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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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南溪怎麼也沒料到重廷川會突然出現,詫異之下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六爺……您怎麼來了?」

於姨娘的頭低低的垂著,揪緊了自己的衣裳下擺,而後行了個禮,喃喃說道:「國公爺萬福。」

酈南溪本是想阻了她行禮,誰料剛才她後退了兩步離於姨娘遠了些,這便沒能及時阻止晚了一步。

重廷川腳步微頓,低低的「嗯」了聲,並未去看於姨娘,伸手拉住酈南溪的手腕,簡短說道:「走。」語畢當先跨步而去。

酈南溪被他拉的一個踉蹌,趕忙喚他。

他這才意識到小妻子步子不如他快,遠跟不上他的速度,這便將腳步慢慢放了下來,等了酈南溪并行而走。

酈南溪回頭望向於姨娘,卻發現於姨娘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的走了。

「你真是——早不來晚不來,真是會挑時間。」

酈南溪又氣又惱,這便用力去甩被擒住的手腕,試圖將自己的手解救出來。

若是平時,重廷川許是就順勢將手鬆開了,免得她這樣難受。可如今看她太過用力,他反倒不敢將手即刻鬆開,免得她一個不妨因了慣性而摔倒在地。

「你輕點。」他伸手一拉,順勢將她抱在了懷裡,又扣住她的雙手放在她的身側,「這樣不覺得手臂疼?」

「不覺得。」酈南溪被他按在了胸前,說話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少了幾分嬌軟,多了一些沉滯。

重廷川抬手給她捏了捏手臂。

習武之人力道控制的極好。酈南溪初時還想反抗,後來發現他動作輕柔且力度適中,這便沒了顧忌。

她有些無奈的在他懷裡蹭了蹭:「你來做什麼。」

聽她聲音里滿是怨氣,重廷川莞爾,低嘆道:「你又來做什麼。」

說起這個,酈南溪不由得掙紮起來,努力抬頭與他對視,「你莫不是想一輩子和她這樣下去?就沒想過緩和一下么?」

想過。重廷川心說。可他努力了很多年,真的很多年,都沒有轉變。於是放棄了。

「不必如此。」他不想將那些年的沉悶往事告訴她,免得她的心裡愈發有負擔,只輕聲說道:「她的想法,並非我所能理解。而我需要的,她亦是不在乎。僅此而已。」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重廷川握了握她的手,與她相攜著往石竹苑而去,「你不是說今晚準備了好吃的?切莫說我如今到了卻吃不上晚膳。」

酈南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後面當真是空無一人。

她惋惜的嘆了口氣,磨磨蹭蹭的跟上他的步子,「晚膳自然有的,這個無需擔憂。」語畢,她不由得低聲喃喃:「我哪裡會餓著你啊。真是太小瞧我了。」

雖然她年齡是不太大,看上去是不太可靠。但操持家中這種事情對她來說還是不難的。

……當然,如果沒有重大太太那樣不省心的婆母就更容易了……

腹誹歸腹誹。

酈南溪曉得自己這樣做重廷川是定然不樂意的。畢竟他早就表明了立場,不願和於姨娘有任何的瓜葛。而她還是悄悄的背著他去見了於姨娘。

側首細觀他神色,見他眉目間隱現愁郁,再想到之前自己去找於姨娘的事情,雖然他沒問,但酈南溪還是解釋了下:「我想著你們都好好的。所以自作主張了。」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將他想要的答案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重廷川道:「若真相見,就盡量不要讓我知道。我知道的話,是斷然不會答允的。」

酈南溪沒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側首看他,笑得眉眼彎彎。

「好。」酈南溪不住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她這笑眯眯的小模樣讓重廷川忍俊不禁。

重廷川拉過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裡。感受著那嬌軟的纖纖指尖傳來的溫軟熱度,他的心也漸漸趨於安寧。

心裡冷了許多年,被人放棄了許多年。

如今,終究是有人將他擱在心上,為他的瑣事而憂心。

這很好。

他很滿足。

至於其他,他並不強求。

第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身去了宮裡。

酈南溪和他道別後,就又爬回床上睡了會兒。待到睡足了,這才起身穿衣洗漱,精神抖擻的往木棉苑去。

她到的時候,向媽媽剛從梁氏的屋子裡出來。

看到酈南溪進院子,向媽媽撩了帘子朝里說了幾句話。待到酈南溪走近,她已然放下帘子朝這邊看了過來。

「原是六奶奶。」向媽媽笑道:「奶奶來的可是不巧。太太剛才說要歇歇,如今已經躺下了。奶奶不如去旁邊稍微等會兒?」

酈南溪知曉,自己如果真的過去「等會兒」,那這時間必然不是「稍微」就能形容得了的。

故而她婉言謝絕:「可是不巧了,我還有事。原本說了讓鋪子里的管事過來見我,等下怕是就要到了。還得勞煩媽媽和太太說一聲,就說我實在有事脫不開身。看看太太什麼時候有空,我晚些或者明日白日再來就是。」

說罷,她也不等向媽媽作甚挽留的話語,徑直順著來路往回走。

剛行了沒幾步,就聽旁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笑聲。

酈南溪頭也不回,直接出了院子。只不過走了沒多久,就有人從後面步履匆匆的追了過來,連聲輕喚。

「莫急,稍稍等我一下。」

酈南溪聽著這清朗的聲音十分耳熟,就暫且停了腳步循聲望過去。便見一名少年正從後頭快步行來,身姿挺拔氣度儒雅。

正是九爺重廷暉。

因為之前重廷暉行事頗有分寸,並不似梁氏和重芳苓那般,所以酈南溪對他的印象不差。見狀說道:「九弟怎麼過來了?之前我竟是沒有看到你。」

話語已畢,她忽地想起來一事,問道:「剛剛在旁笑的可是你?」

重廷暉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聞言溫和的笑了下,「正是我。因為木棉苑裡都是母親的人,我想著喚了你來說話恐怕反要給你惹了麻煩,故而想著走出來再說。」

他相貌雋秀,穿著月白色撒花緞面長衫,急急的解釋著,笑得有些羞澀,有些靦腆。

許是陽光太過燦爛的關係。他望向她的時候,澄澈的眼睛尤其的亮。好似她整個人都能映進他的眼中一般。

對著這樣的一個少年,酈南溪當真是半點兒責怪的心都生不起來。

「九爺言重了。」酈南溪知道重廷川和重廷暉兄弟倆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錯,因此待重廷暉就也少了許多客套,直截了當的問道:「不知九爺剛才喚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倒也沒甚大事。邊走邊說罷。」重廷暉說著,指了指酈南溪回院子的方向。

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年紀尚小的小廝看到他不緊不慢的樣子,有點急了,輕聲勸了他幾句話。

酈南溪離得遠,沒有聽清。不過,離他們比較近的金盞倒是聽見了。

「爺,您剛才忽然就從課堂上跑出來,夫子怕是要氣壞了。再不快點回去,怕是要、怕是要……」

後面的話聲音壓低了,實在是太輕太小,她沒聽到。

酈南溪看金盞神色不對,正要細問,卻見重廷暉已經和那小廝說完朝她行來,她就也棄了那個打算,直接問了重廷暉,「九爺可是有要事去做?」

「沒有。」重廷暉十分肯定的道:「不過是想著讓他回去拿兩條錦鯉罷了。」

酈南溪奇道:「九爺要將東西送去哪裡?」

「既是來尋你,自然是送到你那裡。」重廷暉笑道:「那錦鯉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顏色很是亮麗。我記得你院子里有個三尺寬的缸?養在裡面便是。」

雖說院子里有缸,可院子里分明還有池塘。他卻不說養在池塘里非要養在缸里……

莫不是什麼稀罕的品種?

酈南溪有些猶豫,「太太那邊若是知曉了,九爺怕是要被責問吧。」

「無需擔心。」重廷暉笑道:「平日里我和哥哥來往的時候,沒少被母親訓斥。左右那些話聽了千八百遍了,再多聽兩次也是無妨。」

酈南溪沒料到重家這位九爺竟這般有趣,居然將他和他母親之間的這些事情盡數告訴了她,分毫都不避諱。

他既是真心相待,酈南溪就也沒有刻意瞞著或者遮掩什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等下就等著九爺送來錦鯉了。」

重廷暉神色明顯一松,「那好,我即刻就讓人送去。」

左右四顧看了看,他指了旁邊的小廝,與酈南溪身邊的金盞說道:「就讓他來送。你們莫要認錯了人。」

金盞趕忙行禮將事情應了下來。

重廷暉這便和酈南溪道了別,匆匆而去。

酈南溪回到石竹苑后,就命人將那口缸給清洗了出來,又讓人放了水進去,這便靜等著那小廝將錦鯉拿來。

誰料左等右等都未有人前來。再多侯了會兒后,酈南溪覺得那小廝許是被旁的事情耽擱了,畢竟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務有很多,指不定就有了什麼安排給了他。

故而酈南溪就讓守在門口翹首以盼的金盞叫回了院子里,讓她去做旁的了。

大概又過了一盞茶的時辰,那小廝終究姍姍而來。只不過手裡沒有拿著裝了魚的器物,而是兩手空空無一物,滿頭大汗焦急萬分。

「六奶奶,可是不好了。東西、東西被人給碰壞了。」小廝一見到酈南溪,急得差點哭出聲來。

酈南溪忙問:「怎麼回事?」

金盞看那小廝依然支支吾吾的還在重複那幾句,當即柳眉倒豎哼道:「你儘管浪費時間吧。再這樣拖下去,若是九爺知曉了這事兒,看你怎麼辦!」

這話很顯然嚇到了小廝。

他用袖子擦了把眼睛,低著頭訥訥說道:「剛才我過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五奶奶和二少爺、二姐兒。二少爺看我拿著魚缸覺得有趣,就非要看一看。我不肯,五奶奶就訓斥我。二少爺也在那邊哭。後來我沒轍了,就給二少爺看了眼。哪知道他居然、居然……」

小廝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可眼圈兒還是紅了,「可是哪知道二少爺居然用兩個手去抓那兩條魚,拿起來就往地上摔。等我去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條已經死了,另一條也半死不活。」

酈南溪聽聞后,眉間輕輕蹙起。

這位五奶奶和二少爺,她是知曉的。

重五爺重廷帆是於姨娘的長子,也是老侯爺的庶長子。

梁氏拿捏住了重廷帆的親事,給他尋了個門第頗高但是性情潑辣的女子為妻。雖然夫妻倆這些年來倒也算得上合滿,但五奶奶吳氏的性子時不時的就會顯露一些。

「那死了的魚呢?半死不活的呢?」金盞追問道。

有一條留下來也好。

小廝囁喏著說道:「我剛才看到魚不行了,嚇得手一松,把那盛魚的小魚缸給掉到了地上,正好砸到了那條半死不活的……」

說著,他從自己腰上解下來了一個荷包。

荷包是素色布的,下面已經濕透,一滴滴的還在往外滴水。他把荷包里的東西倒了出來,赫然就是兩條死魚。

這就是兩條魚都已經陸續死了,而且那魚缸也已經摔壞。

酈南溪沉默不語。

小廝嚇得跪下給她磕頭:「奶奶幫幫小的吧。這魚是前幾天九爺剛跟梅公子要了來的,很是珍貴。如今魚沒了,九爺定然不會饒了我!」

「這事兒,晚一些看看再說。」

酈南溪也想幫他,可這小廝畢竟不是她這邊伺候的,他沒能完成重廷暉讓他做的事情,她當真是沒法管的上。

那小廝年紀不大,嚎啕大哭,「可是,可是這事兒是五爺那邊惹的禍啊!」他口不擇言的抹著眼淚,「六爺和五爺本就是兄弟。六奶奶幫忙說句話也不成嗎?」

郭媽媽聞訊已經趕了過來。之前她只是聽說好似是九爺那邊的人過來惹事,未曾細問。待到聽了一會兒之後方才曉得了來龍去脈。

看那小廝說話實在不成體統,郭媽媽當即呵斥道:「哪裡來的渾話!五爺那邊做錯的事情,就是五爺那邊的事情。和國公爺何干?你既是想找人,就去找他們!」

小廝剛才是急昏了頭,所以口不擇言瞎嚷嚷。這個時候被郭媽媽一呵斥,他忽的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什麼。趕忙住了口,跌跌撞撞的往外院跑去。

待到他走遠,郭媽媽氣得臉色鐵青,與酈南溪道:「奶奶,您看,這府裡頭根本就是太太那邊當國公爺是外人,於姨娘那邊也當國公爺是外人。國公爺是兩邊不討好啊。」

一語中的。

酈南溪剛才也發現了,那小廝說那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的理所應當。好似五爺那邊做錯了什麼,都要六爺這邊幫忙擔著才好,畢竟五爺六爺是一母同胞的至親兄弟。

他的想法,想必就是梁氏那邊人的真實想法。

可五爺他們什麼時候把重廷川當自己人過?反倒更像是避如蛇蠍了。

金盞在旁氣道:「那小子也是渾。自己做錯了事情,還要拖了主子下水相幫。也不知道打哪兒來了這麼個做事不利的。」

酈南溪看著地上的兩條死魚。

這是花紋皮光鯉,很是稀少。重廷暉從旁人手裡拿到這魚后,許是因了賀她新婚而送她。偏偏被人給毀了。

如若是在酈府,遭受了這樣的事情,酈南溪定然直接代人去尋了對方問個究竟。

——二少爺已經七歲了。姑且說他年紀小不懂事罷。五奶奶明明就在旁邊,也不懂么?明知道東西是要往石竹苑送過來的,她竟是眼睜睜的看著,由著孩子亂來。

可是酈南溪昨兒剛剛答應過重廷川,於姨娘那邊的事情她不去沾。最起碼,明面兒上不能沾。

因此這件事,還得等他回來了再論究竟。

郭媽媽小聲問酈南溪:「這魚怎麼辦?」

「用帕子裹了,埋樹下吧。」酈南溪輕按了下眉心,「等會兒媽媽去趟庫房,把字畫箱子里最左側的那個捲軸拿了,送到九爺那裡去。」

那副是前朝名家的真跡。九爺讀書不錯,想來送這個東西最為妥當。

其實,原先重廷暉說要送她錦鯉的時候,她就想著送了這副畫作為回禮給他送去。如今魚死了,但他送禮的心意畢竟是在的,東西該給的還是得給。

郭媽媽心中明白,應了聲后自去安排。

酈南溪就回了房間去查閱賬簿。

不多時,有丫鬟來稟,說是五奶奶帶了二少爺在石竹苑外求見,問奶奶意下如何。

酈南溪提著筆想了會兒,終究還是覺得自己既是答應了重廷川,就應該遵守承諾。最終還是搖頭未見。

落霞在旁憤憤不平:「也不知那五奶奶是個什麼意思。魚是九爺的,都還沒有送到奶奶手裡就被她們給弄死了。她們即便是賠禮道歉,也需得向九爺道歉,來奶奶這裡是怎麼回事?還不是九爺那邊去尋了她們算賬,所以又眼巴巴的來找奶奶幫忙。」

郭媽媽聞言,呵斥了她一番,「先前讓你做的針線你可是做完了?沒有?還不趕緊去!」

落霞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低著頭出了屋。

就在這個時候,秋英興沖衝來稟:「奶奶,國公爺回來了。」

聽聞這個消息后,大傢俱都鬆了口氣。

那五奶奶著實是個火爆的性子,在外頭高一聲第一聲的喊著,著實惱人。偏那二少爺不知怎麼的還哭了起來。母子倆這麼一嚷嚷,搞得好像是酈南溪這邊怎麼欺負了她們似的。

酈南溪就將賬簿收拾好摞了起來,又讓人打水凈了手。

手上的水漬剛剛在布巾上擦凈,高大男子已然大跨著步子進了屋。

酈南溪忙迎了過去。

天氣燥熱,重廷川今日又事情特別多,一天都沒停歇。身上沾了不少的灰塵,衣裳上也沾了汗。

他覺得自己身上太臟,不讓酈南溪去碰,也沒有抱她,只握了握她的手這便進到裡面去清洗換衣了。

再出來的時候,神清氣爽。

重廷川邊擦著頭上未乾的水漬邊問道:「怎麼回事?」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酈南溪曉得他說的就是五奶奶她們過來鬧的事情,就把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講了。

「……今兒晌午前見了九弟,晌午後東西送來。結果就在半路折了。如今將要傍晚,五嫂就過來尋我。」

事情剛出來的時候不過來尋,偏中間隔了好長時間才來。一看便知並不是當時做錯了事就過來悔過,而是事後被人責問了,這才想要來尋靠山。

重廷川神色驟冷,道:「他們一向不敢來我這裡惹事。如今竟是欺你年少,愈發的無法無天了!」

說到這個,酈南溪也有些疑惑,「聽說五奶奶她們即便再有事,也從不惹到六爺的跟前。為何今日卻是不同?」

從起先的非要看魚開始,到後來將魚弄死。一步步的,好似全然不懼六房一般。

可是,依著重廷川的這種性子,旁人不懼他,很難。

所以五奶奶她們的這態度讓人生疑。

重廷川看酈南溪愈發不解,反倒笑了,「你想這作甚?左右有我。我去遣了人將她們打發走。」他將酈南溪抱在懷裡,在她頸間蹭了蹭,「這府里能讓她們有恃無恐的,只有一人。那人若是許了她們什麼,她們就能鋌而走險。你不用管。」

話說到這個份上,酈南溪瞬間明白過來,「那人」正是梁氏。

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重廷暉送她兩條魚而已,梁氏還非要干涉其中。

酈南溪正兀自思量著,忽然耳垂一疼,竟然被人給輕咬了下。

她氣惱的看重廷川,低聲怨道:「你怎麼咬人呢。」說著又去推他,「熱死了。別挨那麼近。」

重廷川在她頸側低低的笑,「有些事情挨得遠了就做不成了。就是挨得近了才好。」

說著,大手就開始往下探,不安分的在她的腰后遊走。

酈南溪又是氣又是羞,抬頭看了看天色,雖然已經暗下來,卻還不到掌燈時分。就忙去拽他那亂動的手。

「天還亮著。」她低聲說著,生怕動靜稍大就被外頭人聽見,「晚上再說。」

「晚上?」重廷川吻著她的唇角,抬手去解她的衣扣,「晚上真的能成?」

酈南溪不知他是發了什麼瘋,居然一回來就開始這樣。

她急急的去推他,卻被他直接吻了下來。他大手扣在她腦後,讓她無法掙脫,只能盡數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她都已經無法呼吸了,他終於將她鬆開。

「晚上罷。」他將下巴靠在她的頸側,粗粗的喘.息著,「晚上再好好治治你。」

酈南溪聽了他那曖昧的語氣,哪裡不知道他說的「治治」是什麼意思?登時跳了下來,臉紅紅的整了整衣衫,自去準備晚膳了。

重廷川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搖頭失笑。待到她的身影消失,他唇邊的笑意又漸漸冷去。

舉步出了石竹苑,他喚來了常壽,細問究竟。

常壽今日留在府里,對一些事情稍有了解,就將自己知道的盡數講與他聽。

重廷川聽聞后,抬腳一踹,將旁邊的一個木墩給踢出去幾丈遠。

「看她做的好事。」他語氣寒若冰霜,眼神冷厲的道:「老五是個性子溫和的,娶個什麼樣的不好?偏她非要由著那女人亂來,找了這麼個人進府。如今倒好,也不看看老五整天過的什麼日子。」

常壽知道他說的是於姨娘。當年五爺的親事是大太太一手操辦的。

說起這個,常壽忍不住小聲說道:「爺,太太是嫡母,有權決定兒女的親事。姨娘她也無法置喙不是。」

他這樣說,也是想提醒重廷川,婚姻大事,當真不是兒女能夠隨便決定的。

比如重廷川。

若非他手段非常,他的親事怕是也要遂了梁氏的意。

重廷川冷冷的看著常壽,「你覺得老五會和我一般?」

常壽知道自己逾越了,趕忙行禮告罪。

再一思量,他明白了重廷川話語里的意思,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想岔了,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重廷川拂袖而走,旋身回了石竹苑。想到府里種種,他的眉間漸漸擰緊。

五爺重廷帆議親娶妻的時候,他身在軍營,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也沒有人專程告訴他這件事。

其實梁氏並不特別看重重廷帆。如果於姨娘肯爭一爭的話,梁氏應當就會鬆口,即便人選依然要她來安排,但重廷帆也不至於需要娶那樣一個人。

所以說,於姨娘那性子,真是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去。即便是親生的兒子,她都能眼睜睜的看著陷入泥沼而不去爭搶。

想到往事種種,重廷川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百般思緒湧上心頭,最終一拳砸在了旁邊大樹上。

樹應聲而斷。

重廷川深吸口氣,大步往房內行去。

他本是挾著滿身的戾氣而來。但是,當他看到屋內那抹嬌俏的身影后,心裡的所有愁緒就開始慢慢消散。

酈南溪正吩咐媽媽們擺放碗筷。初時還未察覺什麼,后被郭媽媽使了個眼色後方才回頭望過來。

見到重廷川立在門口不動,她淺淺一笑,「怎麼不進來?」

重廷川輕舒口氣,緩步而行,走到她的身後,不顧還有旁人在場,從她身後將她緊緊擁住。

酈南溪發現,這一晚的重廷川,尤其的熱烈,也尤其的急切。

雖然兩人未曾實質的做些什麼,但他當真是花樣百出,將她「治」了個徹底,啜泣著在他身下綻放了無數回。

偏他還不知饜足,非要她也回報他,用手幫他。結果他時間太久,她手指都差點酸到麻木……

酈南溪第二天是打著哈欠努力了很久方才爬起來的。

原本重廷川的意思是讓她多睡會兒。她卻想著要陪他用早膳,硬逼著自己起了身。

洗漱過後,早膳端上來,酈南溪後知後覺的發現滿桌的菜肴里,十之八,九是她喜歡的菜式,唯有那包子是重廷川喜歡的。

兩人坐下一同用膳后,酈南溪只來得及吃了幾筷小菜喝了兩口清粥。都還沒吃主食,轉眼一看,重廷川已經吃完了眼前碟子里的那一摞包子,正邊飲著杯中酒,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酈南溪詫異,猶不死心的湊到了他的跟前,左看右看,「吃光了?」那麼大一碟包子!

「嗯。」重廷川悶笑道:「行軍打仗的時候,哪來那麼多時間去用膳?三兩口吃完是尋常事。早已習慣」

他邊說著,邊放下酒盅拿起筷子,將菜肴一樣樣的往她碗里夾,「多吃點。你太瘦了,這樣身體不好。」

酈南溪默默的看著他。

他的手指非常好看,修長有力,骨節勻稱。細長的筷子在他的手中,顯得極其脆弱嬌小。

「嬌小」的筷子在菜肴和她的碗碟間來回移動著,不多時,她的碗中就聚集起了一座小山。

酈南溪靜靜望著這一幕,忽然眼前的筷子不動了。她有些疑惑,扭頭看過去,才發現他正凝視著他。而後他的聲音慢慢響起:「怎麼不吃?」

「那你呢?」酈南溪不答反問:「六爺怎麼不吃?」

重廷川綳不住笑了,「我不是剛剛吃完了。」

「可你只吃了那一樣。明明有滿桌的東西。」

「嗯。」重廷川說道:「那一樣是我的。其他的都是給你做的。」

酈南溪看著眼前堆積成小山的菜肴,忽地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並非是菜肴不好吃,而是心裡沉甸甸的壓著說不清的情緒,悶得她心裡發慌。

重廷川看了她一會兒后,笑意加深,拍拍自己的腿,與她道:「過來。」

酈南溪不解。

重廷川就伸手拉了她在他膝上坐好。而後,他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拿著酒盅淺酌。

「不用心裡有壓力。」他看著杯中酒,聲音平穩有力,「你我本是夫妻。夫妻一體。我喜歡看你吃的開心的樣子,僅此而已。有你的話,我起碼還有心思讓人倒騰下吃食。原本你不在的時候,我時常都是直接讓人只做包子一樣,免得做太多花樣也沒人一起吃,看著鬧心。」

他說的平平淡淡,可酈南溪聽了后,心裡那股子滯悶的難受感覺更加厲害了。

他位高權重。

他強勢霸道。

這些,她都知道。

可這麼一個看著至為矜貴的人,平日里怎麼過的這樣冷清?

身邊沒人說話,沒人陪他吃飯。

開心的時候他是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

旁人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能感受到骨肉親情。

他甚至於連和他親近的親人都沒有……

酈南溪心裡發酸。

感受到腰側傳來的溫柔熱度,她索性拉過他放在她腰畔的手,一點一點仔細在他的指上描摹著。

他的指腹和掌心邊緣都有硬硬的繭,她的手指碰到上面,感覺刺刺的。他的手很溫暖,她將自己的微涼的手放在上面,熱度緩緩傳過來,將涼意驅散,很舒服。

酈南溪將自己的十指扣在了他的十指中間。

他的手太大,而她的手太小。這樣一併,強力與柔和相間,居然看著也頗為融洽順眼。

酈南溪挪動了下.身子,將身體放軟,緩緩的靠在了他的胸前。

「六爺怎麼會看中了我?」她猶不解,輕聲問道。

這是她一直以來都想不通的問題。

他大她十歲。

世間女子甚多。他為何會選了她?

重廷川想了很久,最終說道:「我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那時覺得與你相處十分愜意,便想著要娶你進門,想要看你日日夜夜在我身邊,於是就這樣做了。」

他抬起手,將她的手托在掌中小心的細看。

「若真要論起來的話,唯有『從心』二字。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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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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