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見
轉眼間已經過了五天。傑斯特一邊問路，一邊向著西北方的瓦爾諾省行去。
一路上經過了四五個小小的村莊，身上僅有的8個銀幣，已經花掉了2個－至少有一半是用來給卡秋莎購買金黃乾爽的草料。
不得不說庫洛洛奶奶是相當的寵愛她，那些綠油油的新鮮野草，這頭傲嬌的小母驢是統統踩在腳下，一看也不看的。
畢竟是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他對一切都感到很新奇。路邊不知名的樹木和野花，灌木叢中竄出來一閃而沒的小動物，一望無際的原野，點綴在林間的湖泊，只能分辨出輪廓的遠山......
傑斯特有生以來一次在獨自在野外露宿，清晨被露水的濕意驚醒；第一次獵殺了一頭半大的野豬，卻在好不容易架起的篝火上烤成焦糊。他手忙腳亂的把篝火撲滅，嗅著空氣中瀰漫的燒焦的味道，一邊把口水咽到肚子里一邊苦笑。
傑斯特發現自己很不擅於和陌生人交流。也許是因為生活的範圍太小，這麼多年來除了艱苦的練習就是艱苦的練習，除了父親和庫洛洛奶奶，白石鎮的其他人都好像是若有若無的影子。
其實也沒有多少人了，大陸各地總是有戰火在延續，青年和壯年都被迫去服了兵役，很多還沒有回來，一些永遠回不來了。
於是我們的傑斯特敏感而矜持，與父親暗暗的長期對峙，塑造了他堅毅的性格和強烈的自尊，但是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卻帶給他一點點的不自信。
雖然父親曾經評價說：他的身體比俯衝的鷹隼還要迅捷，比縱躍的猿猴還要靈動；他的武藝已經超過了壯年時的老塞萊斯凱：有次小傑斯特用訓練的木劍直刺進了稻草人的木樁！
要知道訓練劍的材料就是取自和木樁一樣的樹木，以同樣的材料對同樣的材料造成這種程度的破壞，只靠蠻力是遠遠辦不到的，還需要精巧的手法和精準的角度。這種結果預示的成就讓老塞拉斯凱感覺欣慰和自豪，所以才放心讓小傑斯特上路。
還好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都是些純樸老實的農夫，傑斯特出發前想象的攔路搶劫的強盜之類，一個也沒看見。
不能不說他是比較幸運的。兵荒馬亂的年代，很多壯年男子不堪沉重的賦稅和無處不在的強制兵役，不惜以身犯險，佔山為王，干起了劫掠的無本勾當。所以山賊強盜之類，還是相當常見的。
「可能我這身打扮太寒磣了吧，估計是個正常的強盜都不會對我產生任何興趣。」
確實，雖然傑斯特本人還算是相當英俊的，他體格緊湊，雙腿欣長有力，一派氣宇軒昂的樣子，但是陳舊的亞麻衣褲加上灰塵撲撲的短筒皮靴，這身寒酸的裝束一下就暴露了他了無身家的事實。
小母驢卡秋莎雖然儀態萬千，但是畢竟體格太小，傑斯特騎在上面，兩條腿都快要拖拉到地面上了，而且他總是擔心背上那把劍晃來晃去的會傷到卡秋莎，只好費力的把背帶調整了下角度，使得劍幾乎是橫在了背上。
「這身裝扮肯定是怪異極了！」他懊惱的想著，可驕傲的卡秋莎可不會管他有這樣那樣的煩惱，自顧自的順路走著，不知不覺間到了一個果園旁邊，兒面前的道路順著樹林的邊緣分成了左右兩條向遠方延伸而去。
應該走那一條呢？估計只有找人問一下才行了。他四下張望著，尋找著活動的身影，突然就聽到一陣悠揚的歌聲在林間飄蕩：
「那夜繁星點點，
你在畫板上塗抹著灰與藍。
夏日裡輕瞥一眼
便將我靈魂的陰霾洞穿。
暗影鋪滿群山，
樹木與水仙花點綴其間，
捕捉著微風與料峭冬寒，
用雪原斑駁的色彩。
我終於讀懂了，
你當時的肺腑之言。
獨醒於眾人間的你是那麼痛苦，
你多想解開被禁錮者的系絆。
可他們卻充耳不聞，
對你視若不見。
也許，現在聽還為時不晚……
那夜繁星點點，
鮮花盛放，火般絢爛
紫幕輕垂，雲舒雲卷。
都逃不過你湛藍的雙眼
色彩變化萬千，
清晨琥珀色的谷田，
張張飽經風霜與苦痛的臉，
在你筆下漸漸舒展。
我終於讀懂了，
你當時的肺腑之言。
獨醒於眾人間的你是那麼痛苦，
你多想解開被禁錮者的系絆。
可他們卻充耳不聞，
對你視若不見。
也許，現在聽還為時不晚……
他們根本不會在乎你，
你對他們的愛卻未曾改變。
那夜繁星點點，
空曠的大廳里畫作高懸。
無名的牆上無框的肖像，
用注視整個世界的雙眼，
把一切刻在心田。
就像你曾遇見的匆匆過客，
襤褸的人身著破爛的衣衫。
血紅玫瑰上銀白的利刺，
零落成泥、摧折寸斷，
散落於皚皚雪間。
我想我現在懂了，
你當時的肺腑之言。
獨醒於眾人間的你是那麼痛苦，
你多想解開被禁錮者的系絆。
而他們根本不會去聽，
此刻，仍無人在聽
也許，永遠......」
曲調悠遠，歌詞帶著淡淡的悲傷......
傑斯特不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女孩唱歌－白石鎮的那些姑娘們，有時郊遊回來路過籬笆外的小路回鎮子，會一路唱個不停。她們無疑玩的心滿意足，所以唱的都是一些快樂的曲子，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但是他從未聽過像今天的這首歌，彷彿蘊含魔力的旋律帶起他沉重的心緒，歌詞的每一字都透著傷感的滋味。但是，最重要的，唱歌少女的嗓音是如此的悅耳動人！
他獃獃的立著，直到確定對方唱完了都不敢稍微動一下，生怕因為自己的莽撞會驚嚇了歌者，打斷這首天籟之音。連卡秋莎都支起了長長的耳朵，和他一起安靜的聽完。
良久，歌聲不再響起時，傑斯特才回過神來，拉起韁繩朝著歌聲的來源處走去。
早熟的蘋果掛滿了枝頭，沉甸甸的綴下來，使樹枝彎曲成一個優雅的弧度，像一顆顆鑲嵌在綠色絲絨幕布上的紅瑪瑙。
綠草如茵，厚厚的毛毯般一直鋪到視線的盡頭，其間點綴著絢爛夏花，肆意綻放。
花叢中躺著一隻碩大的草編籃子，已經被蘋果塞的滿出來了，一隻看上去很調皮的黑尾白貓使勁的扒在最上面的一隻蘋果上，努力的使自己不掉下來。
而那個歌者，看上去只不過是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她的皮膚白皙的近乎透明，襯托出雙頰健康的紅潤，靈動的雙眸和傑斯特一樣是黑色－黑眼睛的人在這個大陸很少見呢。
她穿著細亞麻布織成的單薄夏衫，藍白相間的條紋像極了夏日白雲朵朵的晴空；絳紫色的捲髮和托斯卡納的潺潺溪水一樣溫柔，歡快的流淌著垂至腰際。
白底的碎花短裙，粹集了整個夏日的麗色，只遮擋到膝蓋上方一點，輕柔的裙擺隨著穿過林間的微風擺動著，蕩漾出一片掠影浮光。
女孩兒滿臉的微笑，帶著滿足和愜意的神情，彎下腰把果籃提了起來，細瓷般的小臉蛋因為用力而漲紅，緊握著籃子邊緣的手指粉嫩如玉。她深深的吁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了。
傑斯特看的整個人都呆掉了。這一瞬間他終於了解了什麼是靈魂的震撼，自己心中從未活動過的那一塊兒開始激烈的跳動起來。
心跳是如此劇烈以至於他無法開口，他的右手揚起來舉在空中，朝著女孩兒的方向，張開了嘴巴但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該死，該死！！他又不禁恨起父親來，這麼多年你只知道孜孜不倦的教我劍術和格鬥的技巧，可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遇到這樣一個林中仙女般的女孩兒，應該如何上去搭訕啊......!」
眼見她越走越遠，傑斯特急的額頭上汗都冒出來了，但是又苦於無計可施。就在這個時候，「呲~~~~~~~~~~~啦啦啦~~~！！」胯下的卡秋莎或許被花香熏的過敏，打了個悠長的響鼻。
「哎~？」女孩兒的身形一頓，她慢慢的轉過頭來，望見了騎著卡秋莎的傑斯特。
「啪嗒」一聲，她手中的果籃落在了草地上，右手捂住嘴巴，一臉吃驚的表情，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看著傑斯特。
可愛的小貓淬不及防，也被摔的暈暈乎乎。它氣虎虎的搖搖腦袋，抖抖身子，向著傑斯特跑過來，一邊圍著卡秋莎繞圈，一邊低吼著發威。
可憐的傑斯特仍保持著這個姿勢進入了石化狀態。
他感到欲哭無淚，自己的這身打扮，這個姿勢，不要談什麼完美的第一印象了，這麼個花朵一般的小姑娘，不把人家嚇死，也會被人家笑死的！
兩個人就這麼瞪大了眼睛，互相盯著對方；那隻小貓繞著卡秋莎持續挑釁，而卡秋莎保持了自己一貫的矜持、淡定和驕傲，揚起了腦袋合上了眼帘腦袋一歪，一副愛搭不理的派頭。
小貓圍著她繞圈，三圈、四圈、五圈......直到了第九圈的時候，兩人間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吶......您一定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吧，我可從來沒見過您這樣的騎士呢。」女孩兒放鬆的拿開了捂著嘴巴的手，露出了滿臉盈盈笑意。
「啊......」傑斯特只感覺到她的笑容是那麼美，就像此時天空上高懸的太陽那麼耀眼和充滿熱力，讓他感到一陣暈眩。
過了幾次呼吸的時間，他才努力平復了自己劇烈的心跳，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是的，」他的嗓音由於緊張而變得沙啞：「我從南方邊境的白石鎮而來，準備去王國的......呃......西部行省瓦爾諾。」
他頓了頓，舉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流下的汗珠：「請問......您，知道哪條路才是通向那裡的嗎？」
「白石鎮啊......沒有聽說過呢.但是，真是個動聽的名字呢，想必也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
女孩兒流露出很好奇的神情，然後她纖細的手指指向了果園的左邊：
「那麼，尊貴的騎士先生，您看，這邊一條路就是通往西方的拉，而這邊的這條呢，是通往我居住的小鎮的，您可千萬別弄錯了哦~~」
「那麼，謝謝您啦。」傑斯特長吁了一口氣，又把自己胸腔里所有的勇氣集中到聲帶：「其實......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您......」
「啊？」女孩兒有點意外的表情，蹲下來雙手接過跑回她身邊的小貓，站起來把它抱在了懷裡：
「您問吧，尊貴的騎士先生.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您。」
「其實是關於您剛才唱的那首歌......我承認是您的歌聲把我吸引到這裡的。我還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歌曲，它的歌詞和旋律是如此的憂傷......而您，您卻好像陽光一樣溫暖而耀眼！！」
傑斯特一邊說著，一邊也為自己語言的大膽而吃驚：「所以，強烈的反差讓我感到疑惑，也提起了我對您的興趣，您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歌曲么？」
「啊，這首歌您居然沒聽過啊！！」女孩帶點驚異的語氣中又一次睜大了眼睛：
「我還以為，每個行走於大陸上的騎士先生，都會對這首歌耳熟能詳呢。」
「這首是吟遊詩人傳唱了上千年的，歌頌愛隆法斯王朝大祭司艾斯卻尓的讚歌哦，他可是傳說中的大英雄、法力無邊的大賢者，不但陪伴著羅蘭德王開創了傳承七百多年的愛隆法斯王朝，而且他悲天憫人，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受到所有人的愛戴呢......」
「不僅如此，他還是個卓越的畫家、淵博的學者，到現在他的畫作還被很多國家的王族視若稀世珍寶，在最宏偉的殿堂里小心供奉著呢。」
「哦，原來是這樣。」傑斯特暗暗的記住了艾斯卻尓這個名字，並且對曾經的英雄偉績神往不已。
「那麼......」傑斯特紅著臉繼續發問：「我這麼奇怪而唐突的樣子，真的沒有嚇到你嗎？突然見到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面前，作為女孩兒一般都會很害怕的吧？」
「嘻嘻~~~」女孩兒纖細的手指抓了抓貓咪的頭：「其實......我也是相當膽小的拉，但是有艾薇兒在啊~」
玫瑰色的雙唇嬌艷欲滴，她輕輕的在貓咪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又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個調皮的表情：
「不要小看艾薇兒哦，她能清晰的辨明每個人是善良還是邪惡呢！如果騎士先生您對我心存惡意的話，它可是絕對不會接近您呢！~剛才我看她就這麼直接跑過去示威，就知道騎士先生您肯定不是壞人拉~~」
「應該......應該是非常善良的人吧，連艾薇兒都迫不及待的跑去想欺負您了，呵呵~~」
傑斯特的冷汗又下來了，心有不甘的想，我真的是這樣人畜無害的嗎？
「那麼，騎士先生，我要把水果帶回家去了呢，爸爸可能會等的著急啦~」
女孩兒輕輕欠身，向傑斯特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跑到水果籃子旁邊，把艾薇兒放在那堆蘋果上面，然後向著傑斯特揮手：
「我要走啦，先生，記得是左邊那條路哦~願星辰指引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