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七十二章 永夜祭典
自那夜我把蓮燼給咬了,他就再也沒出現過。
我拿著星盤棋自己和自己對弈,有點後悔我的舉動。畢竟,覆巢之下無完卵。沒有蓮燼的庇佑,外面那些魔君能把我活剮了。
就在我以為我要和蓮燼一起完蛋了時,大地似乎晃動了一下,我聽到了隆隆的響聲,有兩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爆發出了驚人的能量。
「天界,打進來了。」
碧嫵說起這個消息時,聲音絲毫未見慌亂。我不由得捏緊棋子,多看了她兩眼。
再如何粉飾太平,天界和魔界遲早要打這一仗。我沒想到會是東君先動手,而且挑了這麼一個曖昧的時間點。莫非他聽到了什麼風聲?
我以為魔族多少會有些猝不及防。奇怪的是,他們出奇的鎮定,甚至是心懷期待,一點也沒覺得眼下有什麼不妥。
而碧嫵來,只是為了知會我一聲,魔族為了慶賀開戰,會在第九重天舉行永夜祭典。這將是近百年以來魔族最大的集會,不論身份和血統,任何人都能來徹夜狂歡。
我不抱希望地問我是否能去。得到的竟然是肯定的答案。一時間,我把不準這是蓮燼的意思,還是出了別的事。
上一次的合歡宴已經被我搞得不能更糟,別說旁人,我自己都懷疑我這次是不是又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彷彿洞悉了我的念頭,碧嫵撫慰我道:「娘娘放心,我會一直跟在您身邊的。」
「那可真是麻煩你了。」
話說得再動聽,也不過是監視。和蓮燼一樣虛偽。
通往第九重天有專門的傳送法陣。
臨行前,碧嫵捧出了一堆木質面具讓我挑選。
魔族建立不久,三十六位魔君征戰妖靈界,打得半個妖界昏天暗地,永遠見不著白天似的,史稱永夜之戰,那之後,妖族向魔族稱臣一百年,直到現在都沒完全抬起頭來。這些面具是為了紀念永夜之戰而作,有代表各位魔君的,也有幾個大妖怪的形象。最受歡迎的是一個月白色的笑臉面具,碧嫵說:「那是夜君的化身。」我聽到夜君二字,趕忙把手縮了回來。
我的目光落在一個艷麗的火狐面具上,不知怎麼的,想起了曲寄微和我說的男火狐初戀。
「就這個好了。」
微笑著把面具戴上,片刻功夫,碧嫵也把她的面具戴好了。
傳送法陣的落點在一個叫靈訣島的地方,四面環海,有山有水,富有魔界特色的建築穿插其中,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都是戴著面具在夜幕燈海中徜徉的身影。我和碧嫵在人群中穿梭,在這裡,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的身份。新鮮的海風呼呼地灌進領口,吹起鼓鼓的衣袖,這感覺,是久違的自由。
「這位姑娘,龍角獸了解一下?」一個瘦到皮包骨頭的小人坐在一匹漂亮的魔獸上,把著松枝一般粗壯的獸角朝我探出腦袋來,「剛出生不久,還沒認過主人呢。只賣兩百金。」
「吐真水!吐真水!喝了就只能說真話的水,想知道對方心裡有沒有鬼嗎?你還在猶豫什麼?一瓶吐真水,你們之間將沒有秘密。」
「上等紫晶魔砂,煉器必備!」
……
吆喝聲此起彼伏。趕上這樣的集會,很多人都把自己平日的珍藏帶來了,和異人館商販不同,他們的東西不全是給錢就賣的,更多的是以為換物,若沒有看得上眼的寶貝能換,乾脆就不賣了。在我的印象中,魔族都是兇殘自私的,他們揣著寶物洋洋得意的樣子,倒是傲慢得有點可愛了。
我看上了其中的一副畫,咋一看沒什麼特別的魔力,只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坐在畫中的鞦韆上,沖我眨眼笑。「這是我已故的妻子。我有一隻通靈筆,能讓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在畫中動起來。」我這才明白過來,他賣的是筆,不是畫。
而我看上的也不是畫,是作畫的人傾注的一捧深情。
魔族人骨子裡最嚮往自由,他們不屑於被庸俗的感情束縛,因而大多數只是為了對付發情期才走到了一起,只有極少的人是因為相愛而結合。比起契約和儀式,他們更喜歡以情人的方式相處。看上眼了就在一起,厭倦了就分開,甚至沒有多餘的告別,便天各一方,有緣再見。這是他們所認為的浪漫。
「姑娘,我很喜歡你的聲音,有興趣跟我走嗎?」正如這樣,隨處可見的告白在身側響起,不等那魔女有什麼反應,另一個橫刀奪愛地就走出來說,「她是我先看上的,不想死就滾。」兩股剛烈的靈力在空中相撞,引來了一陣驚呼。他們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打了起來,打到一半,那魔女突然衝上來,抱住其中一個的脖子,摘下面具吻了上去。
隨後,贏得了魔女芳心的男人拉起她就跑,走的時候還撞著了我的胳膊,在刺耳的笑聲中,他們跑了幾步,情不自禁地又吻在了一起。
我不是沒聽說過這樣的事,如今親眼見著了,說不上討厭,只是受到了震撼。
或許我依舊無法認同他們這種自由得過了頭的感情,但不再覺得不可理喻。
為了避免被瘋玩的人群衝散,碧嫵拉著我往高處走去。我想說,其實不用太過緊張我的,我不會在曲寄微生死未卜的時候策劃逃跑。但周圍驀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腳底下的地有數條光脈在飛速穿梭,很快,地面上的雜草和塵土都消失了,靈訣島變得晶瑩透明,通透得可以看見地下涌動的水波,我們像是踩在一塊巨大的琉璃冰面之上,又像是站在幾萬尺高天際。
離我不遠的地方,一座同樣晶瑩的聖殿破冰而出,緩緩升到了半空中。
「是血君!」
一呼百應,大家高聲吶喊著千雪的稱號,伸直了脖子,只為一睹她的尊容。聖殿里走出一位戴著紅寶石面具的魔君,他身形結實,但並不魁梧,一揮手,點亮了聖殿前的七盞長明燈,映得面具上的寶石熠熠生輝,十分攝人心魂。
他揮舞權杖指向地面,聲音雄渾而高亢,傳遍靈訣島的每一個角落,「喜歡你們所在的地方嗎?這是陛下賜予大家的禮物。」
原本呼叫血君的聲音,讓一聲聲的「陛下」和「帝尊」壓了下去。
有大膽的魔族跳起來說:「血君!你是不是把帝尊藏起來了?我們要見他!」
「是啊!馬上就要開戰了,我們要見帝尊!」
「每次都是你,太沒意思了!」
我也忍不住混在他們之中叫了一聲:「你真的是血君嗎?!」
被喚作「血君」的男人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自在地扶了扶面具,輕咳一聲道:「放肆!教訓鳳赫那隻黃毛小雞,難道還用帝尊親自出手?來人,獻戰俘!」
話音剛落,一條足有一座聖殿寬的冰火巨龍便從海底沖了出來,它帶起來的水浪沖得岸邊的魔族們摔了幾個跟頭。在一片罵聲中,巨龍高傲地昂首,一隻冰角,一隻火焰角,昭示著它獨一無二的身份。
碧嫵驚訝地說:「那不是東君的坐騎嗎!」
「那正是小黃雞的坐騎!」血君絲毫沒有他做小姑娘時的嬌柔可愛,他迎面飛向巨龍,手中的權杖化作一柄冒著血光的□□。
一龍一槍在靈訣島的上方廝殺纏鬥,電閃雷鳴,冰火交加,各種各樣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啪!」
槍桿敲在龍鱗上,爆出了一串火花。緊接著,又是一聲悶響,龍的尾巴掃過島上的一排樹,樹榦應聲而斷。如此富有力量的表演,讓歡呼聲不絕於耳,更使人振奮的是,血君的頭髮被火焰燙焦,正滋滋地冒火,他的身上被冰錐破開了好幾道口子,鮮血噴洒而出,所有人都體會到了這場搏鬥的殘酷,但沒有一個人害怕,大家的眼裡都冒著狂熱的光,有的已經舉起了武器,躍躍欲試。
血君也沒有令他的崇拜者失望,他怒吼一聲,利刃穿透了龍的眼睛,趁著巨龍掙扎之際,翻身騎上了龍頭,掌控住了一隻鋒利的冰角。
「來人!獻戰俘!」他嘶聲喊道。
頓時,水中冒出許多囚籠,每個籠子里都關押著一名天界的戰俘。
「來啊!一起!」
一聲令下,囚籠頃刻間紮成碎片,戰俘們掙脫枷鎖,和泉涌而上的魔族們戰成一片。
我微微戰慄地望著那群失去了理智的人,碧嫵握住我的手道:「這就是永夜祭奠,魔族最原始的尋歡方式,娘娘習慣了就好。」
沒有尊卑,不講身份。面具下是一個個陌生而孤寂的靈魂。他們因為本能而舉刀,因為本能而相愛,飲酒、高歌、嬉戲,不懼死亡。
我站在中間不知所措,碧嫵拒絕了幾個魔君的邀請,笑著對我說:「娘娘,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我跟著她一路分開人群,竟是朝一處人煙稀少的湖泊走去,她取下面具透氣,笑吟吟地朝我伸出手,我正要搭那一把手,突然,有人從身後拽了我一把。
「是誰?」
我看到碧嫵臉色大變,全身像是被制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一隻手粗暴地拽起了我的袖子,拖著我往相反的方向走。
「別說話,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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