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玩家見面會(六)
南京路,川味火鍋店。
室外是冷的,但酒肉下胃,室內卻熱得讓人忍不住脫掉了羽絨外套,實在是「圍爐聚炊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中」。
一群現實中身份各異的陌生人,因虛擬網游結緣,在一座陌生城市聚在一起,想想實在是一件令人愜意的事。
這一頓火鍋吃得季芒身心舒暢,飯桌上的活躍者也非他莫屬,但每當有話題扯到展瑞身上,季芒都會自覺閉上嘴,在他人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切換成吃貨模式。
「啥,幫主他明天到上海?!」貓聽到這一消息后,言語中難以掩飾她的欣喜若狂。
「bingo!」塗舟遠解釋道,「風哥不是剛忙完生意上的事,要參加一個大學同學的婚禮嘛,巧的是,他那同學的婚禮就在上海舉行。」
鬍子大叔:「本想著接著這次機會來上海玩一趟,見見你們,可惜了風哥有事不能來,現在這一神轉折,我只能說這波不虧啊!」
「終於能見見咱們高大上的幫主了。」迷弟沙繆如是道。
作為一個本質上的外人,這種內容季芒自然是插不上話,只剩下吃了。所以當別人還在邊吃邊聊,他卻已經吃撐了。
季芒坐姿懶散,他象徵性地將手搭在肚子上,扭頭湊近胡桃道:「奸商有說什麼時候到嗎?」
在季芒和胡桃都沒注意到的地方,是展瑞情不自禁將視線移到他倆咬耳朵的動作來。
然而「咬耳朵」是展瑞自己遐想而生的詞,事實上,季芒和胡桃也不過是處於正常交流的距離。
「明早到,」胡桃回憶了一番,又道,「他已經猜出來,我把他也來上海的事告訴你了。」
季芒挑了挑眉,道:「還不想讓我知道,他該不會是真的要堵我吧?」
胡桃逗他:「這我可說不準,誰叫你放他鴿子。」
「他要是揍我,你可得罩著我啊。」季芒將手肘隨意搭在胡桃一邊肩膀上,做出個在外人看來很是親昵的動作。
「看情況,誰知道奸商是不是像小鬍子這樣的重量級人物。」胡桃朝季芒咧嘴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那麼一絲寵溺的意味,不過他正在跟季芒打語言上的太極,畢竟,關鍵時刻他還得明哲保身不是。
這種親密的氛圍來得很理所當然,胡桃跟季芒關係好,即使只是網友,但也見過面了,對老朋友來說,做出這種非常親密的動作自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展瑞就不這麼想了。
那邊結束了開小會,這邊卻還沒反應過來。
切回幫派聊天模式的胡桃還好,沒注意到展瑞正看著方才正在交談中的他倆,但季芒猝不及防就跟展瑞對上了視線。
這視線交匯進行得毫無徵兆,展瑞內心起了漣漪,然多虧了他那一張面癱臉,多多少少存有的心虛也能很好的藏著,真沒讓季芒看出個端倪來——比如「這貨居然偷窺我」之類的。
所以,季芒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難道是我牙里卡著青菜被展老二看到了?!所以他才會一直盯著我看。
腦袋裡冒出這一反應的同時,季芒緊張地閉上嘴巴,掩飾似得將視線移向別處,眼睛還眨巴眨巴個不停,像閃爍無數光芒的小星星。
他這動作不做還好,一做,展瑞就感到心頭像是被人射了一箭。
實在是太、可、愛、了。
可偏偏他心裡還不能承認這貨的可愛,這真是真真實實的憋屈到內傷。
展瑞淡定地望向別處,表面上絲毫沒表露出半點心虛。
一頓飯結束,眾人都很是滿足。
但一走出火鍋店,那徐徐升起的滿足感卻被下著的暴雨給澆滅了。
妖風大作,暴雨襲城。
眾人站在屋檐下的店門口,都擔心會不會被濺起的雨滴弄濕了鞋子,他們可是都只穿了一雙鞋子來的啊。
這家火鍋店距離他們住的酒店不算遠,但下這麼大的雨,天氣又這麼冷,冒雨趕回去是很不現實的,所以胡桃提議道:「咱們七個人,可以打兩輛車回去。」
「要不滴滴吧?這裡人超多,車子卻沒見幾輛。」說罷,貓拿出了手機道。
塗舟遠剛打算說也行,手機鈴聲恰好在這時響了起來。
展瑞看了他一眼,塗舟遠將視線從顯示來電中的手機屏幕移回,朝展瑞說了一句:「沒存的上海號碼。」
「接吧。」展瑞隨口道。
塗舟遠聽罷,劃開屏幕,接了電話。
「喂,塗哥好,我是張全恆,不知道塗哥還有印象嗎?」電話那頭的人一上來便自報家門。
眾人為躲雨都站得很近,從電話傳出的聲音自然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展瑞皺著眉頭問塗舟遠:「張家老幺?」
塗舟遠朝展瑞點點頭,又回了電話那頭的人一句:「記得,有事?」
展瑞和塗舟遠都對張家有印象,張董開的物流公司,算是這一行里賺得比較多的一家,所謂的「有印象」無非也是展塗二人明白,在生意上,張董是那些想跟他倆家裡公司走得近的人之一。
而這個張全恆,就是張董的小兒子,正在上海念書。
展瑞這一圈人,誰家裡不是有權有勢,不過能跟展瑞走得近的,都不算是玩得過分的人。
這張家老幺,卻是在他們這票人口中出了名的「愛玩」。
家裡資產沒上億,卻又玩得很瘋的那種,一般富二代愛玩什麼他就玩什麼,無非就是跑車、房子、女人之類的。
怎麼說,展瑞和塗舟遠對張家老幺還是挺嗤之以鼻的,不過話說回來,這人怎麼會突然給塗舟遠打來電話。
「哦是這樣的,我從父親那聽說塗哥跟展哥今天到的上海,我剛才路過南京路看到你們了,但怕打擾就沒上前打招呼,現在下雨了,不知道塗哥和展哥打算怎麼回去,我這邊倒是挺多車的,塗哥要是不嫌等幾分鐘,可以……」
塗舟遠好笑的扯了扯嘴角,心想還有這麼巧的事呢,真當他是傻的?
「讓他接我們。」展瑞雙手疊在胸前,語氣中滿是等著好戲的味兒。
塗舟遠用唇語對展瑞道:「你確定?」
展瑞不說廢話,只點了點頭。
塗舟遠意會,朝電話那頭的張全恆道:「那你來吧,兩輛車,知道位置不。」
「知道知道,想不到塗哥跟展哥居然還上這麼平民的店,」只聽張家老幺奉承道,「那辛苦塗哥展哥再等一會兒,我現在跟兄弟就在外灘這附近,馬上能到。」
「行,謝了。」說罷,塗舟遠就掛了電話。
「所以咱們不用再找車了是嗎?」貓朝塗舟遠問了一句,正好估計這附近滴滴的人太多,沒有司機接他們的單子。
「對,有車子來接咱們。」塗舟遠答道。
貓順口問了句:「是你跟副幫的朋友嗎?」
塗舟遠和展瑞對視了一眼,接著,塗舟遠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不不不,我和老二可沒承認哈。」
張家老幺也不知道是從哪弄來展瑞和塗舟遠的行蹤,外邊大雨磅礴,眾人等車來之際,塗舟遠小聲問展瑞:「你不是挺不愛跟張家小子那類人湊一塊兒嗎,他就想來套個近乎,你怎麼就同意讓他來了?」
展瑞臉上沒什麼表情:「日後總得合作。」
塗舟遠簡直難以置信這話是從展瑞口中吐出來的,他詫異道:「你該不會是朝命運低頭了吧?終於打算繼承你家偌大的家業了啊。」
展瑞明顯不想多說。
塗舟遠記得前幾天的展瑞還不是這樣的,他知道展瑞一直想做個醫生,否則當初高考結束,也不會頂著那麼大的壓力偷偷報了醫科大,前幾天在醫院實習,展瑞忙裡忙外,為了不被發現,還住進了離他爸住的地方最遠的別墅。
只聽塗舟遠小心翼翼詢問:「展叔發現你們老師給你聯繫了實習醫院的事了?」
「這倒沒。」展瑞道,他剛想說些什麼,兩輛豪車就從遠處路過朝他們開了過來,最後停在躲雨的眾人面前。
一輛賓利,一輛法拉利。
季芒即使再不懂車,也不難看出這兩輛車的價值不菲。
車都來了,塗舟遠趕緊招呼眾人上車。
雨下得大,季芒完全是跟胡桃的尾巴躥進車裡的,等他一上了車,直接傻眼了,怎麼上的是展瑞也上的車。
屁股都已貼到坐墊上,這時候他想下車也已經晚了。
季芒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啊。
塗舟遠報了地址,車子就已一種近似於漂移的方式開了出去。
一路上他們說的什麼季芒都聽不懂,什麼x總啊,什麼xxx公司啊,反正在季芒看來,都是客套來客套去的內容,不過他倒是聽出了開車來的人雖然一直在跟塗舟遠說話,卻想方設法地要巴結展瑞。
不過,關他屁事呢。
回到酒店,張全恆也不再打擾,留了名片就跟他的狐朋狗友回去了。
一行人進了大廳,上了電梯后,季芒發覺喉嚨有點兒痒痒的,不自覺咳了幾聲。
胡桃關切道:「感冒了?」
「還好。」答是這麼答,但季芒的確感覺自己有點兒著涼了,他不清楚上海的天氣如何,穿得似乎有點少了。
還沒等胡桃說了什麼,塗舟遠搶先道:「老二有葯,他是醫生,你懂的。」
展瑞沉默不做聲,季芒一臉EXCUSEME的表情。
電梯恰好在四樓停下,除了胡桃和季芒,眾人都出電梯,塗舟遠朝季芒道:「你上去好好休息哈,待會兒我和老二拿葯給你。」
說罷,也不顧展瑞的臉有多臭,塗舟遠推著展瑞就消失在季芒面前。
電梯門合上。
胡桃一臉疑問的望向季芒,季芒扶額:「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501室外。
結果來送葯的也只有展瑞一人。
「他著涼關我什麼事?」這是剛才展瑞面對翻著他的行李,從他的箱子里找到藥盒的塗舟遠所說的話。
塗舟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是你的病人吧,醫者仁心你懂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你造嗎?他著涼是好的,要是膝蓋的毛病有後遺症了,你說你行醫的招牌還保得住嗎你?!」
「……」展瑞心想,我他媽就拍個CT,我到底怎麼他了我?!
不過說實話,如果他真的不想來,塗舟遠是怎麼強迫也強迫不來他的。
說到底,他的確有點擔心季芒會生病。
不過這擔心是出於對自己曾看過的病人,還是什麼別的身份,就不好說了。
展瑞敲了敲門。
腦補出著涼后沖了個熱水澡的季芒,裹著浴巾,濕著鬢髮,看上去稍微有點兒虛弱,應該是這樣的沒錯。
結果門一打開,展瑞三觀都碎了。
借著季芒打開了門留出的一條大縫,展瑞看到開著暖氣的室內地板上坐著大概三人,拿著撲克牌也不知在幹嘛,總之玩得正歡是沒錯了。
只見季芒的額頭上頂著個沒畫完的烏龜,他看了看門外的人竟然是展瑞,震驚不已,心想不會真的這麼好心給他送葯來吧。
許佳凌在裡邊催促了聲:「娘子,誰敲的門啊,儂怎麼還不進來?」
剛才季芒把胡桃介紹給江逸和佳佳認識,神經病四人組開創了一種用撲克牌玩的夫妻比拼遊戲,每一局輸的人被其他人在臉上畫烏龜,這一局剛結束,許佳凌跟季芒恰好是夫妻關係。
季芒朝裡邊的人回了句:「夫君,等等我!馬上就來!」
而後,季芒又扭回了頭,一手撐著門邊,語氣很是輕浮地問展瑞:「幹啥啊?」
受寒著涼,身體虛弱,果然他想太多。
不務正業,生活紊亂,這才是真!
氣得展瑞把手上的藥盒往裡一扔,反手就把門給「砰——」的一聲關上。
好死不死的,那藥盒砸到了季芒的腦門上。
「我日你祖宗啊!」季芒捂住腦門,那叫一個憤怒,還他媽的來送葯,那貨是要來砸死他啊?去你媽的,有病吧?!
江逸不明所以,問了聲:「咋了,究竟是誰啊?」
季芒怒吼:「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