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曲歸塵

第五章 九曲歸塵

沈萬金臉色驟然變綠,身體不禁哆嗦起來,雙眼一閉,心中大呼。

就在此時,常茹華服盈動,玉手一張,將沈萬金緊緊護在身後。但見她柳眉一豎,怒對大刀!

好一個巾幗不讓鬚眉!

莫蒼華不禁心生讚歎,想不到如此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面對陡然而生的變故,不僅能當機立斷,更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此氣魄不知能讓世間多少男子汗顏。

但是莫蒼華並沒有去截下大刀的意思,因為他知道這一刀只不過是一個玩笑,卻還是與秦素華一樣,暗暗運氣,以防萬一。

但見少年大步如風,直追大刀。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牢牢握住了刀鐔,旋即將刀掛於背上。少年意氣風發地望向眾人,抱拳行禮說道:「在下徐少秋,奉家師宋雲天之命,特來拜府。放肆冒犯,萬請海涵。」

沈復登時怒不可遏,挽著玄袍走向徐少秋,破口大罵道:「什麼玩意,想打架是吧?我來跟你打。」不料卻在經過莫蒼華身邊時,被他生生摁在身旁。

常茹上下打量起這個狂妄的徐少秋,只見他雙目帶威,眉宇藏鋒,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奕奕丰采。如此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只因一個令人反感的登門舉止,被常茹視為一個不可一世的狂。

只見常茹粉面生怒,隨即冷哼一聲,說道:「你還真夠放肆的!要是把我家老金嚇出個好歹來,老娘我立馬去收了你們的歸雲山莊!讓你們睡大街去!」說著便一手扶著沈萬金,一手拍撫著他的胸口,柔聲說道:「老金乖,不怕啊,沒事了,沒事了。」

秦素華哂然一笑,礙於身份,只能半帶揶揄地說道:「宋盟主教出的徒弟,拜門上府的方式還真是獨樹一幟呵。」

莫蒼華放開了平復下來的沈復,輕斥著說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也很正常,但沒大沒小的,失了規矩就有問題了。」

待得沈萬金的三魂七魄俱都歸位后,心想著此人乃是宋雲天的得意門生,不好令其過於難堪,否則就會落了宋雲天的面子。沈萬金思忖一番后,打著圓場,樂呵呵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徐少俠乃性情中人,此舉亦無傷大雅。此地不適相談,還請徐少俠堂內敘話。」說完,便揖讓相請。

面對著眾人的冷嘲暗諷,無言以對的徐少秋只好訕訕一笑。忽聽沈萬金出來解圍,不禁向他投來了感激的目光,同時做出請讓之姿,說道:「各位,請!」

待徐少秋走到沈萬金身邊時,只見沈萬金側著臉,低聲說道:「下次還請徐少俠不要這樣了,人老了,不經嚇了。」

徐少秋先是一怔,隨即朝著沈萬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相讓入堂。

本應一同入堂的常茹卻是怒火難平,憤然拂袖,隨即挽起沈復離開了大堂。良久,方才對沈復說道:「復兒,下次你要是再看見那小子,記得替娘好好修理修理他。」

沈復一怔,旋即作出驚訝之色看著常茹說道:「娘,哪有人像您這麼教兒子的?」隨即壞壞一笑,繼續說道:「不過娘的話我還是會聽的。放心吧,下個月便是武林大會了,到時候娘您就等著看我是怎麼把他打得滿地找牙的。」

聽得沈復如此討巧的話,常茹既不自辯也不指責,只是莞爾一笑,說道:「我看那小子挺厲害的,你確定你打得過他才好啊,要是反過來被他暴打一頓,不僅丟了你明華閣的臉,還丟了我們沈家的臉。」

沈復拍了拍胸脯,很是自信地說道:「放心吧,娘,我厲害著呢。我前不久又學會了一招很厲害的招式呢,那可是卦師的獨門絕技哦!娘您都不知道,我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新晉的明華五絕師的卦師了!」

常茹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麼招式這麼厲害?」

「逆天筠!」

常茹思索著說道:「逆天筠?以前只聽老莫說過天筠。」

沈復嘿嘿一笑,說道:「都說了是逆天筠,那自然就是逆用天筠了。唉,娘您可是比豬還笨吶。」說完,便做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黯然神情來。

常茹一愣,隨即重重地敲了敲沈復的腦門,假裝生氣,說道:「你這臭小子,敢說娘的不是,看我不把你打得屁股開花。」說完,便揚手打向沈復的屁股。

沈復連忙躲閃開來,求饒道:「別啊,娘。我知道錯了。」看見常茹放下手來,沈復才放下心來,嬉皮笑臉的繼續說道:復兒不知多孝順您呢。再說了,娘您都不懂武功,耍給您看跟對牛彈琴有何區別。」

看著這個一會豬啊一會牛的變著法子來罵娘的兒子,常茹不無好氣地白了沈復一眼,佯怒道:「臭小子,我看你還真是皮癢了。」話剛說完,便看見沈復笑著跑開了,常茹不禁嘆了口氣……

待到沈萬金打發走送英雄帖的徐少秋後,已是暮色蒼茫,炊煙四起。眾人一同用過晚飯後,便都各自忙活去了。莫蒼華與沈復早早去了鬧市,擺起了卦台為過往遊人占卜算命,沈萬金夫婦閑著沒事便也帶著沈魚兒去逛繁華的夜市去了,而秦素華亦與秦天、秦香二人在庭院中圍坐閑談。

徐徐清風拂過院中百花,吹得滿園生香,沁人心脾。但見秦天安坐於石椅之上,十指觸五弦,緩緩而撥,便聽到律呂音聲款款而綻,似春風十里暖人心扉,又似湖光十色悅人耳目。五音如水,和著秋風卷落百花,不知不覺間便在芳菲入塵時落落息聲,餘音縷縷如暗香裊裊,輾轉悱惻……

此心終還是太過孤獨,將來無論是證了道還是入了魔,終此一生想來都會傷痕纍纍。

一曲畢,琴樂之大家秦素華便已聽出了這曲外聲,弦外音。不禁心弦為之一顫,終還是不忍,嘆息著說道:「塵音孤旅,曲心清寒。天兒,你卑傲同心,為師贈你鳳棲琴,真不知是對是錯。」

終還是被師傅聽出來了。若說這紅塵俗世中還有知音之人,除了那個墨心朱採的她之外也就只有師傅一人了。

秦天心弦泛起暖音,卻還是避開了秦素華的目光,說道:「世事對對錯錯都不過是人心的是是非非罷了。師傅亦不必過於憂心,只要天兒不違江湖道義、倫理道德,一切就都不足掛慮。」

聲如霜煙,打濕了百花,亦打濕了秦素華的心。恍惚間,秦素華忽然覺得百花有蕭瑟之意,聲中帶著悲愴之音……秦素華沉默良久,方才說道:「為師自然相信你的為人,為師只是見不得你這般累心。」

秦天心頭一怔,強作鎮定地說道:「習慣也就無妨了。」頓了頓,接著說道:「師傅對昨晚那個蒙面黑衣人有什麼看法。天兒曾也接了他一招『千層巨浪』。」

秦素華知其轉移話題之意,亦知凡事只可點到即止,便淡然一笑,說道:「他不是魔宗天問的傳人,只是故意用幻劍十三式來掩飾他的真實身份,有可能是沖著我們明華閣而來的。」說著說著,秦素華忽然就想起了莫蒼華為沈萬金起的卦,補充著說道:「也有可能是沖著沈府而來的。」

「如果是沖著沈府來的,沈府怕是抵擋不住。」秦天想到沈府上下只有四師兄沈復會武功之外再無他人,心中難免擔心起來。

「就希望是沖著沈府來的,最好是沖著沈復來的。」聽到與沈府有關的一切,靜默在側的秦香腦海里立馬就浮現出沈復親吻她的情景,恨不得將他抽筋剝骨。

「香兒!」秦素華面帶慍色,語含訓斥:「沈府與我們明華閣相交莫逆,即便你與復兒有什麼誤會,也不能如此說法。」

「我,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秦香受到了責罵,委屈地低下頭,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到:「誰叫那個流氓親了我一口。」

「三姐你說什麼?」離秦香最近的秦天似乎聽到了香兒在喃喃說著什麼,但又聽不清楚。

「沒說什麼啊。」聽到秦天這麼一問,秦香似做賊般心虛起來,慌忙答道:「我是說我知道錯了。」

「香兒,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都不得將個人情感凌駕於道義之上,知道嗎?」秦素華本就了解香兒的品性,知道她並不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來,所以也只是輕輕說起,目的希望秦香知道,無論在行動還是言語之上,都不可意氣用事罷了。

「我和你們莫師伯商量過了,他會一直留在沈府照應以策萬全。此事來得蹊蹺,你們須回明華一趟,替為師捎個話給你們的傅師伯。」秦素華頓了頓,見秦天二人沒有詢問下去,便繼續說道:「眼看著武林大會越來越近,是時候教你們『九曲』中的最後一式了。」

秦素華看著這兩個愛徒,旋即說起了那段明華閣的歷史……

百年一遇的奇才蘇照影以自創武學「逍遙遊」名震江湖,輾轉半生卻物色不到一個天賦異稟之人,於是退而求其次,將「逍遙遊」分而化之,融入劍道、畫意、藥理、玄術、琴樂之中,繼而收了獨具天賦的五個孤兒,分別取名為陸劍華,傅采華,李慕華,莫蒼華和秦素華,始建明華閣。五人分別以「凌虛」、「驚鴻」、「無影」、「縱橫」、「九曲」之絕學享譽江湖,分別許以劍師、畫師、藥師、卦師、琴師之名,合稱明華五絕師。

十年前,藥師李慕華橫遭變故,無故失蹤,致使藥師絕學「無影」失傳。後秦素華習得百草藥理,江湖人士遂以琴葯雙絕譽之。繼而收了兩個各具天賦的孤兒為徒,皆隨其姓氏,取名為秦香、秦天。傳以秦天琴師絕學,教以秦香藥理並習琴師絕學。秦香乃是秦素華代藥師李慕華所收之徒,因為秦素華相信終有一日定能找到李慕華,藥師絕學也定能傳承下去。

「香兒,你雖以藥師之名立足江湖,卻無藥師的武功絕學『弄影』。而你雖為藥師之徒,多年來為師亦一視同仁教了你『九曲』絕學,可惜你的聰慧天資只在藥理之上,在琴樂方面無甚興趣,以致你對『九曲』始終難以融會貫通。所以這『九曲』的最後一招你學得會固然是好,學不會亦不打緊。」

秦香從來都只對醫書藥理痴迷,不喜武功,不好琴樂。拜入明華閣的十年間,都是被師傅強逼著去彈琴學武,即便如此,也只是通了一點琴音樂理,學了一點九曲的皮毛。直到現在,她連之前師傅所教的九曲都練不好,更別說這最後一式了。如今聽秦素華的意思,大有可學可不學之意,秦香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雀躍,應道:「知道了,師傅。」

「天兒,香兒,看好了。這最後一式名為『歸塵』。」

話音未落,但見秦素華素手輕輕上抬,手中便突然出現了一把氣劍,隨即腳下蓮步生風,曼妙的身姿翩然而起,淺青色的衣裳飄飄揚揚如蓮盛放,便見氣劍在虛空中瀟洒來去,時而如秋花入水,時而如風卷落葉,榮枯彈指看盡,風煙剎那匿跡。只消得一眨眼,秦素華已然駐足在五丈之外,手中氣劍也已化作輕煙彌散。

「九曲絕學以氣為魂,氣生則摧枯,氣隱則拉朽,歸也繁華,去也無華,是為『歸塵』。」秦素華展示完歸塵之後旋即說出這一式的真意,繼而補充道:「天兒,你若能做到與鳳棲相生,龍隱互藏,彈指十里,花落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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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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