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艘船

瑞里是一位值得龍尊敬的老者，他活了幾千年了，即使來拜訪龍島也不會卑躬屈膝。

如今他偷偷摸摸地來帶我走，必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他給我父親面子。

我終於知道父親在嚴寒的冬季里去了哪裡，他去了東海。

父親答應我的請求了，那麼龍族的怒火將發泄在他的身上，我陷入了沉默，心裡有一絲遲疑。瑞里脾氣有點大，他催促我：「趕緊的啊，要是被發現了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我嘆了口氣，說現在方圓十里都沒有龍，他們怕明早丟臉早就跑了，我們不必著急。

瑞里很意外地看了看我，他的龜眼裡很是詫異：「那你還想做什麼？」

美人魚也看著我，神色緊張而複雜。我說我得帶點東西，不然到了人族大陸很難活下去。

他們都疑惑地對視，我跑回去把我的嫁妝拆開，用美人魚編織的籃子裝了一籃子的寶石。

這些寶石又大又圓，每一顆都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根據我的傳承記憶，只需要一顆就能在人族大城邦里買一套奢華的院子了。

一籃子上百顆寶石已經足夠我揮霍一生了，我挎著籃子，邁著小碎步跑回了海岸。

美人魚和瑞里還在等我，見我挎著個籃子跑回來都驚呆了。

我仍不急著走，我抓出一把寶石送給美人魚：「你可以來龍島玩的，一般龍族不會為難你，假如有龍為難你，你就把寶石給他，他會放過你的。」

美人魚驚喜不已，但她膽怯，不敢接受龍族的寶石。瑞里在旁邊噴出一口海水：「麥娜，接著吧。」

美人魚接受了，用她小小的雙掌艱難地捧著。我咧嘴露出一個壞笑：「這是聘禮，你接受了就是我的美人魚了，要記住，海星下面的東西只能給我看。」

麥娜傻了眼，臉色漲紅，委屈而驚慌。瑞里伸長了龜.頭：「你果然繼承了你母親的傳承，跟人族一樣不要臉。」

長者的教育讓我不得不收斂一點，我說開玩笑的，我們以後再見。

麥娜咬著小嘴唇，一擺尾跑了。

我踩上瑞里的龜殼，他擺動著蹼，載著我遠離龍島。

我看著龍島離我越來越遠，它陷入了初春的迷霧之中，龍崖上仍有厚厚的積雪，在灰濛濛的迷霧中露出一截白來。

瑞里的速度很快，他加速的時候我必須趴下來抓緊他的龜殼。後來我發現自己已經分不清方向了，我在茫茫大洋中乘風破浪，被海水侵蝕了雙眼和鱗片。

「春季的洋流會飄向大陸，距離兩萬公里，這其中的海妖不計其數，也只有龍族能暢通無阻，可惜你父親不敢帶你走，我這把老骨頭只能出山了。」

瑞里很無奈，可他並不畏懼，他不及龍族強大，但他遠比一般的海妖強大。

我親眼看見他一口撕裂了一條上百米的海蛇，那條海蛇路過我們身邊，用尾巴掃了我們一下。

我說它只是路過，瑞里說不是，它掃了我們一下。

我說因為它就是這麼游的，如果它尾巴不掃不擺，它無法前進，只不過是恰好碰到我們而已。

瑞里陷入了沉思，他幾千年的經驗無法幫他判斷是否正確，最後他還是相信了我的判斷，因為我的腦子是人族的，我知道海蛇是怎麼行進的。

「人族真是一個奇特的種族。」

瑞里在路上對我說，這讓我感到歡喜，彷彿我就是人族一樣。

之後的漫長一段時間，我們碰到過很多危險，可都無恙度過，當天空中出現鳥類的時候瑞里說接近大陸了。

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鳥，它們中有的甚至比我還大。

「那是小飛龍，也叫亞龍，他們生活在淺海島嶼，因為深海實在太恐怖了。」

瑞里解釋道，我依然看著那些美麗的生物，他們跟我的體型差不多，只不過翅膀比我要大許多，相比較起來我的翅膀彷彿斷了一截似的。

當然他們是鳥類形態，是匍匐著飛行的，我們龍族是傲立著飛行的。

而且我是綠色的，他們多數是灰色的。

「你可以假裝是一頭殘疾的亞龍，避免被有心人利用。」

瑞里告訴我該怎麼辦，我細心聽著。

「你母親姓羅威爾，叫麗莎·羅威爾，你是否有記憶？」

我有這個記憶，麗莎是我的母親，她是海邊一位貴族的女兒，這個貴族是海上商人。

「你上岸后可以去找羅威爾家族，或許能找到你母親。」

我的母親並沒有死，當年龍族想殺死她，我父親把她帶回了大陸，現在她已經三十五歲了，如果沒死亡的話。

「你要在人族世界生活，那就必須要有一個身份，人族只接受成為寵物的野獸，你要找一個主人。這會冒犯龍族的威嚴，我不希望你這麼干。」

瑞里是只矛盾的龜，他告訴我方法卻不想我用這方法。我在這個方面毫無負擔，找一個主人是很不錯的選擇，尤其是美妙的女主人，如果能選擇的話，我想讓麥娜當我的女主人，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她的海星了。

想到這裡我又笑了，瑞里輕輕嘆了口氣：「還有，你父親說你想變成人，我勸你不要嘗試。變成人是龍族禁忌，若不是你父親足夠強大他可能已經被殺了。」

瑞里的話讓我很在意，我遲疑道：「我真的可以變成人？」

他一怒：「你怎麼聽不進去呢？我說了，不要變成人。」

我沉默了許久，堅持道：「真的可以變成人？」他四肢扑打了一下海水，然後又無奈地安靜了：「我是活了幾千年的龜了，見過太多事了。千年之前的龍族是人族的夥伴，他們甚至甘願成為龍騎士的坐騎，那時候人族何等強大，龍族變成人的能力都是龍騎士賦予的，哎。」

我心裡受到了觸動，還要再問，瑞里卻忽地下沉，把我拋在了海面上。我用殘疾的翅膀撲騰著海水漂浮著，他探出龜.頭跟我說最後的話：「前面有船過來了，亞龍對於人族來說也很恐怖，但捕獲亞龍是光榮的事，你混上船去吧。」

他說完遠遠遁走了，他不喜歡人族，看見人族的船就反胃。我卻是歡喜的，我看見那艘船了，那是一艘豪華的大木船。

它是用木頭搭建的，有三層甲板，最上面的甲板上站著許多男男女女。

他們打扮都很不俗，像是來遊玩的貴族孩子。

我記了一下方位，然後將裝滿寶石的籃子沉下海底，以後我可以回來取。然後我思考著混上船的對策，我必須讓他們接受我才行。

可惜來不及思考了，船靠近了。船上的男女們都驚叫起來，一陣混亂后，有幾個男人抓著標槍一樣的東西對準我。

人族真是很不友好，看見龍就想擲。

如果我不做點什麼，肯定會被標槍擲一臉的。

於是我大幅度地拍打翅膀，發出嗚嗚的哀嚎聲。人族是不懂龍語的，但他們很聰明，看得出我在求救。

於是他們不擲標槍了，船隻緩緩靠近，船上的人族都驚詫地打量我，然後他們爭論了起來。

「是我先看到的，這條亞龍歸我了！」

「我也看到了，歸我！」

我第一次聽人族說話，像是龍崖下面喜歡糞的蠅在嗡嗡叫，十分滑稽。當然我也會說人族語，只是現在我不能說。

我繼續嗚嗚叫，上面撒了幾張網下來，十來個人都想把我網進去，他們完全不理會我是條「殘疾」的亞龍，彷彿我的前肢和翅膀無關緊要一樣。

一些女孩子在撒嬌，想得到我，可男人們並不吃這一套。

小飛龍的確是珍貴的生物，正常情況下人族是捕捉不到的，他們都想我當他們的寵物，這樣他們就會很有面子。

我看透了他們的想法，覺得有點好笑，我好歹也是一位偉大的龍族，怎麼可能給他們當寵物呢？

我只想給她們當寵物。

我是說那些女孩子，她們真的很美妙，打扮很靚麗，而且有一雙長腿，只是她們的長相遠遠比不上麥娜。

美人魚是最美麗的種族，人族之中只有極少人能媲美。

這艘船上顯然沒有，所以我可以當她們的寵物混一段日子，但卻不願意讓她們當我的主人。

一張漁網罩住了我，十幾個青年合力把我往上拉。我也踩著水撲騰，終於跳上了甲板。

他們還是畏懼亞龍的，紛紛後退了一些。漁網也不肯給我撤掉。

漁網是個很麻煩的東西，哪怕是我父親也不懂得如此掀開漁網，它只會一口咬爛。

那是不優雅的辦法，我很優雅，我用爪子抓起了漁網的底角，然後輕而易舉地扯掉了。

「天啊，它……它……」

人們嚇得連連倒退，剛才還在爭我，此時卻驚慌失措。

這種時候需要我主動出擊，我看向縮在角落的女孩子們，她們都十七八歲，朝氣蓬勃，青澀可愛。

其中有一個女孩長著小圓臉，扎著兩個馬尾辮，大眼睛一閃一閃的，非常可愛，讓我想起了阿綠家圓滾滾的龍蛋，也讓我懷念起了小時候的快樂時光。

我喜歡這種類型的，因為她的海星大。

麥娜的海星只有半個人類拳頭那麼大，可小圓臉的海星有一個拳頭那麼大。

我彎下了腰，朝著她鳴叫。我不敢盡情的鳴叫，因為龍吟聲很恐怖，甚至會把方圓百里的亞龍嚇得掉進海里。

我發出類似小貓咪一樣的叫聲，乖巧順從。小圓臉前面的幾個女孩子都驚喜不已，紛紛靠近我。

我露出牙齒，不悅地低吼了一聲。

她們又嚇得倒退，我繼續朝著小圓臉鳴叫。她終於驚喜而畏懼地走了過來。

我欣賞著她的海星，當她把手放在我頭上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人類真正的溫暖。

「小乖乖，你喜歡我嗎？」

小圓臉這麼說道，我點了點頭。她就笑出了兩個酒窩，其餘人族都羨慕妒忌地看著，懊惱不已。

小圓臉不肯收回手，她摸了我很多地方，這讓我很爽，然後她抱住我的脖子：「你好帥氣。」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飄進了我的鼻子，讓我心神意亂。然而我敏感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同，她的海星是壓著我的嘴唇的，這麼近的距離我理應感受到很柔軟的觸感，但是這份觸感是乾癟癟的。

像是枯萎的一團樹葉，編織成了半個橢圓。

毫無疑問，她戴著胸墊。

胸墊是人族一種自我欺騙的東西，我母親也戴過，她不出海的時候。

我感到很失望，於是推開小圓臉獨自走到甲板邊緣坐下了。

我翹起二郎腿擺著尾巴眺望遙遠天際翱翔的幾隻亞龍，他們的身影映在落日餘暉之中，如同龍崖下反光的幾坨便便。

真美啊，如果小圓臉的海星不是假的話，或許夕陽能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