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頭公案
葉尋回到大理寺后,一直待在宗卷閣里,埋頭整理歷年的案件,試圖從中尋找與鄭傑相關的案子。他當晚便宿在宗卷閣里,把一架子案卷都翻過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仇殺……不可能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葉尋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頭,徹夜翻這些案卷,他終是覺得有些累了。
「七寶。」葉尋揚聲喚了聲,過一會兒,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廝輕手輕腳走進來,問道:「爺,您有什麼吩咐?」
「趙司直呢?把他給我叫過來。」
七寶抬頭,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輕聲說:「趙大人一早便進宮去了。」
「唔。」葉尋把宗卷放回閣里又拿出另一捲來,他低聲道:「我倒忘了,他拿藥方去找太醫了。」
七寶干站著等了一會兒,見葉尋沒有表示,他硬著頭皮,問道:「爺,您要不要先用飯?」
葉尋罷了罷手,說道:「出去,趙司直回來了,叫他來這裡一趟。」
等趙子箴回到大理寺時,已是日暮時分。
「大人。」見葉尋還在兀自翻著書卷,趙子箴出聲喚道。
葉尋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淡淡道:「你這一趟未免也太久了些。」
趙子箴低垂了腦袋,輕聲說:「今日,莫貴妃身體又有不虞,太醫院亂成了一鍋粥,是以晚了些。」
又是那位……葉尋無奈,他放下了手中的卷子,說道:「那藥方,太醫可有說什麼了?」
「不曾。」趙子箴說道:「那藥方並無不妥。」
「呵,倒還真神了,這兇手竟滴水不露。」葉尋冷笑一聲,過了一會兒,他吩咐道:「你再找幾個人來,把宗卷都給我翻過去一遍,找出與鄭大人有關的案子來。」
趙子箴斟酌道:「大人以為是仇殺?」
「殺人總有動機,何況這案子看起來蓄謀已久,若不是有舊怨,何苦這麼大費周章?」葉尋抬頭瞥了趙子箴一眼,說:「你在大理寺任職也有些年頭了,莫不是連這些也看不透?他們說沒有仇家就沒有仇家?」
趙子箴把頭一低,輕聲說道:「下官這就著人去辦。」
趙子箴剛走出門去,七寶便進來了,他行至葉尋跟前,說道:「大人,馮太醫在外頭。」
「哦……」葉尋起身,仔細整理了儀容,說道:「去瞧瞧。」
「哎呀,葉大人。」馮太醫見葉尋出來了,上前俯首作揖。葉尋拱拱還禮。
馮太醫的青絲已經染上白霜,年紀比葉尋大了許多,但卻對葉尋恭敬得很。若葉尋僅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少卿倒還不值得他如此,可葉尋還是葉國公府的繼承人,將來是要繼承國公的爵位的。國公乃是太祖皇帝對開國功臣的最高外姓王稱號,爵位可世代沿襲。一個年輕有為,身世顯赫的官員,值得他如此對待。
落座以後,馮太醫拿出張郎中寫的藥方,說道:「葉大人,老朽已經看過這藥方了,的確就是治風寒用的,並無不妥。」馮太醫在此處停住了,意味不明的看著葉尋,欲言又止。
這話趙子箴已經給葉尋轉達過了,若僅僅為此,馮太醫還不至於親身上大理寺。葉尋瞭然道:「太醫有話但說無妨。」
馮太醫呵呵笑道:「這鄭傑大人的案子,老朽也略略知曉些內情,想必也大人為這死因煩心不少吧?老朽不懂查案,只是我們醫者用藥,都是有些忌諱的。有些救命的良藥用得不妥當了,配上另一些藥材或引子,很可能就變成催命毒藥。好比甲魚和莧菜,鯉魚和甘草,這些混在一起服用,就可使人中毒。葉大人不妨照這個方向查下去,說不定能有所收穫。」
葉尋的眼睛亮了亮,喜道:「多謝太醫指點迷津!」
「哪裡哪裡,」馮太醫捋著鬍子,「陛下如今對這侍郎兇案上心得很,能為陛下分憂,是老朽的榮幸。」葉尋一臉笑意,緩緩道:「倘若破了此案,太醫功不可沒,在下必定稟報陛下。」
馮太醫心滿意足離開了大理寺。他一走,葉尋迫不及待,吩咐道:「把趙子箴給我叫來!」
他現在,需要從鄭傑那幾日所食之物下手。倘若真的像馮太醫所言,只要知道鄭傑是如何中毒的,再順藤摸瓜,何愁找不到兇手。
接下來幾日,趙子箴帶著一幫人,整日窩在宗卷閣里,沒日沒夜的翻那些案卷,可惜他們最後整理出來能用的信息幾乎沒有,鄭傑這些年,的確沒惹上什麼官司。
葉尋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這些年的卷子,與鄭大人並沒有什麼相干,若說他惹了什麼人以致招來殺身之禍,這也太勉強了。
而砒霜現在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原本以為經馮太醫點撥之後能有所收穫,卻沒想到也是一條死路。葉尋領著大理寺一幫人終日研究鄭傑那幾日所食之物,看是否能與什麼東西混一起之後使人中砒霜之毒,只是他們終究白忙活一場。
侍郎的案子到現在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甚至連個有嫌疑的對象都不曾出現,葉尋都要懷疑,這兇手是不是殺錯人了。
還是說,鄭大人與左丞窩裡斗……
趙子箴因著接連幾日熬夜,睡眠不足,眼睛布滿血絲。他澀聲道:「大人,您看可還要繼續查下去?」他看了一眼忙得腳不沾地,伏在案上休憩片刻的同僚,「這許多時日了,大家都要熬不住了。」
「侍郎府呢?可有什麼異動?」
趙子箴回道:「並無。」
葉尋長嘆一聲,低低回道:「三天之後……」還有三天,三天之後就是十日一朝之期,若是那時還不能破案,大理寺怕是要遭難了。
葉尋的預料沒有出錯,直到上朝那日,大理寺還是不能破案。
皇宮內,宮女內侍們寒蟬若禁,走路都小心翼翼。平日三兩個交頭接耳的談話聲都不再響起,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唯恐惹怒了金鑾殿里怒髮衝冠的天子,遭魚池之殃。
早朝時,皇帝龍顏大怒,拍案而起。
「爾等,平日無事,好似個個能幹。而今天子腳下,竟發生如此大案!十天!整整十天了!你們竟然不能把賊人伏誅,是否賊人殺到朕的眼皮底下,朕都死了,你們還不知何人作祟?朕要你們何用?」
有些控制不住的臣子,已經渾身發抖,癱軟在地。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究竟如何辦事?朕讓你們三司正法,不是讓你們********!」
「稟報陛下。」大理寺卿高舉玉笏,道:「兵部侍郎,乃是中了砒霜之毒。然犯人狡猾,大理寺無跡可尋,至今仍是沒有頭緒。」
皇帝又問:「既是中了砒霜之毒,為何無跡可尋?抓不到犯人也總有物證。」
「這……」大理寺卿面色難看,「一一查過侍郎所用器具、當日所食,並無砒霜。」。
「哼!」皇帝冷笑一聲,「無跡可尋無跡可尋!大理寺竟無能至此,連兇手的影子都沒抓著!食君俸祿,無擔君憂。朕看,你這大理寺卿也不必當了!」
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大理寺卿齊齊拜倒,用力磕頭,發出沉悶的聲響,「臣等無能,懇請陛下責罰。」
「行了!」皇帝暴怒,「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朕都要罰!」
皇帝拂袖,轉身快步離開金鑾殿。身後的侍者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尖聲高喊:「退--朝。」
官員一個接一個散去,瞬間走得沒影,而葉尋還在宮門外守著,現在,大理寺卿還在裡頭,被陛下留下了……
葉尋心底湧起一股不安,只得耐著性子等待。外頭突然又紛紛揚揚下起了雪花,馬車內倒是溫暖,可馬匹卻是有些躁動了。
太冷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大理寺卿終於從宮門裡走出來,他的步履看起來有些蹣跚,想來在裡頭沒少跪。葉尋跳下馬車,迎了上去。
「大人,大人……」葉尋走到大理寺卿跟前,「是下官無能。」
大理寺卿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大理寺的宗卷閣那麼多的無頭公案,如今多這一樁也沒什麼打緊的。」
葉尋愣住,這是……不讓再查了。
「可是陛下他……」
大理寺卿罷罷手,「以後休要再提。陛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他壓低聲音,「君心,還是莫要揣測了。」
葉尋站在雪地里良久,看著大理寺卿上了自家的馬車,軲轆軲轆的走遠,只餘下兩道車軲轆留下的痕迹。
不讓查么……葉尋緊握了拳頭,眼底的眸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