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父子相見

「要來杯紅茶么，昨天剛從東方的永夜港送來的高香發酵紅茶。」

「不了，我不習慣站著喝茶。而且，我來的原因您應該知道。」

「這麼說，您是見過阿里阿德涅了？」宰相大人掐指一算：「您回來的很快，阿蘭蒂爾。」

「有話就快說吧。」阿蘭蒂爾冷冷的望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我想您也不是很悠閑。」

「聽起來您對我是有點意見嗎？那麼我們就開門見三吧。」亞力克斯坦站了起來，按了按已經有些鼓脹的太陽穴，明顯是有重要的話要說。

他今年已經60歲了，頭髮和鬍鬚幾近全白，高聳的鷹鉤鼻子下面，削薄的嘴唇上方僅僅覆蓋著一層鬍鬚，而尖刻的下巴垂下來的山羊鬍子，把這種天生的刻薄做出了後天的修飾。

他的頭髮和阿蘭蒂爾的一樣，都是往後梳攏，但是並沒有結成髮辮，而是任由其披散到了肩膀的位置，還算光潔的額頭上現出幾條暴露的青筋。

他的膚色卻和阿蘭蒂爾那種完全的蒼白不同，皮膚微黑中透出些許紅潤，這點無法掩蓋他低微的出身，和十餘年征戰沙場的辛苦。

如果一定要說父子兩人有什麼相似的地方，那就只有同樣消瘦、而且顯得刀劈斧鑿的臉頰，還有瞳孔細如尖針，而眼白佔據了大多數的眼睛了。兩個人顯得同樣冷酷、同樣殘忍、同樣引人戰慄。

「阿蘭蒂爾，我叫你回來是想告訴你，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阿蘭蒂爾臉上現出一絲疑惑。他在返回王都的路上已經設想了無數可能性，但是沒想到這條老狐狸會對他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於是，他決定不管這些，要先發制人。從兒時起面對這個幾乎不像一個父親的宰相大人得出的經驗來說，只要在對話中有絲毫的猶豫，讓他佔據了主動，自己就幾乎沒有了翻身的可能。

於是他迅速排除了心中的這份疑惑，沒等父親繼續說下去就搶先開口說話：「正好我這次回來，也和您有要事相商，本來應該在今年新年時如實稟報的，可是因為您的命令，已經晚了10個月之久。」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父親：「我請求您應允我和安娜貝爾的婚事，並且替我向國王陛下求婚。」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宰相大人卻哈哈大笑了起來：「阿蘭蒂爾，我的孩子，我能確定我剛才沒有聽錯什麼嗎？這樣的話語竟然是出自阿蘭蒂爾之口？」

「或者說，我認為您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僅僅是我的錯覺而已？您仍然是個什麼事情都不懂的任性的小孩子？」

「正因為我已經長大了，我才會非常認真的對您提出這個要求。」阿蘭蒂爾語氣上寸步不讓，宰相大人刻薄的嘲笑對他而言只如過耳清風。

沙立爾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厲聲斷喝：「阿蘭蒂爾，你忘記你的姓氏了嗎？」

「沒有忘記，我叫阿蘭蒂爾·達克斯潘！」

「哼......達克斯潘，很好，看來你真的還記得啊......那麼告訴我，阿蘭蒂爾，你為什麼會愛上那個女人的？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愛就是愛，沒有解釋。」阿蘭蒂爾的眼神鋒利如冰刀，但是在最深處卻燃燒著熱情。

「很好，你很好！如果你要愛的話，選誰不好，偏偏就要選擇了一個篡奪了本來屬於你的王國的惡徒的後代？」

「這一點，我已經考慮過了。如果我和安娜結合的話，那麼這個王國的將來，不等於回到了我的手中嗎？」

「如果我告訴你，不可能呢？」

「我不懂，也不想接受你這樣的論斷。」

「好吧，看來真的是時候了。」宰相大人好像一瞬間又蒼老了很多，他一字一頓的說：「阿蘭蒂爾，你聽好了，其實我並不是你的父親！」

「什麼？」饒是阿蘭蒂爾好似萬年不化的堅冰，這句震撼的話語也使他心思煩亂起來，看著面前老人嚴肅的態度，並不像是開玩笑。

「阿蘭蒂爾，還記得我從你5歲時起，就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告訴你的那些所謂事實嗎？」

「記得，我......」年輕的軍團長帶著一絲迷惘開始了思索：「這因為您說的那些話，我才如此刻苦鍛煉自己，努力汲取一切可以汲取的知識，只為了變得更強，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奪回失去的東西。」

「可是，您現在卻說，我不是您的兒子？」阿蘭蒂爾明顯有些激動，提高了語調：「那麼我是誰的兒子？如果那些失去的東西和我沒有一絲關係的話，難道我只是一個被您利用的工具嗎？」

「如果我不編造出這樣的一個故事，怎麼能激起您奮發向上的動力？怎麼能迫使您隱忍在這個人類的世界里？」宰相大人的眼中透出一絲戲謔，他接著說下去，有悠長的語調：

「沒錯，我一直在編故事，一直在騙您。什麼您的祖先才是真正的達克斯潘的創立者，什麼現在的達克斯潘王室不僅殺害了您的祖先，而且篡奪了您的王國，甚至佔用了您的姓氏，什麼我們是復仇者的後代，誓要奪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假的，哈哈，全部都是假的！」

「那麼，您是一直把我當做您利用的工具了？」阿蘭蒂爾的雙手開始微微的顫抖：「是當做您實現自己的野心，所必須要藉助的工具了？那麼，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

「工具？」沙立爾斜著眼睛看他：「您只說對了一部分，我不但沒有把您當做我的工具，恰恰相反，我倒是非常樂意作為您的工具。」

「可是？」阿蘭蒂爾被這些突如其來，幾乎是沒有頭腦的話語弄的迷惘不堪：「您剛才說，您並不是我的父親，那麼依靠我來實現您篡國的野心，不是把我當做工具來使用，又是什麼呢？」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宰相大人突然之間詭異的笑了起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回蕩在這個空曠和昏暗的房間里，霎時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悚之感。

「唰」的一聲，亞力克斯坦突然出腰間抽出一把閃亮的匕首，鋒利的刀身有著蛇形的蜿蜒，在昏暗的燭光下閃爍不定。

詭異的笑聲隨著亮起的刀光戛然而止，整個屋子又突然之間重歸寂靜，比剛才狂笑聲中的驚悚更勝一層，連被稱為「死神之手」的阿蘭蒂爾都感到莫名的恐慌，一層冷汗爬上了他的額頭。

他雖然從小就習慣了宰相大人的嚴厲和不近人情，但是像現在這樣散發出逼人的恐怖之感，還是頭一次。

這柄蛇形的利刃卻彷彿很符合宰相大人的胃口，他近乎垂涎的眼神盯著它的刀身，嘴裡彷彿是在對阿蘭蒂爾說話，又彷彿是在喃喃自語：

「也是......一下子給你灌輸這麼多，你覺得無法接受也是正常。那麼，就讓我一步一步的為你說明吧。」

說著，直接揮動匕首，切向了自己的左臂。

血光乍現。

「父親，您！」阿蘭蒂爾神色大變，雖然他一直保持著冷酷的面容，雖然他自從見面就沒有用過這個尊稱，但是看到亞力克斯坦突然之間揮刀自殘，他還是出自本能的心疼，從而驚叫出聲。眼前這個人，畢竟是他26年的父親！

「放心，孩子......」亞力克斯坦卻面帶詭異的微笑，橫著舉起了流血不止的左臂，朝著阿蘭蒂爾走近了幾步。那上面隔著衣服被割裂出一個深深的傷口，大股的鮮血正從裡面奔涌而出。

而宰相大人卻絲毫沒有痛楚的樣子，就這麼舉著這隻手臂，在驚惶的阿蘭蒂爾面前站定。

「阿蘭，你看好了。」

在阿蘭蒂爾目光的注視下，原本是汩汩流下的鮮血，卻在很短的時間內，流量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一滴滴緩緩的滴落。而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就把身上的血液流干！

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阿蘭蒂爾朝著沙立爾的傷口望去，那個原本足足有十厘米之長的傷口，現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傷口邊緣的肉芽翻滾著，不斷吞噬著流出的鮮血，生成著新的組織，現在傷口只剩下了大約3厘米長的裂縫了。

而這個傷口就好像一隻貪婪嗜血的大嘴，把周圍手臂上海來不及落下的血液都舔舐進去，這情景詭異地可怖。

「那麼，阿蘭蒂爾，你現在相信，我真的不是你的父親了嗎？因為根本沒有這種可能，你現在還是人類，而我......是一位血族親王！」

「什麼！？」阿蘭蒂爾的雙目圓睜，身體對危險產生了本能的反應，使他使他迅速的往後一閃，同時右手發出白色光暈，細碎的冰凌已經開始凝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