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白蕖

71.白蕖

「啊......」

待產室發出一聲嚎叫,外面等候的眾人集體一抖。

「為什麼還不出來!」白蕖捶床,汗水浸濕了她的頭髮,黏在她的額角和臉龐,看起來極為狼狽。因為眼睛里迸發的凶光,活像是夜叉駕臨。

霍毅握著她的手連連安慰,「醫生說再等等,我們再等等。」

白蕖雙手握拳砸在病床上,脖子直梗著,仰頭咬牙。

已經四個小時了,他們的孩子卻沒有絲毫要出來的意思。從海邊到醫院,霍毅快把車速提高到飛機的時速了,匆忙而來,卻耗在這裡四個小時都沒有動靜。

「宮口只開了兩指,還要再等等。」接產的醫生剛才這樣說。

白蕖拉住醫生的手,雙眼冒著乞求的淚水,「不可以直接劃一刀嗎?我求求你,直接劃一刀吧......」

醫生尷尬的掙開,「不好意思,您不符合剖腹產的條件。」

「我喜歡剖腹產啊,你們來個醫生隨便給我一刀吧,我實在是忍不了了......」白蕖捧著肚子坐在床上,絕望死了。

醫生看了一眼霍毅,後者揮了揮手,他如蒙大赦,夾著本子飛快逃走。

「嗚嗚嗚嗚......」白蕖側卧在床上,嚶嚶哭泣。

霍毅撩開她的頭髮,也不嫌它早已被汗濕,他說:「很快了,別著急。」

「你來生,你試試會不會著急!」白蕖一下子坐起來,蓬頭垢面,實在是狼狽。

外面的人不被允許進來,所以受擠兌的就只有霍毅一個人。雖然他平時沒有什麼耐心,但好在卻把為數不多的耐心通通給了白蕖。

他低聲安慰,「你不是一直不知道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嗎?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時間充足,我們可以好好想想了。」

白蕖略微打起了一些精神,撐著床,說:「可我們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是男是女都是他們的寶貝,所以誰也沒有去問醫生,也不在乎。

霍毅笑著說:「如果是女孩兒呢?你想要取什麼名字?」

白蕖鼓了鼓腮幫子,說:「大名留著再說,但小名要叫棉花糖。」

霍毅憐愛的撫了撫她的肚子,理解的點頭,「是不是餓了?我讓他們去買點兒吃的好不好?」

折騰了半天的晚餐,還沒有端上桌白蕖就發作了,搞得現在誰都是肚內空空。那滿桌的海鮮大餐被晾在游輪上,不知道有不有海鷗聞到味兒來光顧。

「不是餓了才叫棉花糖的。」白蕖分辯。

「好,那如果是男孩兒呢?不能叫棉花糖了吧。」霍毅笑著問道。

白蕖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雙手一拍,說:「可以叫龜苓膏啊。」

霍毅:「......」

「怎麼?不好聽嗎?」

霍毅起身朝門外的人招手,「弄點兒吃的來。」

「怎麼?她想吃東西了嗎?」白雋上前。

「嗯,餓得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白蕖:「......」

她沒有胡言亂語,她真的覺得龜苓膏很好聽。當然,也很好吃又解暑。

等白蕖吃完了披薩和奶茶,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醫生來檢查,開了八指,可以進產房了。

「謝天謝地。」白蕖仰躺在床上,雙眼閉上。

霍毅和護士們一塊兒將她推入了產房,他輕輕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加油。」

白蕖握著他的手,鄭重點頭,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

產房的門合上了,霍毅退出來,和大家一起坐在長椅上。

盛千媚縮在等候區的沙發上睡著了,伸手搭著顧謙然的外套,他人卻不知道去哪裡了,也許同樣是手術室。

魏遜手邊放著一杯咖啡,正在閉眼小憩。

唐程東和甄熙在一邊聊天兒,大概是在指點她自創品牌這件事。

霍鼎山和盛子芙坐在沙發上,兩人偏著腦袋共看一份兒報紙,偶爾傳來低聲的交流。

白雋和霍毅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一個端端正正,一個撐著腦袋歪著肩膀。

「你緊張嗎?」白雋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霍毅說:「剛才看她那麼痛苦,我恨不得幫她生算了。」

白雋笑,「這個還是要親力親為才行。」

霍毅一笑,眉眼有些疲累,但那一雙眼鏡卻仍舊精神,像是永動機一樣。

「你們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嗎?」

「不知道,沒問。」

白雋抱胸,說:「我到希望是男孩兒。」

「為什麼?」霍毅側頭看他。

「女孩兒估計會被嬌寵壞,最怕的是比白蕖還要厲害任性。但男孩兒就不怕了,男孩兒皮實,多跟我們練練,以後一定能頂天立地。」

霍毅一聲輕笑,打斷了白雋的暢想。

「你不同意?」白雋挑眉。

霍毅歪著腦袋閉眼,「慈母多敗兒,我寧願是女兒。」

白雋啞然,他忘了白蕖有多麼喜歡孩子了。

產房裡,白蕖額頭青筋暴起,整張臉扭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啊......」

「用力,跟著我的呼吸......」醫生出聲引導她。

「不行了,我沒力氣了......」白蕖長舒了一口氣,倒在床上。

「你這樣不行,孩子在產道會被悶死的,再來!」

白蕖一聽,渾身又蓄滿了勁兒,咬牙努力。

但全身的勁兒不知道使到了哪裡,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她的眼前被汗水打濕,眼睛疼得不行,力氣使過頭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周圍好像都成了幻影。

「孩子......」

她明明在產房生孩子,下一刻卻出現在了一個具有美式風格的客廳里。沙發上坐著一個人,背景直挺挺的,穿著簇新的裙子,頭髮被編成了一個大辮子垂在腦後,她似乎很緊張,一直摩挲著自己的裙角。

一個熟悉的男人走進來了,三十幾的年齡,成熟有魅力。白蕖眯眼一看,知道那是白雋。

「等會兒有客人來,你要見見嗎?」白雋小心翼翼的問她。

她搖頭,起身,「我上去歇一會兒,你們忙吧。」

白雋嘆氣,似乎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她提著裙子上樓,背影依舊美麗。但白蕖知道,那張臉上,不再有年輕時的驕傲生氣了,取而代之的是瑟縮和防備。

一聲門響,她把自己關在卧室里。這一道門當然攔不住白蕖,她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

她坐在梳妝台前,一遍又一遍摩挲著自己的臉蛋兒,帶著傷感和失落。

樓下汽笛聲響了起來,客人到了。

白蕖偏過頭去看,汽車裡走出一個人,他穿著白襯衣黑褲子,整個人凌厲鋒銳,像是寶劍出鞘。他的表情淡漠,反手摔上車門,看了一眼二樓的窗戶,他朝裡面走去。

白蕖和他睡了這麼久,卻從未見到這樣的霍毅。他雖然遊走在黑白之間,但從來都是嘴角含笑,擅長彈指一揮間磋磨掉你的一切。但剛才這個,白蕖敢說,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霍毅了。

梳妝台前的人大概也聽到聲音了,肩膀一抖,捂著臉,似乎是不忍再看。

一閃身,白蕖又站在了走廊,居高臨下的看去。

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對峙的意思很明顯。

「她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又何必再去招惹她呢?好好結你的婚去,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這是白雋。

「不行!當初我就退了一步,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應允你。」這是霍毅,他的聲音很凌厲。

「你是即將成家的人,如此任性,你是把徐家放到什麼位置了?」

「徐家?」霍毅冷笑,「螻蟻之輩,也配和我結親?」

「你......」白雋無語,好言相勸,「徐織琦人不錯,不算委屈了你。至於白蕖,我會帶她去美國,你不用再過問。」

霍毅起身,斜看著白雋,說:「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談判的,我是來帶她走的。」

「霍毅!」白雋著急了,跟著起身,「她受過很多苦,現在情緒不穩定,你不要再傷她了!」

「傷她的人從來都不是我!」霍毅怒吼。

白蕖吸了吸鼻子,撐在欄杆上,看著下面針鋒相對的兩人。

霍毅......原來他會為了這個一無是處的「她」悔婚啊。

值了,那一輩子的「白蕖」也值了。

「小蕖兒,白蕖,老婆,你別嚇我啊......」

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在喊,撕心裂肺,還有些痛不欲生的意思。

醫生拿來剪刀,說:「她昏過去了,我們現在只有在下面剪一刀才能把孩子抱起來。」

明晃晃的剪刀倒映著燈光,霍毅抱著白蕖的上本身,說什麼也不讓醫生動她。

「老婆,你醒醒,你再不醒來我就攔不住了......」他帶著哭腔,似乎是痛徹入骨。

醫生朝護士使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讓外面的產婦的父母拿主意。

嚴格意義上來說,霍毅不算她的丈夫,目前也只有白蕖的父母能說了算。

小護士匆匆忙忙的跑來,說:「產婦的母親昏倒了......」

母親......昏倒了......

白蕖像是被鬼壓住了身一樣,耳邊的一切她聽得都很清楚,但就是沒辦法睜開眼。她知道,如果她再不醒來的話醫生為了救出孩子一定會在她下面剪一刀,那個時候她估計會痛死。

孩子......

「啊......」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她掙脫了壓住她的鬼魂,尖叫著醒來。

「老婆......」霍毅握著她的手,有些發愣。

「你出去!」白蕖伸手推他,她現在有使不完的力氣,「我自己生!」

醫生看她醒來,雖然吃驚但馬上恢復了鎮定,招呼著護士,「快,接著來!」

白蕖瞪著霍毅,咬著牙,「你出去啊......」

霍毅搖頭,說什麼也不走。

白蕖知道自己現在這副尊榮到底如何,又羞又惱,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推,「你出去!」

她生起氣來力氣極大,抓住他的胳膊像是要撓穿他的肉一樣,額頭青筋暴起,她上半身抬起,尖叫著用力。

「啊......」

「出來了,孩子的頭出來了。」醫生抬頭看了她一眼。

白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抓住霍毅的手繼續用力。

霍毅忍住激動,抱著她的上半身,「你再忍忍,再忍忍......」

白蕖側頭,一口咬上他的手腕,「唔......」

白蕖悶哼一聲,下面血糊糊的一團滑到醫生的手掌里,伴隨著尖銳的啼哭聲響起,產房的人如釋重負。

白蕖倒在床上,全身脫力,「呼......」

霍毅低頭抱著她的腦袋,雙手發顫,眼眶濕潤,「寶貝,老婆......」

白蕖抓住他的袖子,勉強一笑,說:「你去看看......是棉花糖還是龜苓膏。」

霍毅親吻她的嘴唇,從下到上,溫柔細膩。白蕖閉著眼,溫柔的吻像是羽毛一樣蓋在她的臉上,她像是魂魄飛出了肉身一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只聽見他在耳邊低聲說:「老婆......」

後面的話迷糊不清,她強撐著眼皮沉重,又一次問他:「......棉花糖還是龜苓膏?」

「是龜苓膏。」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無奈和妥協。

白蕖嘴角掛著微笑,是龜苓膏,她那一輩子失去的那個孩子......

腦袋一歪,她心滿意足的再一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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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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