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談判
?林府如今門可羅雀,荒不見人。大約富貴人情,皆如煙雲,轉瞬即散。好好本愛瀟洒天然,不曾對名利動心,但如今卻多了個愛好:她要那嫉妒她的,盡皆臣服腳下,要那忌恨她的,偏得向她覥顏邀寵。
有什麼事比痛打落水狗更叫人神清氣爽呢。好好覺得自己的明天一片燦爛。
林微媸正在養雞,拿著秕谷餵養滿地跑的蘆花雞。那雞卻偏偏不聽話,給它灑了穀子,卻不吃,飛到牆頭上,站的高高的。而且眼神還不太友好。
林微媸擋著太陽看了看,笑著罵道:「好一隻能辨高低,長著勢利眼的雞,如今你也要對我晾個冷屁股嗎?哈哈,那裡有棵梧桐樹,你怎麼不去落?還真當自己是鳳凰呢。」
好好聽了,嗤得發笑:「先生好雅興,竟然跟雞吵嘴。」又一扭頭,看到他桌案上堆得滿滿當當都是紙張,隨便翻撿著瀏覽,才發現竟然全都是話本稿子。
什麼《漢宮春花》啊,《絕代天驕》啊,《女帝風華錄》啊。嘖嘖嘖,好好一邊翻看一邊咋舌「先生的業餘生活真是豐富啊。我一開始還以為你除了裝大神一無所能。」
林微媸哈哈笑:「我這不是賺點外快嘛,削官去職沒錢花。」他從好好手裡把稿子拿過來:「好了,後面是要收費的。看在我心悅你的份上,給你打八折。」
「嘁!」好好拿出三百兩銀票拍在桌子上「打賞你的。不用謝。」大夏未來的宰輔竟然寫話本混圈子了,好好唏噓不已。
林微媸頗為意外,大約想到科頭跣足,不合自己往日風流儀錶,便收起銀票,從腰裡拿出扇子,再做風雅之態。重新開始打招呼:「公主哇,好久不見,您竟然還記得小生。我真是……」
「覺得十分榮幸?」
「非也,誠惶誠恐。」林微媸躬身一禮,「公主,且等小生捉只雞來為您下酒。」
好好擺手:「不吃雞,我今日來,有要事相商。」她負手站立,鬥志昂揚,眉宇間一片睥睨之態:「我想要,用鹿來下酒。」
林微媸悚然一驚,收起謔笑,認真打量面前這個女子。只見她頭戴簪纓,身著紅絨窄襖,迤邐裙裾在身邊展開,如同宮花牡丹恣意綻放,精華全聚,顧盼神飛。如此好人,世間難尋。
林微媸躬身再行一禮,從容笑曰:「我早說過,公主理當站在萬人中央。」
「你同意了?」
「其實我早已嚴陣以待。」
好好拱拳行禮:「既然如此,便有勞先生。若真事成,我便許你位極人臣一代權相。」她邁步抽身,卻又被林微媸叫住:「公主不多問問?比如我打算從何下手,又如何安排,如何進階?」
好好詫異道:「這些問題不是應該你想的嗎?我過問這些作甚?我只要保證我的人是安全的,那就行了。再說,我要是啥都問,你還怎麼當權相?」
自己的野心被對方一語道破,還彷彿談論的只是無關輕重的話題,林微媸當真驚得不輕。
好好嗤得笑了。她平日刀槍使喚慣了,沒心沒肺慣了,倒真叫自己和旁人都忽視了,她也是有腦子的。
「你當初說你考量幾位皇子,發現了三皇子是老虎,卻依然選擇了太子。還不是因為太子寬厚心慈,會對你多有縱容?陛下就是怕縱容的太過分了,才把前後兩代靖王爺也放到了太子府,作為牽制。你幫我弄個皇帝來,那我自然也給你你想要的東西。你野心不小,不過,」好好攤手:「我願意縱容。」
好好舉起酒壺飲了一口,又隨手丟給了他:「到時候你我各取所需,咱們合作愉快!」
林微媸愣在原地,終於啞然失笑。她雖然要當皇帝,卻依然對權力並不看重。「公主,小生有句話冒昧要問。我亦曾冒死提過稱帝一事,怎麼當初執意不從,今日便又同意了?」
「因為我要捍衛我想捍衛的人,還有東西!」
「那人,想來是小靖王吧?」
「不然呢?」好好挑眉:「先生放心,我會派暗衛保護你的。」
看著那俏麗的背影灑落遠去,林微媸微微眯起了眼睛。真是叫人心生嫉羨的愛戀啊。
*****
醉江南照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北靖王府常年訂著的雅間,今日也在待客。只是此刻,許廷顥接待的人卻不是他常帶來吃飯的公主殿下,而是甘長英。
這位青年將軍,不穿甲胄,也有一身赫赫威武氣概。許廷顥看看自己的肩膀,腰身,又看看對方雄壯俊偉的身材,心裡忽忽然有些不忿,你長這麼高大做什麼?
自打西北那一場事,許廷顥便對此人多有戒備,如今這戒備里還更添了不滿。
「真難得你會請我喝酒。」甘長英並不顧忌自己還在喪期,他拿了梨花釀喝了一口,嫌力道不夠,便叫店家換燒刀子。行伍軍士,孝理不在小節。甘長英向來覺得自己為那四個哥哥,一個姐姐討了公道,那才叫為父盡孝。
「那你也該知道我的酒不能白喝。」
甘長英嗤笑一聲:「必然是有件極難辦,卻又不得不辦,而且只有我能辦的事。否則你會來見我?我父親祭日,你也不曾到府,寧願多跑三十里,去墓地祭奠。」
許廷顥輕輕吸了口氣:「你覺得五皇子當了皇帝會怎麼樣?」
「權臣當道,或者宦官當道。老皇帝高估了他這幺子。那生活細節,言語習慣的模仿,有心人都看得出來。也就老皇帝還覺得自己是被上天恩待,臨到晚年,又有這「類己」之子。若五皇子真登基,只怕李尚書一脈要上天了。」
武將向來瞧不起文人,甘長英也不例外,他言語中嘲諷之意十分明顯。「最近竟然要把手插到軍中來,當真可笑。」
「你觀姚步龍如何?」
「三皇子被調回來后,老李舉薦到西北的那個?哼,庸才耳。」
「迪傲還在為你所用嗎?」
甘長英豁然一震,手中酒杯拍到了桌子上,酒液滴答答落了一地。「你這是何意?要安我一個里通敵國之罪嗎?」
許廷顥皺皺眉,舉手示意他淡定。甘長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人。殺了迪傲,宣和帝怕他功高,必然多加防備。北戎為何率戰不勝,大夏一直閉城自守,因為北戎若真求和,那即便沒有鳥盡弓藏,武將在朝中地位也必然會下降。這些場面,他一個都不想看到。而且北戎自己也在追討迪傲,那些部落太團結了,也不是好事。甘長英樣樣算的明白,何必要那一頭之功?後來一起回京,許廷顥也有暗中觀察。他猜測迪傲一直被甘長英暗暗掌控在身邊。
「你是不是里通敵國,我清楚的很。我只問你,若那五皇子登上皇位,也是個叫人生厭的皇帝。那龍椅到底誰能坐呢?」
甘長英沉默不語,半晌后,眸中有一道寒光閃過,嘴角卻隱隱有笑意:「小王爺,你真是好大野心啊。」
許廷顥不為所動:「你只說她能不能?」
「當然能。」甘長英扭扭拳頭:「她將軍都能當,皇帝有何不能?」
許廷顥隨即又送了兩壇酒給他,自己拂袖走人。甘長英叫住他:「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入伙?不怕我出賣你?」
「因為你最大的樂趣不就是給別人添堵?不論那個別人是北戎部落還是大夏皇室。叫宣和帝氣麻了手腳,不是你喜聞樂見?」
「哦呀,正是正是。」甘長英不以為意的摸著下巴:「原來我這人這麼壞?」
……許廷顥立即走人,這傢伙真是多跟他呆一會兒都窩心。
他舉步下樓,在大堂中略等了片刻,便看到安榮公主騎著馬,遠遠到來。隨即笑生兩腮。這般女子,就該永遠驕傲張揚的活下去,永遠得意明媚的笑。叫她看哪個臉色?又跟哪個爭寵?
眼見得她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來,頭上花冠流蘇輕輕顫抖,許廷顥上前一步,攔住了人:「怎麼跑得這麼急?」
好好笑道:「不急不急,我只是喜歡奔跑的感覺。」
「跑起來很好玩?」許廷顥看著她笑:「跑得快了,會有飛一般的感覺?」
甘長英隨後從樓上下來,看到二人言笑宴宴,故意打岔,特意上前行禮問好。「安國殿下,好巧好巧。你也來吃酒嗎?」
「我來接我未婚夫。」好好拉起許廷顥的手,招搖示意。甘長英被這話語中的理所當然逗笑了。真當那殺傷力巨大的小靖王柔弱可欺嗎?還連接帶送。
好好抬頭打量他,發現這人已早早換上了輕薄春衫。薄薄綢料勾勒出了強健的身材,寬肩窄腰,厚實的胸肌,抬臂聳肩這些動作,都能做得分外富有力量感,舉動中若有若無的壓迫氣息,叫人覺得彷彿自己面對的是一頭老虎。好好忍不住回頭打量許廷顥……同樣是雄性生物差別還是有點大呢。
許廷顥看出了這眼神的意思,多少有點心塞。每個人體質不一樣,他隨了他那文士父親,長不壯。他瞪了甘長英一眼,恨這人什麼時候都要搞點壞。
「陳壞壞,要跟老哥一起喝一杯嗎?」甘長英故意用了軍營稱呼,無比自然的伸出一隻手去搭好好的肩膀。叫許廷顥眼疾手快,猛的一拉,把好好帶到了自己身邊。
正欲答應的好好立即回神:「不行啊,我答應了小王爺跟他回去釣魚的。」許廷顥立即把人拖走。
等到了出了店門,好好忽然提議。大家別騎馬了我們一起跑回去。多做做強身運動,他是不是也可以變得強壯威武呢?她目光灼灼盯著許廷顥,彷彿從喵身上看到了它長成猛獸的希望。
「從人少的西街跑回王府,先到王府門口的就算贏。」好好彎彎腰,做了個挑戰的手勢:「所謂放浪形骸,陶冶情操。」
許廷顥欣然答應,不過心塞中的他提了個條件「我若贏了,公主許我吻你可好?」
「當然。」好好答得遲疑。我們是訂婚了的夫妻,親吻乃是理所應當。你這樣辛苦來討,叫我贏是好,輸是好?
許廷顥輕笑:「公主沒信心了?」
「我穿裙子不方便,等我先走一步。」話音落地,人已一溜煙去了,俏生生,紅瑩瑩的背影,迅速離了二射。許廷顥被這爆發力驚到了,她是豹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一開始有過這樣的設想,女主上輩子亡命后,天煞孤星的男主終於黑化,拉起甘長英一起報復社會,作天作地,然後某天女主又從水裡爬出來,先給他一拳頭,再給他的么么噠,傻瓜,你看你在幹什麼呀。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