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9】倒打一耙
阿單一時想不出緣由,只好關切的詢問:「她……沒事吧」
老爺子回過神來,滿面愁容的說:「這丫頭從病了之後便一直這樣,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阿單茫然點點頭便沒放在心上,獨自坐在一邊愁苦起自己的心事。
想想早上里司大人那般怒氣沖沖的將恬女拉回去,不知道回去之後會怎樣對待恬女,還有隨後恬闊怒氣沖衝到家裡來對娘講過的那番話,娘又對自己講過的那番話,阿單隻覺得腦子越來越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老者見阿單一直臉色難看,忍不住低聲問:「小兄弟,是不是我們在這兒叨擾,讓你很為難?不然……我們還是另尋個地方落腳,等令慈回來,我們再來拜訪吧」
阿單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老爺子您多慮了,我娘回來前,你們就在這裡等,沒關係,我……我是另有心事發愁」
老者感激的點頭笑笑,隨口說:「小兄弟為何事發愁?可否說來聽聽,小老兒我畢竟虛長你些年紀,或者能幫你出出主意?」
阿單仍舊愁眉苦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起,老者見他似乎不願開口,隨即笑道:「若不方便,就當老兒沒問好了」
阿單向來直爽,苦笑著搖搖頭道:「前輩您言重了,沒什麼不方便,這事兒說起來也簡單,我和一個姑娘相互情投意合,可她的家人十分反對,眼見著我們沒辦法在一起了,晚輩正是為這事兒發愁」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鬍子問「原來小兄弟是為情所困,那姑娘家人為何反對?」
「因為家世吧,她的家人要將它另許富貴人家了」
「這可的確難辦了」老者搖搖頭,隨後忽有所得,低聲隱晦道:「既然你二人相互情投意合,何不……何不幹脆私定了終身,逃離一段日子,將來生下個一男半女再回來,木已成舟,豈不就……」
阿單搖搖頭回道:「我之前倒也有同樣的想法,可我娘說,不該讓喜歡我的人,背負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只怕我一念之下,就要讓那姑娘一生都活在別人的恥笑中了」
老者恍悟的點點頭,隨即說道:「令慈果然家教方正,老兒慚愧」
阿單不再回話,兀自坐在一邊苦悶著,百無聊賴中,從懷裡掏出那支發簪,一邊端詳,一邊回想著連日來的經歷,不免又是一陣黯然傷神。
然而,一旁的老者和那個叫阿輝的少年看清了他手中的發簪,頓時神情驚愕,兩人幾乎同時看了昏迷的姑娘一眼,又轉頭直愣愣的盯著阿單手中的發簪,阿單隻顧盯著發簪發獃,並未察覺他們的異樣。
終於,老者忍不住開口問:「小兄弟,敢問這支發簪你是從何得來?」
阿單仍盯著發簪,痴痴的說:「正是那位姑娘所贈!」
一語說罷,叫阿輝的少年騰的起身,兩眼怒瞪阿單,阿單則莫名的抬頭看著他,眼見這位兄弟正要說話,一旁的老者卻突然目光如炬瞪了他一眼,阿輝這才冷哼了一聲,極不情願的坐下,眼睛仍死死盯著阿單手中的發簪。
阿單莫名的看看兩人,不解的問:「這位兄弟……是怎麼了?」
老者連忙笑臉奉上:「小兄弟不必在意,我這個孫子他、他有點那個……」說著,老者用手指在腦袋上比劃了一圈,那意思是說自己孫子腦袋有些不太正常,阿單獃獃的瞅了那少年一眼,從剛剛進來,他就一直面無表情,似乎既看不出為妹妹病了著急,也不為找到巫醫感到高興,的確像是有幾分木訥,於是阿單收起發簪,索性也不放在心上了。
幾人一直等到臨近黃昏,季黎遲遲沒有回來,阿單正想著是不是該給老爺子幾人弄些吃的,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阿單出來!」
「對,快出來,別躲在家裡縮頭不敢見人!」
「出來!」
阿單心裡又是一陣莫名,搞不清楚什麼情況,連忙起身開門,這一開門,只見自家的籬笆院里竟闖進七八個人,大多是些年輕小夥子,手中還拎著棍棍棒棒,像是來找茬打架的,阿單環視一眼,其中除了屯子里的小黑子,其他人都很面生,自己並不認得。
小黑子一見阿單出來,仗著身後人多勢眾,兩步衝上前,揮起手中的短棒就要動手,阿單皺起眉瞪他一眼,小黑子心中一怯,立馬停了腳步,手中揮起的短棒改為指著阿單,轉頭對身後眾人喊道:「他,就是他!他就是阿單!」
阿單不屑的輕笑一聲,走出門來問:「你小子這是鬧哪一出?怎麼,上次搗亂欺負聽故事的二丫,我揍你揍的不夠?還要來討打么?」
「你、你少在這挑撥離間」小黑子心虛的退了兩步,指著身後一人說:「你可知道這位是誰?這就是二丫的叔叔,還有這幾位,都是鄉良大人家裡的護衛,你昨天對里司大人的女兒做出那種事,那可是侮辱了鄉良大人的公子,你以為鄉良大人會放過你么?」
阿單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感情是這小傢伙顛倒是非、惡人先告狀,竟跑到鄉良大人那倒打了自己一耙,然而阿單看看這些人,除了二丫的小叔叔聽說確實是在鄉良大人家裡做雜役,其他幾人,看裝扮怎麼都不像是鄉良衛,阿單心裡猜想,八成是他們只找了這麼一個跟鄉良大人有點關係的傢伙,再七七八八糾集幾個小混混來跟自己找彆扭的。
「你就是阿單?」那人高馬大、被稱為二丫叔叔的傢伙開口問。
「正是我」阿單隨即指著小黑子坦然道:「既然您是相良大人的人,正好可以把這小子拿下了」
「這話怎麼說?」二丫的叔叔皺眉問。
「良叔,您別聽他的鬼話」小黑子心急的嚷嚷道:「昨天阿單這小子在山裡偷看里司大人的女兒洗澡,不小心被我撞見,氣急敗壞的還要打我,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只得跑來告訴您,您只管把他綁了去見相良大人,一定少不了您的好處」
阿單氣不打一處來,瞪著小黑子說:「你倒是生了一副好牙口,顛倒是非的本事不小,明明是你被我撞見,還要惡人先告狀?」
「我有證人!」小黑子說完,人群后閃出一人,正是那個游商子弟,仲允!
只見仲允走到人前,朝著二丫叔叔鞠了一躬說:「沒錯了良叔,昨天我剛好從山裡經過,看見阿單追著小黑子喊打,還說什麼『小兔崽子別壞大爺好事,大爺想看誰就看誰,就算她是鄉良大人公子的女人,大爺也不怕,你敢告狀,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良叔一聽,頓時一臉怒氣:「小混蛋,反了你了!」
說罷,沖著阿單抬起手就是一棍子,阿單眼疾手快,輕輕側身,極為迅速的抬手一撥,這揮來的棍子瞬間變了方向,砰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黑子頭上。
「哎呦,良叔,你怎麼打我呀,阿單才是那個小混蛋!」小黑子正抱頭哭喊著抱怨,阿單卻在一旁不失時機的稱讚:「良叔果然好眼力,一下就識破了他們兩人是一夥的,竄通起來騙你,怎麼能只聽他倆的一面之詞?該打!」
此時,田地里農忙歸來的村民途徑這裡,見有熱鬧便都湊過來圍觀,阿單家的籬笆院外,人開始越聚越多。
良叔見自己打錯了人,又聽阿單那麼一說,臉上一時也有些掛不住,於是沉著臉道:「不聽他們的一面之詞?那要按你說,該怎麼辦?」
阿單笑道:「要說證人,侄兒這邊倒是也有一個,昨天小侄到山裡採藥,確實遇見了恬女,而且正是撞見這兩個傢伙在偷看恬女,這個小黑子還偷走了恬女的衣物,當時與小侄同行的還有一人,就是趙家的小兄弟,趙嶰」
「沒錯,我可以證明!」
人群中突然竄出一人,正是趙嶰,阿單早看到他站在籬笆院外,心中篤定趙嶰一定會為自己佐證。
趙嶰早想著如何將功補過,而且聽阿單說自己是與他同行,並不是偷窺者,當然自告奮勇的站出來。
「良叔,昨天就是他們偷看恬女姐姐,就是阿單哥把它們趕走的,小黑子還偷了恬女姐姐的衣服,良叔您快些把他們綁了交給鄉良大人!」
趙嶰不顧仲允怒目圓瞪,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
良叔見此,一時躊躇不定,一旁的仲允怒瞪著趙嶰,卻發現對方根本不理會,無奈轉頭媚笑著說:「良叔,這小子平時就和阿單要好,他的話怎麼能信呢?分明就是和阿單串通一氣來騙您,如果連他一起綁了,在鄉良大人那兒,一定少不了對您的讚賞,您可不能偏聽偏信,錯抓了好人」
「呸,你也算好人?」趙嶰憤憤不平的上前道:「昨晚上還和小黑子商議,要去山口偷看丟了衣服的恬女姐姐,你算哪門子好人?」
仲允壞笑一聲道:「嘿,這謊話可就說漏了,剛才這阿單還說你是和他同行的,如果真是這樣,我和小黑子琢磨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分明就是在胡編亂造嘛」
趙嶰頓時恍悟自己說漏了嘴,一時語塞,好在阿單一旁救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合計壞事,被趙嶰聽到有什麼好奇怪?良叔,大家都是口說無憑,要分辨誰在說謊,我倒有個法子」
良叔正為兩邊各執一詞為難,一聽阿單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你倒是說說,什麼法子?」
阿單琢磨著昨天恬女八成也沒能看到他們幾人的面貌,要找她佐證恐怕沒什麼作用,而且現在自己不受里司大人待見,上門去只怕自找沒趣,靈機一動,想出一轍,於是笑道:「屯子里的老人們一直在說,山裡有能分辨謊言的神獸,倘若誰說了謊,在它面前,必定會被吃掉」
「呸!少在那胡說八道」小黑子第一個表示不服:「這種騙小孩子的鬼話,誰會相信!」
「就是」仲允附和道:「你這小野種,這時候了還想編故事矇混過關?當我們是傻瓜么?」
阿單也不生氣,只盯著小黑子說道:「巧了,我常年在山上採藥草,還真知道這神獸住在哪裡,就看你敢不敢跟我去驗證,說了謊,可是會被吃掉的!」
趙嶰在一旁眼睛一轉,忙附和著說:「沒錯,我娘也說過,這山裡有能分辨說謊人的神獸,而且它就靠吃說謊的人為生,你們是說了謊都不敢去吧!」
良叔轉頭瞪著小黑子和仲允兩人,小黑子見此,揚起手道:「誰說不敢,少在這嚇唬人,我、我又沒說謊,會怕你這種小兒科的瞎話?有本事,你倒把那狗屁神獸找出來我見識見識」
籬笆院外聚集的村民指指點點的私語,阿單轉身回屋,向前來求醫的老者簡單寒暄了幾句,拜託他如果娘回來,就轉告自己出去玩了,一會兒便回來。老者對於阿單能放心讓自己爺孫三人留在家裡非常感激,自是欣然應允。
告別了訪客,阿單轉身出來,眾人便要隨著他一同進山,圍觀的人群中,幾個孩童好奇的要跟去,卻多被家人拽回,而且伴隨著七嘴八舌的議論,那意思大概都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暗指阿單行為不軌,因為不少人早上見了里司恬闊在田間地頭的怒氣,都紛紛猜想這事兒多半是阿單的不對。
剛走出籬笆院,就連趙嶰的母親也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把拉著趙嶰要回去。
趙嶰不情願的拖拽著喊:「娘,你幹嘛呀,我要去給阿單哥證明清白」
「有你什麼事,給我回家去」趙母不依不饒,緊拽這趙嶰不放,見此,阿單倒是笑著安慰:「沒事,跟你娘先回去,我自然說得清楚」
說罷,阿單帶著一行人朝山裡走去,身後一眾鄉鄰仍舊指指點點。
「看這野小子,真是沒個家教,連里司大人的女兒也敢調戲」
「可不是說嘛,這可不是里司一家的事兒,得罪了鄉良大人還得了?」
「這回季黎怕是要被這兒子拖累了」
「嘿呀,那個女人又能算好女人么?」
「就是說的,年輕時就和外鄉來的流浪漢鬼混,不是這樣,又哪來的這個小孽障」
……
阿單家的茅草屋前,那個帶著孫女來求醫的老者倚在門前,望著一邊議論一邊漸漸散去的眾人,獨自捋著花白的鬍鬚,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