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忽悠
馬斯喀回來之後,索綽羅氏就引著寶珠往後院去,她們前腳走,達春後腳就坐不住了,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搗騰著小短腿兒顛顛兒跟上。
寶珠讓天冬將備的禮擺出來,挑著分給姨娘嫂嫂,然後才坐下閑聊天,主要是娘家人問,她答。
「咱們原就沒想從這門親里撈什麼好處,但凡九阿哥是真心待你,這人便嫁著了。」
索綽羅氏與寶珠並肩坐在上首,剛坐定,她就趕著問出心裡話來。寶珠含笑應說:「爺很好,哪怕在皇阿哥裡頭不是最得寵的一個,處境倒不艱難。宜妃娘娘疼我,太後娘娘也很慈善,女兒嫁進皇家過的便是神仙日子,額娘無需擔心。」
「好好好,我兒這麼說,額娘就放心了。」
放下心之後,索綽羅氏就談起舊事。
「仁憲太后疼你也不是沒道理,先皇的第一任皇后是他額娘孝庄太后的親侄女,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之女,是攝政王多爾袞替先皇聘的,哪怕有孝庄太后撐腰,也不得寵。」
「順治十年,先皇不顧滿朝文武反對,廢皇后,皇后成了靜妃,孝庄太后從科爾沁為先皇尋了繼皇后,也就是仁憲太后。仁憲太后在順治十一年進宮,順治十五年的時候險些被廢,那會兒孝庄太后鳳體不豫,先皇斥皇后禮節疏闕與滿朝文武商議廢后,這事還是孝庄太后親自攔了下來。」
「要說這背後的門道誰又不清楚?先皇專寵董鄂妃,頭一年董鄂妃替先皇生下皇子,不滿周歲就夭折了,先皇憋著氣呢,仁憲太后平白被牽連,虧得孝庄太后堅持,把廢后之事擱置了,之後沒幾年今上登基,這才使她保全了尊榮。」
「換作任何人遇上這種事,能不怨能不恨?怨誰呢?自然是那個罪魁禍首。」
「今上為三阿哥聘了董鄂氏為福晉,太后已經很不高興。這回董鄂七十之女自作孽,使你替了她的位置,哪怕太后從前對富察家無感,也得給你個笑臉,比起董鄂氏做九福晉,如今再好也不過了。」
「就是這麼個道理,宮裡的女人個個不能小看,等出宮建府你自個兒當家做了主,日子就比現在舒坦太多了。在宮裡還是得謹言慎行,別因娘娘疼你就任性妄為。」
……
蓋因先皇從不隱瞞對董鄂妃的寵愛,這事都不能算是秘辛,滿朝文武誰心裡沒譜?索綽羅氏半點沒壓力替寶珠把事情捋清了,說這些就是怕她恃寵而驕膽大妄為。
雖然女兒不是那樣的人,說明白總沒錯處。
寶珠挽著索綽羅氏的胳膊,笑道:「您就放心吧?您還不知道我?」
索綽羅氏伸出食指往她額頭上點了點:「是是是,我們寶珠從不妄行,最有分寸,額娘隨口一說,你隨耳一聽……說起來,九阿哥宮裡如何?後院那些可好相與?」
寶珠將視線落到身旁,她拈起一塊桃花酥,漫不經心說:「九爺後院人是不多,卻都不是省心的。」
之前吧,滿屋子人就是隨便聽聽,都沒插嘴,這會兒就緊張了。
「怎麼,後院的格格不知道本分?還是上趕著來找不痛快了?」
「別人家鮮少有像咱家這麼和睦的,遇上那等不長眼的狗東西,你只管上手收拾,富察家就是你的底氣。」
「要我說,最重要是籠絡九阿哥,還得生下嫡子來,她們怎麼折騰權當看戲,但凡九阿哥疼你,他自個兒就會上手把人收拾了。」
「虧我們寶珠成親晚,如今二八年華,倒是可以開懷。女人生孩子就跟過鬼門關似的,這要是十三四歲就懷,自個兒身子骨還沒養好,生下來的能好?」
……
這樣的場面寶珠從小看到大,已經很適應了,倒是索綽羅氏,珍惜和女兒相處的時間,看她們插嘴就瞪過去:「今兒是什麼日子?能讓你們胡說八道?都給我閉嘴,一邊兒待著去。」
凶了姨娘並媳婦兒們一臉之後,索綽羅氏又笑眯眯看向寶珠:「雖然她們嘴上沒把門,道理也不差。我兒是嫡福晉,沒得和格格糾纏的,沒礙著你不搭理也罷,要是有人張狂過頭,直接收拾了旁人也不能說什麼,沒得把她們記掛在心上的。」
寶珠直接應下來,沒解釋說自個兒做了什麼,轉身就關心起家裡人來,又說:「我們爺領了工部的差遣,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提出宮建府的事,到那時我日日送帖子回來請額娘姨娘嫂嫂們相聚。」
這道理也很簡單,沒領差遣就算了,一旦開始為皇上分憂解難,你也不敢保證說每天都能在宮門落鎖之前回來,忙起來誰知道呢?這樣的話,分出去就方便得多。
胤禟也是這麼盤算的,出宮之後做什麼都方便,宅邸都寬敞些,後院裡頭寶珠就是最大的,上頭沒人管著,日子鬆快。
他倒是沒主動提,盤算著等領了差遣之後做幾場戲,讓康熙想起這茬,主動給他撥銀兩圈地盤。
寶珠雖然沒從胤禟那兒得到準話,可想也知道,又不是儲君,既然都大婚了哪還能住在宮裡?
她這麼說,索綽羅氏臉上又多了幾分笑意。
卻說達春原是追著寶珠過來的,半道上讓阿克敦額爾金截住,耽誤了些功夫,三個小胖墩這才到跟前。聽寶珠說日日下帖子請瑪嬤額娘嬸嬸她們,就是沒自個兒……達春嘴一癟,就往地上坐去:「嗚哇,姑爸爸不疼達春了,都不接達春去你那頭!」
看就知道是在假哭,他額娘也就是寶珠的大嫂直接尷尬了,恨不得把皮猴子拎跟前來揍他屁股。寶珠反應更快些,笑過之後就使喚天冬扶他起來,又哄著他往自個兒跟前走。
「我們達春還說要做大清的巴圖魯,哪有動不動就哭的巴圖魯?」
達春把臉埋在她身上,屁股扭了扭,哼哼說:「姑爸爸壞。」
寶珠又逗他:「是,姑爸爸就是壞,姑爸爸這就回宮去,不礙我們達春的眼。」
這下好了,真哭了。
達春「哇」一聲,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寶珠的旗裝都沾濕了,他額娘趕緊上前來,摟著混小子拍拍他的屁股:「你姑爸爸哄你玩兒,哭什麼?昨個兒嘴上還念叨著,心裡想得很,怎麼見了人就不會說話了?」
達春哭著哭著就打起嗝來,一邊打嗝兒一邊可憐兮兮瞅著寶珠,看得寶珠心都化了,趕緊拿手帕給給他擦臉,又好言好語逗他高興。
后宅這頭精彩的很,前頭也沒差到哪兒去,一個不留神,胤禟就被整個富察家的男丁包圍了。
前頭是有不少人請他吃飯,達春還帶著幾個小的打上門去過,但那是分批走的,三朝回門,聽到動靜的陸陸續續都來了,那場面比朝會還精彩。
他們同胤禟聊星星聊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又說到對小妾的態度問題,再說到出宮建府,是不是就把九阿哥府建在富察家邊上,地方寬敞不說,也方便走動,去工部近,進宮也不遠,往後還能結伴去上朝。
……
胤禟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是這樣,今兒個就該去工部報道,圖什麼呢?
為了給福晉做臉親自走這一趟是沒問題,既然人已經到了,喝一盞茶就可以借口忙起身告辭的,為什麼要留下來?眨眼之間,他就被一群人高馬大的肌肉壯漢包圍了,滿門武將真不是蓋的,這陣仗嚇死個人。
胤禟一開始還能偽裝得如沐春風同哪兒哪兒都嫌棄他的岳父聊天。
這會兒已經快破功了。
他勉強自己乾笑一聲——
「出宮建府還早,聽四哥說滿朝文武欠戶部千萬兩銀,國庫窮得很,沒銀子撥給我。」
「至於選在什麼地方,現在說這個也太早了,這事兒還沒譜,咱們聊再多也沒用。」
老四抱怨是真,說沒銀子給他出宮建府是假,胤禟就是隨口一忽悠,只想度過眼前的難關,往後打死他也不往富察家來……沒想到武將的腦子長得就不一樣,一大群人直接想岔了。
寶珠她大哥瞧了胤禟一眼:「我誤會了,沒想到你也有難處。」
她隔房二哥說:「既然問題已經擺出來了,咱們就得想辦法解決,我額娘的二舅的三兒子就在戶部,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正好幫得上忙。」
她爹富察馬斯喀一拍大腿:「國庫沒錢就讓他們還,欠著戶部幾十萬兩還敢去吃喝嫖賭,老子趕明就彈劾他,我來帶頭,我去找皇上哭,我看他們敢賴賬!」
馬齊馬武也是義憤填膺:「太不像話了,簡直太不像話了,這事必須得解決,大哥你先上,咱們全家聲援你!」
李榮保看著三個哥哥,欲哭無淚。
自家人的腦子長得也太簡單了,明擺著是這小子瞎扯淡,國庫能缺了他出宮建府這二十萬兩,騙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