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敕龍取水 祖逖北伐
佛圖澄知道石勒誤會了,連忙說:「這是實話,並非戲言。不是命令你這條龍。本來水的源頭應該有神龍居住的,咱們現在去命令它,不愁沒有水。」
石勒驚異地說:「這世間果真有龍嗎?」
佛圖澄說:「有龍沒有龍,等我給你找找看吧。」
於是佛圖澄與弟子法首、法和等人來到水的源頭——襄國城西五里團丸祠下(今邢台市達活泉)。佛圖澄大師帶領幾名弟子,點燃安息香,穩穩噹噹坐到繩床上,不斷念誦咒語。
聽說神僧要命令真龍了,成千上萬的官吏、百姓都來看熱鬧。
「走!看神僧念咒的去嘞!」
「沙彌念經誦經的,誰沒見過啊,有啥稀罕的啊?」
「可是神僧念咒能把真龍喊出來,給咱護城河放水,你見過嗎?」
「這個誰見過啊?連想都不敢想啊,純粹都是瞎掰胡咧咧吧?」
「不信拉倒。反正有老多人都去看熱鬧了。」
那些看熱鬧的官吏、百姓紛紛趕來,一見護城河道和水源附近的地面上,乾旱的裂縫寬如車轍,人人都困惑地搖搖頭:「咳!地都旱成這樣了,那水能從哪裡冒出來啊?」
燒香念咒第一天,水源之地乾旱如初。
見佛圖澄大師驅龍降雨一整天也沒有成效。
眾人議論紛紛:「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啊,把大家糊弄了吧?」
「哪裡有什麼龍啊,誰見過真龍啊?」
「嗐!看來沒什麼希望啊。」
第二天,看熱鬧的人減少了一大半。
到了傍晚,乾旱如初。
困頓難支的徒弟們想勸師傅作罷,但一看他的表情,莊嚴而縹緲,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樣子,誰也不敢上前。
第三天,看熱鬧的官吏、百姓只剩下了百十人。
佛圖澄大師繼續點燃安息香,穩穩噹噹坐到繩床上,不斷念誦咒語。
突然,水流終於從裂縫中湧出,一條小龍也隨水出來,長約五六寸。
眾人爭著上前去看,佛圖澄大喝一聲,說道:「龍有毒,大家離遠點兒,誰離它近了就會中毒而死的!」
眾人頓時一鬨而散。
水流猛然之間變大了,並源源不斷地朝護城河流去。
眾人歡呼雀躍起來。
石勒的眉頭舒展開來,他不用為護城的事情擔心了。有了護城河,就等於有了銅牆鐵壁,再加上正在修建的加厚的城牆,這座城池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了。
石勒可以放心地開心大笑了。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又讓石勒的笑容消失了。
石勒正與石虎在新建的大殿里討論鄴城的防守問題,他們的大恩人郭敬領著一個少年俊後生走了進來,向石勒、石虎見禮。
石勒問道:「恩公,這是誰啊?別看年齡小,卻長得如此虎頭虎腦,英氣勃勃啊。」
郭敬說道:「這是『乞活軍』里最年輕的將領,才十四、五歲,原來也是我的頭頭兒。他勇猛善戰,武功高強,名字叫做冉瞻。」
石勒說道:「哦,我想起來了,前兩年我們跟『乞活軍』在作戰中,曾經有兩個姓冉的,不記得叫啥了,也是『乞活軍』的頭領,戰死了。後來聽說他們的孩子領導了剩下那一部分軍隊。」
冉瞻說道:「是的,那兩個姓冉的,一個叫冉隆,是我的父親,一個叫冉襄,是我的哥哥。我也是沒辦法啊,雖然年齡小,剩下的這夥人,也得有個頭頭啊,也需要吃飯生活啊。我們『乞活軍』的求生願望是最強烈的。」
石勒說道:「既然知道了你冉瞻武藝高強、勇猛善戰,郭將軍又極力推薦你,那我就任命你為北中郎將吧。歸順了我石勒,從今天起,就賜你姓石,取名石瞻,這一位石虎,就是你的義父了。」
石瞻趕緊跪下磕頭:「謝謝大將軍賜姓及提拔重用。拜見義父大人!」
石虎扶起了跪拜的石瞻,然後跟郭敬幾個人有說有笑地辭別石勒走了出去。
石虎剛走不久,石虎的舅子郭榮將軍就來找石勒告狀來了。
郭榮見過石勒,寒暄已畢,就訴起苦來:「妹妹郭燕自從跟石虎成親以來,只有幾天的恩愛夫妻生活。那幾天的熱乎勁兒過去之後,他殘忍的本性就又暴露無遺了。在鄴城駐紮,就不斷殺人為樂,不但殘害無辜百姓,也虐待自己家人,對郭燕還有家裡的僕人,非打即罵,讓人難以忍受啊。郭燕多次對我哭訴,我都是讓她忍耐,但是,忍耐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啊?」
石勒一聽大怒:「這個小子,我痛罵過他多次了,都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次我一定要再好好教訓他一番。有一段時間,我以為他才結婚,聽大伙兒告狀少了,以為他變好了,誰知道,就這幾天的新鮮熱乎勁兒,幾天過了,誰知道他還是那個德行啊?你放心,我一定要重重責罰他。不會輕易饒了他。」
郭榮說道:「咳!教訓他一頓就算了,我也知道主公很忙,不願提這種事兒,讓主公擔憂。卑職告退!」
大概是石勒太忙,沒顧上再次教訓石虎,石虎就變本加厲,更加無法無天了……
石勒新添的另一個煩惱,是晉朝在江南的琅琊王司馬睿派出的將領——祖逖的北伐。這樣,憑空又給石勒增加了一個來爭地盤的勁敵。
這事兒還得從「漢朝」劉聰說起。
自從公元311年(永嘉五年)六月,劉曜、王彌等人率領漢軍攻陷洛陽、俘獲懷帝以來,漢主劉聰,就痛痛快快享受當皇帝的福分了。
公元312年正月,漢劉聰呼延皇後去世,劉聰封大臣的女兒左右昭儀2人,夫人3人,貴妃1人,都賜予金印。後來劉聰還納太保劉殷的女兒劉英、劉娥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之上,又納劉殷的孫女四人,都封為貴人,位次於貴妃。於是對「六劉」的寵愛成為後宮之冠。
這年四月,劉聰因為宮裡的魚蟹供應不及時,立斬左都水使者王慮,又因為殿宇沒及時完工,殺掉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帶領著寵愛的「六劉」,到汾水觀看釣魚捕魚,一瞧就是好幾個晝夜,拒不回宮。
中軍大將軍王彰對劉聰說:「陛下這樣做,令臣下痛心疾首。現在老百姓歸附咱漢朝很不專一,思念晉朝的心意還很厲害。劉琨駐地距離咱們這麼近,陛下不能不隨時防備刺客啊。」
劉聰大怒,命令手下:「給我把他拖出去殺了。」
多虧太宰延年、太保劉殷等大臣上朝對劉聰哭泣哀告,太弟劉義、單于劉粲親自求情,才讓皇帝劉聰改變了主意。劉聰說:「朕昨天喝醉了,要殺王愛卿也不是出於朕的本心。朕不是暴虐的桀紂之君,你們就不要哭哭啼啼,在朕活著的時候,哭朕了。沒有你們的勸諫,朕怎麼能知道自己的過錯呢?」便把王彰放了。
晉懷帝被擄至平陽后,就被劉聰任命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平阿公。後來改封會稽郡公。劉聰曾與懷帝回憶昔日在洛陽兩個人親切交往的往事,劉聰感到十分高興,便把「六劉」當中的一個小劉貴人賞賜給了懷帝。
嘉平三年(公元313年)正月,劉聰在光極殿宴請群臣。劉聰派遣懷帝身穿青衣向在座的群臣逐一敬酒,並為大家斟酒,搞好服務。跟隨懷帝的那些晉朝遺老遺少們都特別悲憤,紛紛放聲大哭。這令劉聰等人非常厭惡。恰好有人告發懷帝大臣王雋等人在背後曾經商討要在平陽接應劉琨。
二月,劉聰便把懷帝及王雋等一班大臣十餘人統統殺掉。
三月,漢主劉聰把貴嬪劉娥立為皇后,為她建造儀殿。
廷尉陳元達懇切地勸諫,他對劉聰說:「天生百姓而為他們樹立君主,是讓君主管理他們,並不是用百姓的生命滿足一個人窮奢極欲。晉朝廷無道,咱們大漢受命於天,百姓翹首以待,所以光文皇帝劉淵身穿粗布,拉車的馬匹不喂粟谷,這是愛惜百姓的緣故。
「陛下即位以來,已經建造了四十多處宮殿,加上一再興兵作戰,軍糧運輸不停,饑饉、疾病流行,造成人們死的死、逃的逃,但您還想大興土木,這難道是作百姓父母的想法嗎?現在晉朝的殘餘還在西邊佔據著關中地區,南邊把持著江東地區;王浚、劉琨在我們的身邊隨時會發難,石勒、曹嶷貢奉與稟告越來越少,陛下不為這一切擔憂,卻又在宮廷中建造殿堂,這難道是目前所急需的嗎?」
劉聰勃然大怒說:「朕身為天子,建造一個殿堂,為什麼要讓你這樣的鼠輩同意呢?不殺掉這個鼠輩,朕的殿堂就建不成!」並向左右隨從發出命令,「拖出去殺了!連他的妻、子一起在東市懸首示眾。」
當時劉聰在逍遙園的李中堂里,陳元達事先拿鎖鎖住腰進去,進去后便用鎖把自己鎖在堂下的樹上,大聲呼喊:「我所說的,是為社稷大業考慮,而陛下卻要殺掉我。我能夠做一個忠臣,青史留名,這就滿足了!」
隨從們無論如何都拉不動他。
光祿大夫朱紀、范隆,驃騎大將軍、河間王劉易等人一起叩頭出血,說:「陳元達為先帝劉淵所賞識器重,他也一直盡忠竭慮,知無不言。我們這些人都是在職位上苟且偷安,每次見到他時沒有不感到慚愧的。今天他所說的話雖然有些狂妄直率,但希望陛下能夠寬容他。因為直言勸諫而殺列卿,這讓後世怎麼辦?」
劉聰沉默不語。
劉皇后聽說后,暗中命令隨從們停止對陳元達的刑罰,親筆寫了奏疏給劉聰,說:「現在宮室已經齊備,用不著再營建新的,四海還沒有統一,應當珍惜百姓的財力。廷尉陳元達的直言是社稷的福氣,陛下應該加以賞賜。現在反而要殺他,天下要怎麼來評說陛下呢?
「我觀察發現,自古以來造成國破家亡的,沒有不是從婦人開始的。我心裡常常為之痛心,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會這樣,使得後世的人看我,就像我看古人一樣!我實在沒有臉面再伺侯您,希望您允許我就死在這個殿堂里,來彌補陛下的過錯!」
劉聰看完后臉色都變了。
這時候,劉聰才慢慢地說道:「朕近年以來,因為患了中風,喜怒超過限度,不能自己控制。陳元達是忠臣,朕卻沒有看出來。各位能夠磕破頭讓我了解他,確實是深明輔佐之臣的職責。我的慚愧就在心中,怎麼敢忘掉呢?」
說著讓叩頭哭泣的那些大臣整理好冠帶鞋履坐下,又叫陳元達上來,把劉皇后的奏疏給他看,說:「在外有像您這樣的人輔佐,在內有像皇后這樣人輔佐,我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賞賜給大臣們不同數量的稻穀與布帛,把逍遙園改稱為納賢園,將李中堂改稱為愧賢堂。劉聰對陳元達說:「你本該怕朕,現在反倒是朕怕你了!」
晉懷帝被殺的消息於四月傳至長安后,在長安的皇太子司馬鄴便即位為晉愍帝。
晉愍帝任命江南的琅琊王司馬睿為左丞相,命令他率兵二十萬直攻洛陽。農曆6月又派人來催促出兵。
當時,司馬睿致力於開拓江南地區,根本顧不上北伐。這時有個人「跳」了出來,向司馬睿進諫,這人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愛國志士——祖逖。
當年永嘉之亂時,匈奴族劉曜率漢軍攻陷洛陽,晉懷帝被俘,中原大亂,北方人民紛紛逃亡到南方避難。祖逖率領親戚、近鄰幾百家避難南下。
一路上大家風餐露宿,歷盡艱辛。祖逖主動把車馬讓給老弱和病人,又把糧食、衣物和藥品分給別人。他和大家同甘共苦。他還常常想辦法,幫助大家克服種種困難。大家既感激他,又敬佩他,看到他既勇敢又富有謀略,就共同推舉他做了他們逃難的一大夥人的首領——行主。
當祖逖走到泗口(今江蘇徐州)時,坐鎮建鄴(今江蘇南京)的鎮東大將軍、琅砑王司馬睿任命他為徐州刺史。
後來又徵召他擔任軍諮祭酒,於是,祖逖就在京口(今江蘇鎮江)定居下來。
祖逖素有報國之志。他交往的賓客、朋友都是豪傑、勇士,祖逖對待他們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親。當時揚州鬧災荒,這些人常常劫掠富戶。其中有些人如果被官吏揭露捕獲,祖逖便去解救。人們為此對他有很多非議,但祖逖仍若無其事,我行我素。
見司馬睿沒有北伐之心。祖逖便向他上書進言說:「咱們晉朝之亂,是由藩王爭權,自相殘害,導致外族入侵,中原失守,現在生靈塗炭,人人都有抗擊之心,大王如果發布命令,讓祖逖這樣的人作為將領,則州郡豪傑必會響應號召,咱們晉國的恥辱就可以洗刷掉了。請大王三思。」
在南北門閥士族熱衷於新政權的權力再分配的時候,在他們熱衷於求田問舍,進行新的兼并的時候,祖逖義正辭嚴地提出收復半壁河山,拯救中原同胞於水火的強烈要求。
祖逖的要求,代表了人民的願望,但無異於給司馬睿出了一個難題。司馬睿自移鎮建鄴,一心在拼湊江南小朝廷,他和擁戴他的門閥士族都無意北伐。
從司馬睿來說,雖然國土淪喪,他仍不失為偏安之主;如果北伐成功,這皇帝的寶座還不知究竟屬誰呢?但面對祖逖大義凜然的請求,他又不願落下阻止北伐的惡名,於是,便消極對待此事。
為了支應天下人耳目,也為了敷衍晉愍帝的旨意,司馬睿才任命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前鋒都督出師北伐,只撥給他一千人的糧餉,三千匹布,不給鎧甲兵器,也不給一兵一卒,讓他自己招募兵士,自己製造刀槍。
司馬睿的冷漠態度並沒有動搖祖逖北伐中原的決心,他率領跟隨自己南下的流人隊伍百餘家,毅然從京口渡江北上。
船到中流,祖逖眼望面前滾滾東去的江水,感慨萬千。想到山河破碎和百姓塗炭的情景,想到困難的處境和壯志難伸的憤懣,豪氣干雲,熱血涌動,於是敲著船楫(船槳)朗聲發誓:「祖逖不能掃清中原,就像這濤濤江水,一去決不返回!」
祖逖辭色壯烈,怒髮衝冠。跟隨他的部屬都一齊高喊:「不掃清中原,誓不回還!」這豪邁的喊聲在大江兩岸回蕩著。
這就形成了一個成語,叫做「中流擊楫」。
祖逖渡過長江后,暫駐淮陰,起爐冶鐵,鑄造兵器,同時又招募到二千多士兵。
從此,劉琨和祖逖,這兩個年輕時代就一起「聞雞起舞」的慷慨志士,加上在幽州的王浚,三足鼎立,讓在長安苟延殘喘的晉愍帝感覺似乎又多了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晉愍帝和王浚哪裡會想到,王浚已經走到了他生命的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