輕。

謝老太爺的三個字,讓李薇竹身子微微一顫,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李薇竹再轉過身子,對著眾人說道:「這是我的模樣,在場的諸位都應當是看得出,與畫中人不一樣。」

「怎麼會這樣……」那周夫人喃喃說道,失去了渾身力氣,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坐在了地上。

熱情的胖婦人連忙挽住了她,「怎麼了,雖然現在天氣暖了,但是涼氣重,你有身子,萬萬不得如此。」

「我……完了。」聲音里絕望的味道濃重的讓人心顫,眼底也是沉沉死氣。

「娘。」那個叫做招娣的孩子,跑上前,抱住了娘親,無措地攬著她的臂膀。

秦嬤嬤的手帕恐怕已經幹不了,她拿著手帕擦汗的手在顫抖,而旁邊的李有澤已經不悅地看著她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人的模樣怎麼不一樣?你這信是從哪裡來的?爹娘看過了沒有?」

李家三少爺難得聰明過來的發問讓秦嬤嬤更是無措,「奴婢……奴婢,哎呦。」秦嬤嬤拍著腦袋,「我也鬧不清這是什麼情況了,明明是老太爺的筆跡,怎麼會出了這樣的簍子?而且她也明明是老太爺收養的……這醫術……」

秦嬤嬤還沒有說完,謝老太爺就說道:「她……也說了這信是假的,不可能是李太醫所寫,她沒有那通天的本事,這位周夫人所求的事情,只怕你們李家還要多費心了,而……這位姑娘與我謝家更是有些淵源,她便與我先行一步。」

李薇竹不裝扮的時候,與謝老太爺就有三分的相似,現在卸了妝,就算是沒有見過謝薇蘭的,也瞧得出李薇竹與謝家的淵源,便紛紛附和著。

「走吧。」謝老太爺說道。

李薇竹的腳如同生了根一般不動。

她手中牽著的謝懷溯,搖了搖她的臂膀,「……姐姐?」

李薇竹看向了謝懷溯,她的隱瞞似乎並沒有給他太大的影響,他見著李薇竹看向他,嘴角咧開更大的弧度,笑得比過往任何一次都要絢爛,「姐姐!」第一次的姐姐,是帶著疑問和不確定的,第二次的姐姐,叫得快活極了。

因為他的親昵讓李薇竹的心也沉了下來,她捏了捏謝懷溯的手,對著謝老太爺說道:「走吧。」

謝老太爺沉默地遞過幕帷,李薇竹一愣,原來剛剛謝老太爺讓劉達能去買了幕帷,他大約猜到了李薇竹是不肯回謝家的。

李薇竹有些猶豫,她是決心不做謝家人的,但……此時依然做不到毅然決然帶上幕帷,隔離這一切。

「帶上吧。」他看出了李薇竹的猶豫,「如此,就多一個選擇。」

薄薄的輕紗罩住了她的視野,讓眼前的一切都帶著朦朧的意味,唯有身前一小方的天地是清晰無遮掩的。隨著她走動,裙擺隱隱綽綽露出了足下繡花鞋上的明珠。

李薇竹曾聽過沈逸風說道,京都里的茶樓,蕭然閣是清貴之極的,在東市附近,卻鬧中取經,山河萬里屏風遮住了大廳的全貌。整個茶樓用的是修築園林的法子來建造的,一處一景,雅間上的字都是不同的字體。

用的是侍女引路,春日裡淺月色上裳,下身是醬紅色如意飛雲馬面裙,讓人見著便覺得春意盎然,萬物欣欣向榮,侍女腰間纏著一塊兒牌,黑底銀鉤寫著的是她的名,木牌下還墜著銀鈴,讓雅間的客人只要聽到這鈴聲,就知道有人到來。

在李薇竹一行人最前面的侍女挽著淺紅色披帛,走路時候輕輕悠悠飄蕩著,還伴著清脆的鈴聲。

半晌之後,已經坐定,手捧著白瓷杯,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胎瓷,染紅了她的指尖,只是李薇竹的面色卻沒有指尖的血色,白岑岑的。

謝老太爺從十幾年前講起,謝家二房如何弄丟了那叫做謝薇竹的孩童,謝家二房的主母,又是如何篤定那孩子仍在世。

謝懷溯在桌子下握住了李薇竹的手,見著她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便咧嘴一笑。

「我確實是在木盆之中被撿到的。」在謝老太爺說完,李薇竹也說起了自己的事情。原本只是想平鋪直敘說出前因後果,卻不知不覺說了許多,說起了年少時候的頑皮,說起了如何開始學醫,說起了背不到的時候挨的板子。

謝懷溯眼睛也不眨地聽著李薇竹說起過去的事情,聽著她的敘述,好像聽到了春日裡的驚雷,聽到了夏日裡的蛙聲一片,嗅到了秋日裡的菊花清香,見到了冬日裡萬木的蕭索。鮮活的生活讓他有些羨慕,眼底也露出了丁點的情緒來。

謝老太爺是認真聽著李薇竹說話的,無意之中見到了謝懷溯的眼,心中的愧疚滿溢而出。當年發生謝懷溯的事情,正值妻子沉珂纏身,而後妻子逝去,他也大病一場,顧不上二房的那些事。要不然也不至於讓謝懷溯這般。

李薇竹仍是怔怔地說著那些事,那些過去的事情,她以為已經淡忘,說出口卻發現已經是刻骨銘心,不會忘懷。不能忘懷的,還有孩童時候,對自己身世的猜測,心中篤定是父母拋棄她,不肯要她。

紅泥小爐還燃著,水汩汩地冒著泡沸騰著,從壺口溢出稀薄的霧氣很快就消散了。謝老太爺也知道了李薇竹的心結,甚至知道了去年在洛陽的時候,李薇竹也見過了生母。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李薇竹低著頭說道,只肯把烏壓壓的髮髻對著謝老太爺,手中捧著的茶水已經涼卻,胎瓷染著的是人的溫度,「我原先進京都,是想要去醫術院的,現在倒不重要了,打緊的是他的病。」

雖然已經猜測到李薇竹的選擇,親口聽到她說出的話,謝老太爺的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失落的。長長的嘆息聲擊中了李薇竹,她把頭低得更狠一些,原本總是挺直的脊樑,此時也彎了下來。

「謝家,在京都之中算是有些名聲的。」謝老太爺慢慢地說道,「你既然是一個女兒家,婚嫁之事,也好說一些。」

李薇竹搖搖頭,卻道:「早先時候,祖父替我定了漳陽的一戶人家,去年的時候,已經棄了婚約。我……」想到了沈逸風,面頰有些紅,咬著嘴唇道:「我是不指望婚嫁的。」

謝老太爺敏銳地察覺到她聲音一瞬間的輕顫,看到了一抹紅暈染了她的耳廓,想來那嬌羞定然是爬上了她的面頰,他的這個孫女兒,口中說著不指望婚嫁,心中卻有一人。李薇竹說了和沈逸風進京的事情,謝老太爺當時便察覺到了李薇竹的語氣的不穩,想到了沈逸風的俊秀,猜測到了李薇竹應當是芳心暗許。

「私定了終身?」謝老太爺忍不住問道。

李薇竹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幾乎都要潑在她的手背上,她不願說謊,被謝老太爺一語中的了心思,不知道如何開口。

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只是若是旁人還好說,想到了沈逸風,謝老太爺垂眼,食指與拇指捏著眉心,聲音里也是疲憊,「可是沈世子?」

「是。」李薇竹說道,說出口心中就鬆快不少。

謝老太爺說道:「不容易。」

「我知道的。」李薇竹抬頭看著謝老太爺,「我知他的身份,他也應下過我,而我,是不會做妾的。」

謝老太爺定定地看著李薇竹,她舉止妥帖,讓他幾乎忘了她的年歲,而她此時眼中的篤定,讓他恍然意識到她不過是堪堪及笄,想法還是太過於天真,成親的事情豈是兩情相悅便可?婚姻締結的是兩戶人家。

李薇竹似乎看出了謝老太爺的未盡之語,笑道:「若是做不到,成親與不成親,都是不打緊的。」

謝老太爺被李薇竹的話一震。

李薇竹捧著茶盞呷了一口,嫩葉在水中舒展沉浮,微苦與甘甜浸了一杯的清香,在舌尖上品味出,順著食道落入五臟六腑,這茶水是涼了,若是茶湯更熱些,味道恐怕更難讓人忘卻。「這世間的女大夫,成親之後,大都隱於幕後,只給熟人診斷或者只看婦科之類的病症,成親后,照常行醫的,寥寥無幾。我要的婚姻,除了他得敬我不得納妾外,另外便是得讓我行醫了,我這一輩子,都是要行醫的。」

說一輩子要行醫,她的眼裡亮閃閃,漫天的星光都倒映在裡面似的。

「實不相瞞,小時候陪著我的是醫術,我識字也是依靠醫書,磕磕絆絆背誦的第一本書,也是醫書。我喜歡行醫,驅除他們的苦痛,挽救他們的生命,讓他們一展歡顏。」李薇竹羞澀一笑,「做這樁事,讓我快活又充實,所以我一開始進京,也是想要去醫術院,讓醫術更精益些,才能救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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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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