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02
哪知他話音剛落,稍安靜片刻的小白狐就和發瘋一般,若不是他躲得及時,差點就要咬上去。
宿寧止也被嚇到了,抱著小白狐不知所措。
男子收回手,斂了斂笑容:「看來便是了。」
「它?」宿寧止不知所措。小狐狸的狀況看起來很糟糕。
男子拈了清心訣,對著小白狐一點,小白狐即刻便安靜下來,在宿寧止懷裡沉沉睡去。
宿寧止更著急了,扯著男子的衣袖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且放心,它並無大礙,到了時候自然會醒。」男子道,「我先送你回藥王谷,到了那裡再說。」說完好,他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略有些生硬,又補了句,「好嗎?」
宿寧止點頭。
到了藥王谷,那男子帶著宿寧止一路走去,路上遇到的人見了他紛紛行禮,喊他一句「二爺。」
藥王谷是依山而建,面積大,地面凹凸不平,可勝在藥材多,就地取材用之不盡。
拐過七彎八繞,來到一扇高大的門前,男子剛要抬手推門,就被宿寧止扯住了衣袖。
他低頭看她。
「名字。」宿寧止說,「你的。」
男子微怔,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執起她的手,邊在她小小的掌間一筆一劃寫著,邊慢慢地念出來:「南,祁。我叫南祁。你以後可以叫我南祁世叔。」
宿寧止點點頭,笑了起來。
南祁帶著宿寧止進屋。這是一件陰面的房子,高大的古木架子上堆放著層層疊疊的藥盒,房間由一道暗色屏風阻隔開,簡單卻不簡陋。
宿寧止聞著濃郁的藥材味,抱著懷裡的小白狐,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南祁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轉頭看她:「害怕嗎?」
宿寧止點了一下頭,繼而又搖搖頭。
說話間,從屏風裡面走出來一個人,留著很長的鬍子,蓬頭垢面。那人的個子很高,比南祁還要高一頭,這對小宿寧止來說簡直就是巨物一般的存在。
宿寧止抬頭看著他,暗地裡卻悄悄攥緊了身旁南祁的衣衫。
「這就是行之的女兒嗎?」怪人看向宿寧止。
宿寧止微抖一下,低下頭,躲在了南祁的身後。
「莫怕。」南祁拍了拍宿寧止的頭頂,轉而對怪人道,「大哥也是,不是讓你收拾一下再出來嗎?到底是孩子,嚇著了怎麼辦?」
怪人摸了摸後腦勺,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忙起來就忘記這事了。」
南祁抓著宿寧止的手將她帶出來,對著她介紹:「這位也是你的世叔。他叫做南曄,你可以叫他南曄世叔。」
宿寧止低著頭不說話。
「莫怕。」南祁又安慰了她一遍,「他是來幫你看病的,他……算是個好人吧。」
這語氣略帶著嫌棄。
南曄嚷嚷著想要抗議,但見宿寧止害怕他的大嗓門,當即噤了聲,也不敢再多言。
有南祁在一旁守著,宿寧止才勉為其難讓南止幫著把了脈。南曄的臉色本來就黑,把著脈也看不出變化,倒是一旁的南祁看出了點什麼來,神色漸漸變得不好看起來。
「平日里會無端感到難受嗎?」南曄問她。
宿寧止看了看身邊的南祁,南祁朝著她點點頭,她才回答:「心口……膝,蓋……手……腿……會……」
「會什麼?」
「……會疼。」
南曄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儘管動作很小,宿寧止還是察覺到了。她垂下眼眸,安靜地看著懷中的小狐狸。
南祁看出了她的情緒,俯下身,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個小燈盞,上面就像走馬燈一樣變換著不同的畫面,宿寧止被吸引過去,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送給你,可好?」
宿寧止露出笑容,漾起的小酒窩很討喜。
「這是千繪盞,可以記錄你的聲音,亦可記錄你想要收藏的風景。」南祁細心和她講解。
聽到他的話,一旁正在琢磨方子的南曄抬頭看來,稍稍露出驚訝的神情。
待南曄悉知了宿寧止的狀況,就找來先前照料她的女修帶她去休息。臨走時宿寧止忽然站住,扯了扯南祁的衣袖。
南祁低頭看她,耐心地等她開口。
「它。」宿寧止看了看懷中安靜睡去的小白狐,又抬眼看著南祁,「怎麼,辦?」
南曄聽到宿寧止的話,也跟著多看了兩眼,見她懷中的小白狐周身繞著靈氣,來了興緻:「這是……」
宿寧止抱緊了小白狐,轉過身去,生怕南曄和她搶似的。
南曄被逗樂了:「你放心,我對這些個東西不感興趣,不和你搶。」
宿寧止垂著眸恍若未聞。
「我檢查過,它的傷不是一般的傷,這裡恐怕治不好。」南祁說道。
宿寧止的小臉微微垮下來。
「等你病稍好些,我帶你去凜州,那裡的靈氣濃郁,適合他養傷。」南祁掐了掐宿寧止的臉頰,「可好?」
宿寧止這才滿意,揚起笑臉點點頭。
女修將宿寧止接走,屋子裡就只剩下南家兩兄弟,南祁看向南曄:「她這病……是好不了了嗎?」
南曄搖搖頭,只說了一個字:「難。」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宿寧止出生於修真世家,但是初次見面,南祁卻在她身上幾乎感受不到靈力,這份不尋常不算什麼好兆頭。
南曄卻提起另一件事:「你對小姑娘倒是上心,那千繪盞你留著多少年了,竟是說送就送的。」
南祁面不改色:「你多心了。」
「是嗎?」南曄抬眼看他,「你不過大她十幾年,在修道界上百年都不算什麼差距,誰知你是不是存了什麼心思。」
南祁皺眉:「她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我再頑劣,總該知道點分寸。」
南曄沉默片刻,嗤笑一聲,搖著頭:「這世道早就不是老實人的世道了。」
另一邊帶著宿寧止去休息的路上,年長女修看了看她懷中抱著的小毛球,說道:「還是把它帶來了?」
宿寧止垂下了眼睛。
女修倒是沒有責備她,只道:「身體可有什麼不適嗎?」
宿寧止搖頭。兩人之間暫且沉默下了,過了一會兒,宿寧止忽然抬起頭,看著女修道:「阿素。」
名叫林素的年長女修回看她:「何事?」
「阿爹?」
從平襄出發之前,林素曾告訴宿寧止,到了這裡就能見到她的阿爹,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的親人。
林素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出口。沉默一陣,她道:「你阿爹很忙,過段時間……等過段時間,他就會來看你。」
宿寧止不疑有他,很乖巧地點點頭,不說話了。
然而她不知道,這過段時間,一過就是好多年。
*
到了晚上,小白狐終於醒了過來。經過南祁那件事後,它對宿寧止越發的依賴。這或許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畢竟以它現在的情形,也只有待在宿寧止身旁才稍感安全。
宿寧止在平襄沒有同齡的玩伴,再加上身體弱的緣故,林素不同意讓她去豢養靈獸,她就一直這麼孤孤單單地活著,偶爾聽到牆外有孩童玩鬧的聲音,艷羨不已,卻不被允許出去。
因為她是宿家唯一的大小姐,哪有大族的孩子,成天跟著凡人的小孩到處跑呢?
提了兩三次,被拒絕了兩三次,後來宿寧止只是看著,再羨慕也不會提出請求了。
也因此,宿寧止對小白狐格外珍惜,就連晚上睡覺也寸步不離身。
半夜,也許是這些天來舟車勞頓,宿寧止再次舊病複發,心口一陣一陣絞著痛。她坐起身來,雙手抱著膝蓋,小手小腳都是冷冰冰的,儘管蓋著很厚的被子,卻仍是全身發抖。
她總是隔三差五身體就出些問題,一開始她還會喊疼,還會去找阿素或其他女修,時間一久,她習慣了這樣的病痛,也很少再去找他人幫忙。
反正她只是個會麻煩人的討厭鬼,能安靜,就安靜一會兒吧。
睡夢中的小狐狸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睛。身邊裹著被子的小姑娘瑟瑟發抖,窗外有餘光,透過遮窗戶的輕紗,照進來,落在床前,如水一樣清冷。
小姑娘就這樣緊咬著牙,爭取不發出一點聲音。
小白狐從床榻上站起身來,靈巧又熟練地躍上一旁的桌子,從打開的包裹中叼出一素白瓶子,又掉轉身,重新回到宿寧止的身邊,用腦袋拱了拱她的胳膊,讓她看它。
那瓶子葯是之前宿寧止犯病林素給她吃的,只一次小白狐就記在了心裡。只是它不知道,這葯對現在宿寧止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她病得越來越嚴重,若不是如此,宿逸行也不會考慮接她來淇州。
不過宿寧止還是拍了拍小白狐的小腦袋,和它認真地道了謝,取過葯服下。
小白狐攥緊了宿寧止的懷裡,從她的臂彎間探出頭來,乖巧地盯著宿寧止看,在她不經意流露出脆弱的片刻,輕柔地舔著她的手。
那觸感,溫熱得就像是寒冷冬夜唯有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