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銀珠
很多時候每個人都一樣,與頭腦中某種靈光一閃式的突發奇想相伴而生的,是一種宛如孩子渴求糖果般的衝動,會想立刻去實驗證明自己的想法,想迫不及待地將其變成現實。
林奕寒也是這樣。
頭腦中有了那樣的想法后,只稍微猶豫了一下,他便將手伸下那物體上方。
被黑甲覆蓋了的手指觸到那些晶瑩如錦緞的霧流時,指頭上傳回的感覺除了微寒之外,便是一股粘稠有如混泡在低溫的油液中的觸感,很滯澀,密度比想像的還要大。這使得他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黑刃延伸出去,使它重新化成最初的液態形狀,緩緩地伸進入那形如饕餮巨口的入口中。
那一刻,他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凝在那裡的同時,全部精神也集中在骨源質上面……
變故陡生!
一股絕大的力量突然產生,如長鯨吸水一般,將液化了的骨源質猛地吸了進去。那一瞬間林奕寒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巨響,感知世界當中彷彿突然發生了一場天崩地裂般的災難,附著在骨源質上的意識體如同被塞進碎紙機當中的一張薄紙,只一瞬間便分崩離兮。
然而奇異的是,那部分意識體並沒有因此而崩潰或消失,反而是被以一種神奇的方式離解成無數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微粒,分別寄托在同樣在那一瞬間被離解開來的骨源質微粒里。
整個過程迅速得連反應或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如同一幢平靜地立在夕陽下的小樓,前一刻還完好無損,到了下一刻,它突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憑空分解開來,千千萬萬塊磚塊仿如被施了法咒一般,分散懸浮在半空中。
在這一過程當中,林奕寒的本體里仍存留著絕大部分自我意識,但被吸進去的那部分被分開裂開來的意識微粒卻也都能被他感覺得到,就象是把手指伸進一個孔洞里,雖然眼睛看不到了,手指的存在卻依然能被感知,只不過那種感知是被分解開來的,而且這種分解伴隨著一股絕大的痛苦。
他只覺得自己彷彿被突然分解成了無數塊,就象是突然被放在一個布滿無數鏡片的房間里,感覺到處都是自己,卻又無論哪一個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腦袋彷彿要炸開了一樣,巨痛不斷從腦髓深處湧出來。
片刻后,那些被裂解開來的微粒又在某種神奇力量的作用下重新動了起來,開始迅速以一種複雜得根本無法理解的的結構模型進行重組。
當然,這種重組同樣伴隨著撕裂一般的劇痛。
隨著重組過程的開始,林奕寒身上的骨源質黑甲似乎也在那吸力之下自主地發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如同處在初覺醒狀態中一樣,開始完全不受控制地轉化成液體形態,不住向那饕餮口中涌過去。
源源不斷的骨源質被吸進去,分解開來,然後又被以另一種無法理解的結構重新組合壓縮在一起。
這個過程複雜無比,卻又同樣迅速得幾乎分辯不清時間間隔。
時間和空間的定義在這個過程發中彷彿全然不具有任何意義,林奕寒所能做的只能是一邊忍受著精神不停地被裂解開來的巨痛,另一方面發要不停地吸取外界無處不在的奇異能量重新化成骨源質,繼續這一過程。
幸運的是,林奕寒一直以來最擅長的分心兩用終於幫了大忙,即使是在承受著幾乎能讓人崩潰的痛苦,他也能在保持著理智的情況下分出些心思去凝聚骨源質,使這一過程不至於因骨源質的耗盡而終止。
他不能確定自己這邊停下來到底會怎樣,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樣的痛苦既然暫時還能承受,那就堅持下去好了。
被野狗咬了一口之後立刻退離到遠處固然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但也會因此喪失吃狗肉的機會。
自從捲入到晶元技術引起的紛爭之後,林奕寒心裡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中終究免不了遇到無數驚濤駭浪,若不能乘風破浪向前尋找突破口,最終就只能被拍死在接連不斷湧來的巨浪當中。
林奕寒性子穩健謹慎,很少冒險,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敢冒險。
在一些他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他經常會以一往無前的方式去賭、去拼、去展現他深藏不露的熱血一面。
身為男子,當有獨立舟頭,搏滔天巨浪的勇氣和血性。這才是林奕寒的風格。
林奕寒強忍著頭腦當中撕裂般的巨痛,持續不停地向那有若無底洞的饕餮巨口中輸送骨源質。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隱約覺得自己的本體意識幾乎快要枯竭了的時候,他心頭突然一跳,冥冥中彷彿有種類似血脈相連的感應突然出現,象是另一個自己就要從意識的另一端誕生了的感覺。
下一刻,頭腦當中的劇痛突然消失,從那形如饕餮巨口的器物上傳來的強大吸力也驀然中斷,一股泛著淡銀光芒的液體從下方的龍嘴裡噴出來,在半空中劃出條亮白的軌跡,宛如盤旋飛舞的迷你銀色小龍。
林奕寒心念微動,那細小的銀色液流倏地一停,懸浮在空中,漸漸凝聚成一顆雞蛋般大小的銀色珠子,自動飛動他身前。
他伸出手,輕托著這彷彿沒有任何重量,可以自行飄浮在半空的銀色珠子。
通體銀白的光芒與之前骨源質的漆黑色澤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很難想像這兩種東西在本質上是由同一種東西構成。
事實上,只有林奕寒最清楚這顆珠子到底意味著什麼。
在此之前,他曾試著自己將骨源質壓縮,想要形成一種更堅固的物質,但壓縮到最後關頭時,得來的卻是一顆極不穩定的炸彈。原本他還以為那是因為自己的實力不夠,無法繼續壓縮才造成那樣的結果,但現在看來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每種物質的結構都完全不同,單純的壓縮並不能產生一種結構穩定的新物質。在常態下,即使真的能把骨源質壓縮到一種極限狀態,甚至迫使它改變成另一種形態,它也不可能穩定存在,就如同液態天然氣不可能存在於普通大氣壓狀態下一樣,想要把強行讓強行壓縮出來的骨源質保持穩定,就必須時刻保持著對它施加強大的壓力,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而眼前這顆珠子在本質上已經與骨源質完全不同了。
如果說之前的那顆骨源質壓縮球相當於壓縮了林奕寒在正常狀態下所能凝聚出的全部骨源質,那麼這顆看上去輕輕巧巧的珠子所消耗的骨源質則是駭人聽聞的十倍。
如果不是這個奇異的地方到處充斥著用之不盡的奇異能量,可以隨意揮霍,即使他早就擁有那個可以凝聚一切的神奇器物,也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凝聚出這樣一個東西。
林奕寒並不清楚這顆珠子內部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結構,但他清楚的知道,即使以最簡單的重量去衡量它的威力,這顆看似小巧的珠子也絕對是絕大部分人都承受不起的。
而更重要的是,大概由於它在凝聚的時候內里保留了林奕寒的大量意識,所以在林奕寒的感應當中,這顆銀色小球就彷彿是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獨立個體,彼此間有著強烈的感應。
它並不象骨源質那樣離開了直接接觸不完全無法控制,這顆小球就象是他的另一個身體,無論離的多遠,它都能被感知,被聯繫,被操控。而也正是因為它幾乎相當於是林奕寒的又一個身體,所以林奕寒可以毫不費力的控制它,而不必去在乎它本應大得嚇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