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沉吟至今(3)
「邵老師……」白疏桐見前邊一群人來勢洶洶,手裡提著木棍、鐵棍,不由害怕,伸手抓住了邵遠光的胳膊。
司機這會兒倒是淡定了下來:「莫怕,莫怕,我這是國產車,冒得人會砸。」
白疏桐還是怕,手指攥住邵遠光的衣袖,身體也往他跟前縮了縮。
邵遠光捏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車已經堵死,司機湊熱鬧,探著頭往前看。
邵遠光腿腳不便,伸了一下脖子,透過前邊的擋風玻璃看到了什麼。他眉心一皺,突然放開了白疏桐的手,推了她一下:「你下車,快走。」
外邊亂鬨哄的,白疏桐不知道邵遠光為什麼要她走,一時愣住了。她看了眼邵遠光的左腿,「你不走,我也不走。這車不是島國車,我不怕。」遠遠地幾個人正提著鐵棍朝他們走來,其中一兩個,邵遠光記得這些天在什麼地方見過。邵遠光隱隱意識到,這已經不是汽車品牌的歸屬地問題。
醫鬧如果想要找事,這兩天是絕好的機會。
「把窗關上!車門鎖上!」邵遠光命令司機。
司機覺得他大驚小怪,不以為然,但等看到迎面幾個男人提著鐵棍氣勢洶洶地向自己車子走來的時候,司機愣住了,第一個反應不是鎖車,而是棄車逃跑。
邵遠光也察覺到了,他趕不走白疏桐,當著醫鬧的面放她走,他更加不放心。
邵遠光伸手把白疏桐按在懷裡,自己用身體護住她。
白疏桐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旁邊的車窗就被「砰」的敲碎了,車窗玻璃飛濺,外邊的吵鬧聲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聽了聲音,白疏桐大驚,想要抬頭去看邵遠光,他卻用手按下了她的頭,用臂膀緊緊護住她。
她被他悶在懷裡,清楚地聽到了邵遠光的心跳聲,「咚——咚——咚——」,漫長而富有節奏。
白疏桐思緒抽空,突然想到了幼時的那場車禍,她也是這樣,被母親緊緊護在了懷裡,這才倖免遇難……
白疏桐想著,眼前突然模糊了,淚水奪眶而出。
她想掙扎,邵遠光卻發了狠,用力將她悶在懷裡,全然與外界隔絕。
短短的一兩分鐘,白疏桐覺得煎熬、難耐,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她害怕、驚恐,更希望一切只是一場夢。她曾經失去了至親的親人,她不想再讓至愛的人有絲毫損傷。
遠處響起了警笛聲,驚擾了打砸的暴徒,醫鬧趁亂,夾雜在裡邊撤離了。
四周的紛亂少了一些,白疏桐直起身,掙脫了邵遠光的懷抱。
邵遠光咬著牙,臉色發白。白疏桐看他的時候,一注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邵老師……」白疏桐嚇得說不出話來,腦海里浮現了當年車禍的場景。
邵遠光皺了一下眉,沒說別的,反倒是先問她:「你沒事吧?」
白疏桐已是淚流滿面,她說不出話,只能猛地搖頭。
邵遠光看了看她的周身,確認她安然無恙,這才放心下來,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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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醫院不遠處的砸車事件損傷嚴重,島國車子毀了幾十輛,其他被殃及的無辜車輛也有兩三輛。好在這些車子都是路邊停靠的車輛,車內無人,人員受傷的不算太多,只有六七個人受了輕傷。
邵遠光在這些人里傷得算是嚴重的,額頭被重物擊傷,縫了兩針,後背軟組織挫傷,再加上中午的腿傷,整個人看著十分凄慘可憐。
高奇幫他處理完傷口,「嘖嘖」嘆了兩聲:「禍不單行啊……不過你英雄救美,還是挺感人的。」
邵遠光渾身都疼,不想和他說話,只用眼神白了他一眼。
高奇拉開帘子,白疏桐站在帘子外邊等著,臉上的淚水一直沒有干過。
「放心吧,你家邵老師死不了。」高奇說話損,白疏桐聽了,哭得更厲害了。
高奇哪裡知道她有這麼大反應,愣了一下,乾脆逃離現場。
白疏桐的抽搐聲讓邵遠光心煩。他看了她一眼,抬手擺了一下:「我沒事,你走吧。」
白疏桐搖頭:「你這樣我怎麼可能走……」
「你留在這兒,我就沒事了嗎?」
邵遠光躺在病床上,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腿上打著石膏,額頭上貼了塊紗布,臉色慘白,眉心緊鎖。白疏桐明白,如果不是她,這些遭遇,他都不會面對。
如果不是因為她,曹楓根本不會衝撞邵遠光,不是因為她,邵遠光也有能力自救,即使不能逃脫,也完全可以免於受傷。
「邵老師……」白疏桐聲音哽咽,淚水漣漣,「我連累你了嗎?」
邵遠光不看她,轉回頭,盯著天花板:「你覺得呢?」
白疏桐沒說話,眼淚流的更凶了。
不僅邵遠光如此,她的母親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可能很多悲劇都不會發生。
白疏桐站在邵遠光床前哭了一會兒,點點頭說:「對不起……」
她說完又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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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已經黑了下來,起了風,很快就開始下雨了。邵遠光忍著背疼坐起身,看到了白疏桐孑然離開的背影。他心裡軟了一下,想要叫她,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見白疏桐哭著離開,高奇進來問邵遠光:「你幹什麼趕她走?小白好心想留下來照顧你,還不把握機會。」
邵遠光沒搭理他,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挪到窗邊時,白疏桐剛剛下到醫院樓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停在了醫院門外,被大雨淋得透濕。她回頭看了一眼邵遠光的方向,邵遠光看見了,身子往後躲了一下。
躲了半晌,他在探頭往過去,白疏桐依舊站在那裡,任由瓢潑大雨澆灌。
高奇看不下去了:「你們倆這樣有意思嗎?」
邵遠光沉了口氣,靠回到牆邊,摸過手機,撥了電話出去:「你來接一下小白,人民醫院。快點。」
高奇隱隱猜到了他在給誰打電話,但又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把白疏桐拱手相讓了。
「你有病吧!」高奇忍不住罵邵遠光。
邵遠光不惱,只說:「幾十輛車裡,只有一輛計程車被砸,你不覺得奇怪?」他頓了一下,又說,「砸車的幾個人我見過,要麼是在醫院,要麼跟蹤過我,這事不會那麼簡單。」
高奇愣了一下,想到了什麼:「你說是醫鬧?他們上次是說要禍及親人來著……」高奇想著,罵了一句髒話。
「小白留著在這裡不安全,還是走的好。」邵遠光沉了口氣,轉身看著樓下。
白疏桐還在那裡沒有走。
他想起了剛剛的場景,心裡不由后怕。案子發了,警方終於肯介入了,但卻未必認為這和普通的砸車事件有什麼區別。
報復也報復了,一口氣也出了。邵遠光只希望這事就這樣結束了,不要再有後文。
「你打算怎麼辦?」高奇問他。
樓下,有計程車停在了住院樓的樓下,曹楓從車上下來,撐開傘幫白疏桐擋雨。
兩人在雨中爭執、拉扯了一番,最後白疏桐敵不過曹楓的力氣,被他拽上了計程車。
她走了,邵遠光的心這才踏實了下來。他搖搖頭,說:「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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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邵遠光額頭的傷口終於拆了線。警方那裡對案子有了回饋,經過一番審查,最終還是認定這不過是普通的砸車案。肇事者因為情緒失控,才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傷。
患者家屬那邊,這幾周也在不斷給院方施加壓力,弄得邵志卿苦不堪言。
邵遠光知道這事誰佔了理,這一次選擇無條件站在父親這邊。
在家休息了一周,學校那邊沒有絲毫動靜,白疏桐也沒有再來找過邵遠光,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邵遠光腿腳不便,在家也無心學術,便翻看著手機里和白疏桐的對話,愣愣出神。
要她走的人是自己,但她一旦真的走了,失落的人也是自己。邵遠光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
晚上,美國那邊打來了電話。邵遠光接通電話,David跟他說:「Chris,我已經收到她的研究計劃了,相信你幫她改過不少遍了?」
邵遠光無心說笑,只說:「看了一遍。」
David若有所思,「我已經和她聯繫上了,只要她的語言考試分數達到學校要求,我就可以接受她做我的博士生。」
邵遠光隱隱聽出了些不對勁,「你們聯繫上了?」
「是的。」David說,「她上周把研究計劃發給我了,怎麼,你不知道嗎?」
邵遠光沉吟了一下,呼了口氣,說:「我知道。謝謝你,David。」
白疏桐終於聽從了他的安排,著手準備去美國讀博士。然而,了卻了這樣一件大事,邵遠光卻覺得心情異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