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10】詭異的山洞
阿單領著仲允、小黑子以及良叔一行人進山,待來到那日與山歌姑娘對唱的山腳下,已是日落西山,整個山谷都籠罩在一片昏暗裡,晚風拂過,山間松柏濤濤,搖擺中一如群魔亂舞。
阿單抬手指著一旁的半山腰說:「那裡有個山洞,神獸就住在山洞裡」
仲允冷笑一聲道:「那就走吧,我們倒要看看你瞎話還能編多久」
眾人毫不遲疑,隨著阿單在荊棘中向上攀爬摸索,此時光線越發昏暗,加上山坡漸漸陡峭,四周又樹高草密,風勢隨著登高越來越強,周圍的松柏隨之搖曳狂舞,眾人行進越發艱難,幾乎都在手腳並用的攀行
待臨近半山腰,從前面樹叢中隱約傳來嗚嗚悶響,這聲音時有時無,時強時弱,如泣如訴,隨良叔來的幾個人中,有人開始感到不安。
跟在後面年紀稍長的一人對著身旁的同伴低聲耳語:「這地方有點邪門」
旁邊的小夥子努力向上靠住一顆大樹,轉頭問:「怎麼了?」
年長的那位也靠過來,四下里觀望一陣,低聲說:「總覺得這風裡夾雜著一絲戾氣」
旁邊小夥子不屑的輕笑一聲道:「虧你還年長几歲,膽子這麼小,什麼狗屁戾氣,你也被那小子唬住了?」
對方神色略顯慌張的搖搖頭,一邊繼續向上攀爬,一邊自語著:「你沒打過仗,沒在死人堆里爬過,你不懂……」
靠在樹上的小夥子朝環視一眼四周陰暗的樹林,不知是不是剛剛那位一句話的作用,他只覺得再被這風一吹,渾身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往身後一看,已無一人,連忙轉頭一邊奮力向上攀爬一邊輕喊:「喂!等等我」
昏暗的山林間,呼嘯的夜風中,攀爬的眾人正各自開始感到惶恐,前面帶路的阿單卻突然停下,手指前方不遠處喊道:「就在這裡了,前面有個山洞,專食謊言者的神獸就在那裡面!」
眾人慌忙停下,個個抻長了脖子,順著阿單手指的方向張望,借著此時尚未完全黑下來的昏暗天色,幾人隱約看到前方樹叢后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直隱約傳來的嗚嗚悶響,正是疾風吹過洞口的聲音,眾人各自靠在身邊的樹下,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十分詭異的山洞,各自沉默著不說話。
阿單十分得意的走到洞口,轉頭看一眼小黑子和仲允二人,笑著問:「怎麼樣?敢不敢跟著來?」
小黑子緊張的瞅一眼旁邊的仲允,正要往他身後縮,卻被仲允一把拉出來,推到前面喝斥道:「怕什麼?你跟他進去,倒看他能耍什麼花樣!」
「啊?我、我自己?」小黑子一臉無辜的問。
仲允又瞪起眼喝問:「是你看到他偷窺恬女,我又沒看到,你不去誰去?」
小黑子正一臉哭相,卻被旁邊的阿單一把拉住胳膊,壞笑著質問:「怎麼?害怕了?害怕就把真相說出來,免得進去白白送了性命!」
小黑子瞅瞅黑黝黝的洞口,呼嘯的夜風讓他心中一陣遲疑,又回頭瞅瞅仲允,卻見仲允瞪起眼吼到:「什麼狗屁神獸,不過是他編出來騙小孩子的伎倆,你怕什麼?」
「我、我才沒害怕,進去就進去,我就不相信會真有什麼狗屁神獸!」小黑子一咬牙,轉頭又瞪著阿單。
「那就走吧」阿單笑著拽起小黑子便朝山洞裡鑽,小黑子雖不情願,卻也不得不跟著進去,其他人則守在原地,絲毫不敢上前半步——捫心自問,從小到大,誰還能沒說過幾句謊話?
一進了山洞,眼前便漆黑一片,只回過頭看向洞口才稍稍能見到一絲傍晚的微光,然而此時,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中,小黑子覺得自己離那點微弱的光明越來越遠,這個僅有十幾歲的少年不禁渾身開始發起抖來……
「怎麼?害怕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身旁阿單故意帶著惡作劇的邪氣語調,讓小黑子心裡更加發毛,嘴上卻依然強硬:「你別想嚇我,我……我、我才不怕」
「那就趕緊走啊」阿單說著,又將小黑子的胳膊拉緊些,拚命往洞里拽。
阿單自幼混跡山裡,各種奇景早見得習慣了,對這眼山洞心裡只有好奇,毫無畏懼之感,早就想進來一探究竟,此時又能借著機會,拖著這個小傢伙進來,感受著他的胳膊因為緊張而瑟瑟發抖,心中更是快活得很,不覺加快了腳步往洞里鑽,其實阿單懷中就帶著火石和引火的細草、油氈布,這是他進山時常備的物件,可是此時他卻故意要嚇唬這個惡人先告狀的壞小子,所以就這麼摸著黑把他往裡邊拖拽。
沒幾步,小黑子已經感覺看不到身後的洞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和阿單一直詭異的輕笑早已達到他承受的極限,腳下一軟,整個人蹲在地上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你賴在這裡幹嘛?再往前走可就到了!」阿單一邊用力拉拽,一邊邪笑著問。
「阿單哥,別鬧了」小黑子蹲在地上帶著哭腔哀求道:「裡面說不定真有野獸的,別鬧了,放過我,可不可以?」
「那你是肯說實話不肯?」阿單趁機喝問。
「阿單哥,你行行好,我要是說了實話,仲允哥非找人打死我不可」
「好小子,看來你還是更怕那傢伙,那就別廢話,跟我進去」說著,阿單猛力拖拽小黑子往洞里走。
「我不去,我不去!」
小黑子乾脆躺下賴在地上,阿單可不管他,硬拽著朝洞里拖行,兩人糾纏間,阿單突然感到腳下一空,手上沒來及抓穩,整人瞬間跌落下去。
小黑子忽覺拽著自己的阿單一下鬆開了手,正愣神兒間,卻聽阿單發出一聲喊叫,聲音迅速遠去,片刻便消失在洞中,四周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是什麼狀況……
小黑子頓時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瞬間過後,他猛然起身,一邊哭喊著救命,一邊連滾帶爬的朝洞口奔去。
守在洞口的眾人正抻長了脖子等待著,隱隱聽見裡面傳來救命的喊聲,各自心中不免一驚,再過片刻,那聲音便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眾人驚愕中開始後退,沒退出幾步,一個黑影噌的從山洞中竄出來,昏暗的夜色中尚未看清是什麼,那黑影便直奔良叔而來,眾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良叔卻穩穩的站在那一動不動——他早就嚇得動彈不得了!
「良叔!!!救救我,我錯了,是我說謊,救救我,別讓它吃我!」
眾人正驚魂未定,卻見那黑影一把抱住良叔的腿,跪在地上沒命的哭喊,大家這才看清,從洞中躥出的黑影正是渾身發抖、已然丟了魂兒似的小黑子。
「良叔,我、我都說了,是我和仲允偷窺恬女,是阿單發現了我們,把我們趕走的,我、我還聽了仲允的唆使,偷了恬女的衣服,昨晚上、昨晚上衣服都被仲允藏在山口的老樹洞里,我都說了,我全都說了,救我,快救我啊……」
小黑子只顧抱著良叔大呼救命,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的吐了出來,一旁的仲允氣急中上去便要踹他一腳,良叔此時緩過神兒來,強做鎮定的大喝道:「來啊,把這倆傢伙給我綁了!」
其他人也都回過神兒來,上去七手八腳便將兩人按在地上來了個五花大綁,一個傢伙還不失時機的對著良叔恭維道:「大人真是好膽色,小的剛剛差點嚇死,您倒是穩如泰山、紋絲不動,佩服,佩服啊!」
良叔立馬一臉得意道:「怕個鳥?什麼陣勢我沒見過?會怕這麼一個小毛孩子?走,綁了這兩人,等我在鄉良大人那兒領了賞,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眾人一陣叫好,忙不迭將綁嚴實的仲允和小黑子拖拽起來要走,一個傢伙卻突然納悶道:「咦?怎麼不見那個叫阿單的小子出來?」
眾人這才恍悟,又朝著洞口望了望,果然不見半個人影,一陣夜風呼嘯而過,四周昏暗的松柏狂舞不止,另一人道:「莫不是洞里真有什麼野獸,把他……把他給……」
「何、何必管那小子死活,快走,快走!」良叔一扭頭,沖在最前頭直奔山下而去,其他人也顧不上別的,拉起仲允和小黑子緊隨著下山。
一路上,仲允咬牙切齒的盯著小黑子,卻又說不得什麼,小黑子早已嚇破了膽,只顧著哭,待一行人來到山口,在小黑子哭哭啼啼的指認下,果然在一個樹洞中找到了恬女的幾件衣物,良叔將這些衣物拎到仲允面前:「小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此時仲允心裡對小黑子有一萬聲怒罵,卻全都開不得口,憤恨之餘,一咬牙,強擠出一絲笑臉說:「良叔,可否借一步說話?」
良叔看看他,又看看身邊的眾人,不屑的笑道:「事到如今,你小子還要狡辯?」
仲允媚笑著道:「不敢不敢,小的當然不敢,只是這話真的只能對良叔您一個人說,保准您聽過無悔!」
良叔一臉狐疑,但最終還是擺擺手,讓左右幾人退開,自己靠上前。
仲允瞥一眼遠處仍驚魂未定的小黑子,隨即湊近良叔耳邊低聲道:「反正您就是要一個人頂包領賞,這小子自己也認了,您就帶他去領賞,至於我,只要您肯放我一馬,我仲允定會重酬相謝!」
良叔頓時明白過來,一臉不屑的嘲笑道:「虧你小子想得出來,你還要臉不要?重酬相謝?你一小孩子重酬個屁啊」
仲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輕聲道「法化十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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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法化,即齊法化,齊國所鑄的刀形貨幣,根據記載,一枚齊刀幣,可購買口糧一石(約100斤),其購買力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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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叔剛剛還不屑的表情瞬間僵住,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小傢伙,突然笑道:「十刀?小兔崽子,想耍你良爺?」
仲允連忙承諾:「良叔,這您大可放心,我爹和叔叔都算是小有名氣的商賈,這點錢還是拿得出,如果不信,您盡可一會兒就隨我去取來!只要您……」仲允話說一半,又用餘光瞥了小黑子一眼,良叔隨即也看看那邊神色慌張的小黑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隱晦的笑著點點頭。
夜色下的村口,仲允將一串刀幣交給了良叔,良叔用手掂量了一下,滿意的笑著點點頭,一轉身,帶著遠處的幾個人,拉上滿臉無辜的小黑子消失在夜色中。
仲允兀自站在原地,心中的怒火越發翻滾起來,他痛恨小黑子出賣了自己,痛恨自己偷窺恬女不成,卻被阿單羞辱,自己跑去給鄉良府報密,反而賠掉了攢下許久的零用錢,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阿單而起,想想自己從小隨父親和叔叔遊歷列國,以錢幣開路,從未吃過這樣的悶虧,這讓向來自詡高明的仲允無法忍受,心中一個原本不想動的念頭漸漸活絡起來……
踏著夜色,仲允徑直向里司宅院走去。
「燕國游商子弟仲允,特來拜會裡司大人!」站在里司宅院門前,仲允扯開嗓門大喊。
里司恬闊與夫人剛吃過晚飯,被關在裡屋的恬女哭鬧了一整天,恬闊此時正心煩意亂,忽而聽到這聲喊,心煩道:「這小子突然跑來做什麼?」
恬母也已心煩了一天,愁容不展的坐在一旁,盯著油燈無心接話,恬闊只好自己起身出去。
「這麼晚了,什麼事?」恬闊見到門口的仲允,沒好氣的開口問
仲允揖了一禮,緩聲道:「小的隨家父游商列國,家中雖不算十分富有,至少也是頗為殷實,在我燕國,也可算是……」
「別廢話」恬闊一擺手,不耐煩道:「有事說事,沒事滾蛋,大晚上沒空在這聽你小毛孩子吹擂」
仲允見此,也不惱怒,咧起嘴乾笑一聲,不緊不慢說道:「我想娶里司大人的女兒為妻,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恬闊一愣,隨即怒火中燒,想想女兒今日和阿單的事情還未完結,這又冒出來一個,竟然還這麼公然上門叫板,不禁兩步衝上前,一把揪住仲允的衣領喝斥:「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以為我這個裡司是善茬,隨便好欺負的么?」
屋裡的恬母已然聽見了外面二人的對話,驚愕之餘,急匆匆走到裡屋門前,對著裡面的女兒質問:「楚楚,你倒是招惹了屯子里多少渾小子?」
恬女在屋裡也已聽見父親與仲允的對話,顧不上哭鬧,茫然反駁道:「我哪有?!我……我都不認得他」
此時恬闊正要好好修理一頓這個找上門來的渾小子,卻見仲允仍舊一臉壞笑著說道:「大人何必這麼激動,小的既然敢上門來言說此事,就自有道理在其中」
「狗屁道理,老爺我今天先把你這奸商狂徒打到娘親認不出再說」
說罷,恬闊掄起拳頭便要動手,仲允皺眉道:「恬大人,讓小的把話說完,再動手不遲,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一愣之間,仲允湊上前來,低聲耳語了幾句,恬闊頃刻間面容失色,仲允見此,不禁笑的一臉得意。
恬闊將揪著仲允衣領的手緩緩鬆開,神色詫異中,低聲問:「你小子怎麼知道的?」
仲允不屑的笑著說:「我隨父親游商列國,這點見識豈會沒有?而且不要忘了,薩滿之道,最初可是發跡於我們燕國之地」
恬闊神情隨之更加遲疑,仲允見此,不失時機的補充:「現在,大人一家子的命運,可就掌握在您的一念之間,我可以永遠不再提及此時,但要說條件么,我剛剛說的事……您老可就多費心了!」
見仲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恬闊突然板起臉來,冷笑一聲道:「憑你這毛頭小子幾句話,就想威脅我?」
仲允不溫不火道:「事關身家性命,您老不必急著決定,想好了再回復我也不遲,過兩日,我還會再來的,來聽大人您最後的決定,如果您成了我的岳父,小胥自然不會做出什麼對大人不利之事,而且將來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必定憑藉身家保您周全!」
恬闊呆立原地,看著仲允揚長而去,這小子邊走,邊傲慢的朗聲道:「您只是這一里之司,生縫在這亂世之中,若能依附在富商門下,比起那不大的鄉良門府,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待仲允走遠,恬母匆匆出屋,見恬闊神色嚴肅,心急問道:「當家的,這是怎麼了?那渾小子剛剛說了什麼?」
恬闊回過神兒,沒接她的話茬,轉身回到屋裡悶頭不語,任恬母怎麼追問也不肯多說一句,被關在裡屋的恬女也不禁嚷嚷起來,追問父親和對方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那小子臨走前說什麼「依附富商門下」之類的話,可恬闊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熄了油燈,一家人準備睡下,恬闊卻突然坐起身,自語道:「不行,我得去鄉良府上一趟」
恬母在一旁不解的問:「都這麼晚了,去鄉良大人那兒做什麼,有什麼事非要這個時候去叨擾人家?一個晚上也等不得么?」
恬闊不說話,只是起身收拾了行頭,趕著夜色出了門。
母女倆見恬闊行跡匆匆的離去,心中都隱隱感覺事情有些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