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囚徒(下)
?「叩見王妃。」所有人都向我下跪,姜卓猛地轉過身來,滿臉的震驚。
阿仕扶著我走到刑架的前面,我凝望著眼前的人,心中一下翻滾過很多的情緒,「明磬。」僅僅兩個字,幾乎要讓我痛哭出聲。
他的目光膠著在我臉上,神采飛揚的臉,還留有兒時的很多東西,天真的笑臉,乾淨的眼眸,還有那一聲飽含感情的呼喚。當他喚我「小萱」的時候,我彷彿看到了秀美的麗都,我在聶府的花園裡和他一起爬樹,一起扯掉侍女們綺麗的腰帶,一起上課讀書。時光過得那麼快,記憶埋得那麼深,彷彿這一年多的時光,已經將很多東西拉遠,到了再也看不見的盡頭。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我看著他身上的傷口,哽咽著問,「被你哥知道,會多擔心。」
「小萱,我什麼都沒有做,你信嗎?我總感覺有人把我跟龍溪的官兵牽著鼻子走,我每次跟他們起衝突的時候,雙方好像都有血海深仇,可明明每次……」他看了姜卓一眼,止住了要說下去的話。
龍溪府的知府和提督我知道,都是兢兢業業的好官。自從龍溪的匪盜被湛虜蕩平,龍溪府也開始漸漸地走向繁榮。先前時有聽說龍溪府與和國的邊兵生衝突,但沒有想到聶明磬也牽涉其中。石頭不會無緣無故就把他抓回來。一定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或者根本就在計劃外的東西。
「阿寶,馬上回去!」姜卓走到我的身後,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攬進了懷裡。聶明磬看著我們,眉頭皺在一塊,忽而,他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肚子上,瞳孔放大,「小萱,你……」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以證實他未出口的疑問,但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臉上的失望之色。
「卓……」我懇切地望著姜卓,姜卓皺著眉頭看我,抓著我的手臂收緊,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我能讀懂,可我的心放不下,童百溪是猛虎,隨時有可能做出對聶明磬不利的事情,把他放在這裡一刻,我都不會安心。
童百溪忽然喊道,「來人,上大刑!直到犯人招供為止!」
「不能用刑!」我拚命地掙脫開姜卓,衝到童百溪的面前,童百溪連忙躬身後退,「王妃,他殺了龍溪的知府和提督,您知道的……」
「你親眼看到了?」我皺眉打斷他的話。
童百溪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的黑暗愈濃,「臣並未親眼所見,但是,湛將軍派人把他押解進都,您難道懷疑天朝的神將軍?」
我逼近一步,「湛將軍有口令?把定王押解進京的人在哪裡?我與他當堂對峙!定王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絕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就算龍溪的知府和提督死於他的手下,也必然是事出有因!」
童百溪頗不以為然,也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他側頭用一個眼神示意行刑的壯漢,壯漢立刻上前。「今天誰都不準動他,否則,殺無赦!」我轉身瞪向大漢,大漢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王妃休要阻擾大事!」
姜卓看了我一眼,搶先說道,「孤說過事情尚有疑點,太師便不要再咄咄逼人了。和國是大國,並不是像東部小國一樣需要昊天的幫扶。相反,若善於打戰的明皇舉兵犯邊,對天朝並不是什麼好事。」
官員之中無人敢再言,默默地退到童百溪的身後。老傢伙本來牢牢地掌握著全局,我一來,他似乎失掉了先機。
「王。」他仍沒有死心。
但姜卓的態度忽然強硬了起來,不顧他的勸阻,把聶明磬先行收進了天牢。最後,姜卓吩咐了言默一番,言默先行離去,我被他強行抱出了陰暗潮濕的天牢,一路上他疾行如風,冷著臉,好像很生氣。我心裡是極怕他火的,可自知做了錯事,便乖乖地不說話。
我們很快地回到了逐日宮,阿仕跪在殿上等待處罰,他把我放在地上,負手走到了書桌旁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們都嚇了一跳。
「王妃有孕在身,還請陛下處罰奴婢就好。」阿仕俯身磕了個頭。
我忙說,「要罰就罰我,跟阿仕沒有關係!」
「戚璟萱!」他幾步走到我的面前,抓著我的手腕惱火地喊道,「你真以為我不捨得罰你了是不是?!我非把你關起來,讓你好好反省一下不可!」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眼冒金星,但還是倔強地說,「我不能放著聶明磬不管,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什麼打算,因為你都不告訴我。可無論你跟泥鰍在謀划什麼,我都不能袖手旁觀!你要罰我,我也不後悔!」
「你!」他揚起手,我終於支撐不住,歪倒在他懷裡。
「阿寶!」他一驚,連忙抱住我,臉上的怒火煙消雲散,「快告訴我哪裡不舒服?阿仕,馬上去把太醫院的當值太醫全部招來!」阿仕一邊應著聲,一邊匆匆地跑了出去。
看著他緊張的神色,我放下心來,虛弱地笑道,「你不生氣了?」
他把我抱回寢殿,小心地安放在床榻上,嘆了口氣,「阿寶,你不是小孩子了。我要保護你和寶寶,就必須做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是你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卓,童百溪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他有些訝異,但隨即說道,「其實王朝大戰之後,童百溪像一股隱形的力量,制衡著五部卿,而泥鰍是牽制他的唯一力量。父王留下的老臣,大都奉行著古訓,我也曾幾次想要革新,都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泥鰍這才想到要在朝堂注入新血。童百溪肯妥協,也是因為他對童夢蝶有期望。但你是他算不到的那個意外,如若你是尋常的女子,他會無所顧忌地用各種方法打壓你,但幸好你是阿七的女兒,阿七在軍中的威望很高,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摸著他的臉說,「他不敢動我,還有一個原因是你,對不對?」
「是,我愛你,用我的全部愛著你。阿寶,有了寶寶之後我才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早已經重過了山河。」他盡在咫尺的臉,像一塊吸附力極強的磁石,我吻上他的嘴唇,纏上他的舌齒,恨不得把他口中的一切都裹挾入腹,「我愛你,我也愛你。」
我好想告訴你,其實我的夢中一直有一匹長著翅膀的馬兒。那一年你把你的手伸向我,帶我離開夢碎之地,我在你的馬背上感覺到了飛翔的快意。那一次我遠行歸來,你帶我俯瞰王城的壯偉,你牽起我的手的時候,山野中的精靈彷彿坐在我們的身邊愛慕地看著你。於是從此,有一雙潔白的翅膀落在我的胸懷裡,我雙手捧著心愿,你的愛做翼。
我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問,「卓,要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他輕撫我的背,細碎的吻落在我的耳畔,「會。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他已經察覺了我的心意,因為我的心事從來瞞不了他。他有一雙能讀懂我的眼睛。可他沒有點破,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讓太醫給我會診開藥,喂我吃點心,然後陪我安睡。
黎明之前,我摸索著夜的影,來到了天牢的入口。原以為會遇到阻攔的守衛,卻沒有想到入口處空無一人。四周靜悄悄的,我安撫著自己狂亂的心跳,自壁上取了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底層走去。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的動響,我連忙回過頭去。
阿仕接過了我手中的火把,在前面帶路。
我有些感動,叫道,「阿仕。」
阿仕沒有回頭,聲音依舊輕柔,「殿下把奴婢送過來的時候,奴婢就下了保證,不論您做什麼,奴婢都要跟隨著您。」
偌大的天牢,空蕩蕩的,好似沒有一人。我跟阿仕都很詫異,竟然尋不到一個值夜的官兵。放鑰匙的銅環就掛在牆壁上,阿仕取了下來,走到關押聶明磬的牢房前。
聶明磬聽到腳步聲,迅地轉過身來,看是我們,頗為驚訝,「你們怎麼來了?」
阿仕迅地打開天牢的大門,把他放了出來。
「定王,此地不宜久留,請離開。」阿仕忽然握住聶明磬的手,聶明磬深看她一眼,本欲出口的疑問全數吞回了肚裡,「他讓你來的?」
阿仕點頭,「奴婢先代為謝謝您。」
我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只是催促著他們快些離開。阿仕對王宮早已瞭若指掌,所以一起走到了沁湖旁邊,我就讓她帶著聶明磬先走,我則獨自返回逐日宮。
聶明磬看著我,似有千言萬語。若不是當下的情況,我真的很想與他暢談幾夜,可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我一邊推著他往前走,一邊察看周圍的情況,「不要再耽擱了,若你及時趕回,也許能挽回兩國的誤會。」
「小萱,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幸福嗎?跟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一樣。」
我輕笑,「明磬,我早已經不是小丫頭了,但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我很幸福。」
阿仕終於把他拉走,他又回頭看了好幾眼,身影終於消失在夜路的盡頭。我轉身,驚見泥鰍自月色下緩緩踱步出來,側頭望了眼他們消失的方向,問道,「走了?」
我原還擔心他是來攔截的,聽了他的話便放下心來,「走了。」
「如此,那我便把天牢的守衛派回去。」泥鰍懶懶地看我一眼。我一驚,天牢的守衛是他撤走的?但隨即反應過來,忙拉住他,「不要告訴他好不好?我怕他生氣。」
泥鰍輕哼了一聲,「現在知道怕了?下決心做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你認為如果沒有他的肯,我能有多大的權利把天牢撤空到沒有一個人守備?他不讓我現身,可我偏要在你面前出現。他為你做的事情太多,不為你所知的也太多,我不想要加上這一件。」說完,泥鰍甩著袖子就往前走,我怎麼叫也叫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