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歸路》
001枕邊的陌生人
早春陷在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中。
她站在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地方里。
她的眼前有一道門,無論她怎麼使力,卻始終無法推開這道門。
在她的身後,有一道聲音,慢慢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早春,你真是個沒用的女人。府里的一切都要靠我,要不是我努力地支撐起這個家業,說不定我就像你一樣,敗光了祖上的家業,還要被人從家裡趕出來,像一條狗一樣苟且偷生。」
男人的聲音尖細,刺耳。
早春茫然地轉過身,望向那個男人所處的位置。
她看不見那個男人的臉。男人的臉像蒙著一層薄薄的紗面,她睜大了眼,都無法瞧清楚這個人的長相。
在他的身後,一道一道的聲音接著響起。聲音高低不同,音色暗啞低沉亦或者高昂尖銳,這些都有。
早春努力地想聽清楚那些聲音在說些什麼。
然而,她聽到的內容大同小異,皆是來討伐她的。
他們說。
「一個無能的女人才會讓自家的夫郎出面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
「早春,你就放了可兒吧,我們是兩情相悅的,我向你保證,我會一心一意好好對待可兒的。他會比待在你身邊的時候生活得還好。」
過了許久,那些聲音漸漸地隨風散去了,男人的臉,他的身影也從早春面前慢慢地消失了。
早春盯著男人遠去的身影,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獃滯地站立在原地。
她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她今年十九歲了,在去年十八歲的時候好不容易娶上了一個夫郎。那個夫郎還是她最喜歡的。不僅是長相,連性子她也很喜歡。
她的那個夫郎長相清秀淡雅,有著小家碧玉的宜室宜家的安分。他的性子也很好,很柔順,對她的話千依百順的。
婚後一年內,她與夫郎相處得很好。她還期待著她的夫郎能給她誕下一子,給她李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她的夫郎起先笑著應了。
然而,她左等右等,等了一年,卻始終沒有從夫郎最終得知喜訊。她認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給她的夫郎太多壓力了,她更是心疼他了。
一個月前,她為了李家的生意上京去了。她的雄心壯志希望能在京城得到施展。但是,事實上,生活中總有一些措手不及的事情發生了。
她識人不清,被坑騙了財物,連帶李家的生意也慘淡不堪。
一個月後,當她灰頭土臉地從京城返家去,卻在府中看到了令她覺得羞恥南難看至極的一幕。
她的那位宜室宜家的好夫郎竟然倚靠在一個陌生的女人懷裡,對著那個女人說說笑笑著。
好夫郎在看見她出現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她以為,他會上前跟她解釋。
比如說,這個是他的親戚什麼之類的,因為他摔倒了,陌生的女人才會扶住他的。
亦或者說。
這一切都是她看錯了。
然而,事實上,她的這位好夫郎卻什麼都沒有說,手依舊放在那個女人的手心中,兩人手牽著手,十指緊握,恩愛甜蜜地旁人無法插足。
那一刻,她的臉因為氣憤難堪以及驚訝而漲紅了臉。
然後呢?
發生什麼事了嗎?
早春想不起來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明亮。白灰白灰的,她的眼睛因為燦爛的陽光而睜不開眼了。
「早春?」
一道陌生的聲音輕輕地從她背後傳來。
早春再度轉過身,疑惑地望去。
在她身後,那道緊閉著的大門,那道輕柔地呼喚著她名字的聲音正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早春走上前,緩緩地伸出手,摸上了那門把。
剛才還沉重無比的大門,此刻卻在她的輕輕一推之下,緩緩地被推開了。
「咯吱」的沉悶木門聲徐徐地響起。
然後,早春醒了。
她睜開眼,用手擋著散落在眼前的白光。
白光很刺眼,所以她被驚醒了。
「早春?」
那道溫柔的聲音依舊還在她耳畔邊響起。
她循聲望去。
一個人影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了。
此刻的她正躺在床上。
大紅色的床帳,大紅色的錦被,屋裡的四面牆上還貼著幾個雙喜的紅色字貼。
這是怎麼一回事?
輕聲呼喚著她名字的男人背著光,五官模糊,隱約可見其瘦削的身形,以及,他朝著她探出的那隻手。
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圓潤,膚色如雪。
這隻手很好看。
早春一時之間,倒是看呆了。
「早春?」
喚著早春名字的人疑惑著,又出聲喚了早春幾聲。他的人已經靠床邊越來越近,近得早春能瞧得見男人狹長的雙眸,高挺的鼻樑,薄薄的紅唇。
尖細的下巴卻顯得這人看起來孤傲不可高攀,難以親近。
早春呆愣地瞅著這個男人。
真好看。
比她那個夫郎還好看。
比她在京城見到的那些養在深居,輕易不出門的貴公子還要好看上萬分。
早春突然聽到了男人輕笑出聲。
早春這才發覺,她原來把心底話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早春臉一紅,低垂著眸子,假意看向其他的地方。
「早春,醒了便起身吧。」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呢?
她的腦子裡對於這個好看的男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門外的僕人依次進入了房間內,將手上端著的洗臉盆與毛巾,一一放在梳洗台那處。
「少爺,奴將東西備好了,可以請夫人起床了。」
僕人隔著屏風,對著站在屏風內的早春與男人恭敬地說道,各個下彎著腰,朝著他們作躬。
男人點了點頭。
「恩,你們出去吧。」
「我……我也起床更衣吧。」
在這種情況下,早春再也裝不下去,尷尬地拿著男人遞過來的衣服,站在另一處屏風後面換上乾淨的外衫。
男人並未離去,坐在了圓桌旁,手上拿著一本書,正低著頭,細細地望著。
等早春換好了衣服,她的注意力已經被銅鏡里的人吸引住了。
早春驚愕地摸著自己的臉。
她從醒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了,現在突然想起,才覺得是她的身體有點奇怪。
手指比她的那雙早年干慣了粗活的手指相比,白嫩了很多,沒有她一貫被夫郎嫌棄的老繭,總是會磨傷夫郎的嫩膚。這個手指的主人看起來顯然是被好生養著成人的。
發黃的銅鏡里,她的五官明顯地不同,五官硬朗,長相併非好看,只能勉強算是中等的清秀模樣。
她的那張臉去了哪裡?
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
「早春?」
男人坐在圓桌前,又喚了她一聲。
早春呆愣地轉過頭,望向男人。
從剛才下人的口中,她可以知曉這個男人似乎便是她的夫郎。問題是,她不認識這個人?
難不成?
早春猛地瞪大眼。
她的腦子裡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早年的時候,她曾讀過一本怪書。書上曾講過何謂重生?不過是換了一個身體,靈魂卻依舊是原來去世的那個人。
難不成她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她只是碰巧與這個原身有一樣的名字?
早春這個想法一出,整個人都覺得荒謬怪誕。然而,她卻不敢輕易露出內心所想,她怕被人當成妖怪抓去燒死。
早春是個貪生怕死的女人。
何況,她還有一個心愿沒有完成。
她想要找她的夫郎問清楚,為什麼要背叛她。她待他是那般好,恨不得將世上所有好的東西一一給與他。
她不甘心就如此罷手。
「早春,你又在發獃了嗎?怎麼今日你這麼奇怪的?」
男人輕笑著,放下了書,起身走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入手的感覺很奇怪。
早春微微瞪大了眼。
男人的手很冷。
男人微微挑起那雙狹長的眸子,瞥了早春一眼,含笑地搖頭。
「早春,你是看我看呆了嗎?」
男人很細心,很體貼,很賢惠。
將她拉至桌子旁,拿起她面前的碗,先盛了一碗熱湯給她。
「先喝湯,開下胃。」
等她拿起那碗喝了幾口,男人已經布好了菜,夾了一些青菜與炸得酥脆的豆腐放入了她的碗中。
「早春,這是你喜歡的。我特意讓廚房多做了一點。」
早春又愣住了。
這些待遇,她從未能享受過。
她娶的那夫郎,是從小嬌生慣養的,雖說看起來性子安分,然而卻對家事一竅不通,她總是寵著他,將他喜歡吃的東西一一夾至他的碗中,待他吃下,才輪到自己動筷子食用。
「你……不必如此。」
沉默了片刻,早春忍不住說道。
男人卻笑了笑。
「沒什麼,這是我作為你的夫郎所該做的事。」
早春再次愣住了。
002何處是歸路
早春忐忑不安地用著早膳,眼睛卻止不住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這個屋子的裝扮她並不陌生,看起來似乎是剛新婚不久。這個男人就是她所暫用的身體的夫朗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也真是可憐了。
人生四大幸事,她似乎莫名其妙地佔據了其中一項。
早膳過後,男人便帶著早春出了屋子。
屋外的景觀讓早春大為驚嘆。
她少時被迫分家獨立,懵懂地摸爬著這世間的經商之道,雖然歷經了不少挫折,但是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在十七歲的時候便開設了一間客棧,賺了點小錢。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這樣子也是不錯的。
然而,這點滿足感在這個時候看到眼前的景觀,她不由得心生卑意。
屋外是一條長得似乎望不見盡頭的走廊,走廊彎彎曲曲,一路上卻並不覺得單調。走廊的中間經過假山流水,流水中間煙霧瀰漫。
早春好奇地望去,仔細一瞧,才發覺原來是假山中間圈著一個小湖。
湖面碧綠如翡玉,伴著細風的吹拂慢慢地晃動著帶著一絲絲地波瀾起伏。湖面是幾隻展翅欲飛向天穹的白鷺。
湖畔邊上綠草茵茵,鮮花紅艷奪目。在這個大清早的時候,湖面水霧繚繞,小小的天地之間竟如仙境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