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禮拜天，徐然家裡總是很熱鬧。

因為爺爺喜歡召集家裡人一起吃飯。人多吃飯是熱鬧，做飯的人就很辛苦了。好在，大家也都自覺帶點做好的菜，徐然媽媽只要燉個好湯，再準備點新鮮菜蔬就行。

徐爸被差出去買佐料。徐然跟著徐媽進進出出的，惹得徐媽一直趕她：「你是小狗嗎，老是跟在我後面。」

「媽媽，我在幫你幹活呀。」徐然把一包菠菜丟進水池。

「啊呀，要先撿一下，把爛葉子揀掉，然後再洗。」徐媽揮揮手：「你出去吧出去吧。盡搗亂。」

徐然不情願地出了廚房，看到爺爺在陽台上擺弄他的花花草草，就慢慢騰騰地過去，靠在門邊：「爺爺，我媽又把我趕出來了。」

徐爺爺笑呵呵地擦著葉片:「那你想來這裡搗亂嗎？」

「爺爺！我是在幫忙啦。」徐然嘟起嘴。

「你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廚房啊，這裡啊，都不用你幫忙。」徐爺爺直起腰：「不出去玩嗎？」

「中午大家要一起吃飯，就不出去了。」徐然拿起洒水壺，徐爺爺急忙接過去。

「我來我來。有的花不用澆水。昨天送你回來的路之航，今天沒約你嗎?」

「是路之恆。路之航是他弟弟。」徐然看著爺爺，跟他說過多少次了，老是搞混了。

「他是律師吧?嗯，好，律師好。看上去也很正。好。」

「爺爺，和然然談朋友的是弟弟，他哥哥好有什麼用。」一張笑得陽光燦爛的臉貼在陽台玻璃門上，鼻子壓得扁扁的，是徐家最小的男孩。

「什麼談朋友，你亂講。」徐然拎著徐家小弟的耳朵：「叫你亂講叫你亂講！居然不叫我姐姐。你膽子大了啊。」

徐家小弟齜牙咧嘴地大叫：「哎，誰不知道你在和那個路之航談朋友啊，人家每個禮拜都接你回去，吃了飯再送你回來，不就是談朋友的節奏嘛。」

「然然在談朋友啦!哦喲，是好消息啊。」

「是什麼樣的男孩子啊？」

「小弟，看樣子你是知情人啊，來來來，說說，說說。」

「好像說是律師……」

「啊，老三你也知道啊，來，說說。」

「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你搭什麼腔，一邊去！」

「啊呀，什麼時候帶來給大媽媽看看。我跟你講啊，好人壞人我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就今天吧，那個什麼，擇日不如撞日。」

「打電話打電話。」

……

徐然頭疼地看著湧進門的大隊人馬。

小弟乘機從她手下掙脫出來，一邊揉著耳朵一邊躲得遠遠的：「她還不承認。我都看見幾次了。」徐家小弟和徐然在一個學校里，今年大一。「開車來接的。」

「是寶馬車嗎？」徐家的老三是寶馬迷。

「不是吧，好像是大眾途觀。」

「那不行，我們家的妹妹怎麼可以連寶馬都沒有坐，不行不行。」他誇張地搖著頭。

「聽說律師掙錢可多啦。」徐家老二是標準的低頭族，能夠讓他把頭抬起來，基本是要火星撞地球了。所以，看見他把頭從手機上抬起來，大家都很吃驚。

「能有多少？」徐小弟伸了兩個手指問：「一年二十萬？」

「切，一個案子也不止這個數。」

「哇塞！真的啊。」

徐然悄悄地往房間挪去。這個陣勢她還是在徐家大哥相親的時候見過，那時候還跟著小弟躲在背後偷笑，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她了。

「叮咚」門鈴響了。

「還有誰，現在才來？」大家環顧一周，大伯一家，二伯一家，小叔叔一家，好像都在這裡。

徐然跑去開門，她慶幸終於有事情做，可以讓她乘機突圍。

不過，拉開門，徐然就徹底傻了。

門口站著路之恆。

路之恆手裡拿著徐然的手機：「你的手機落在我車子上了，你還沒發現吧。」

「是誰啊？然然，怎麼不請人進來。」徐媽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徐然傻傻地站在門口，手還搭在門把手上。

路之恆看著傻了的徐然：「怎麼啦？」

「就是那個律師啊！」徐小弟跳起來：「啊呀，就是那個律師！」

於是。路之恆就看到一大幫人如潮水涌過來，剎那間把徐然淹沒。

到底是路之恆，只是錯愕了一瞬，馬上就恢復了他的冷靜：「我是路之恆。然然的手機掉在我的車子里，我送過來。」

「進來吧，都進來，堵在門口乾什麼。「徐爺爺背著手，站在客廳里。

大家轟隆隆地進來，順便夾帶著徐然。

「你是昨天送我們然然回來的人，我見過你。」徐爺爺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的年輕人。

「是的，爺爺您好。」路之恆恭敬地問好。

「坐吧。」徐爺爺點點頭，指著他對面的沙發。

路之恆剛剛坐定，家裡人都圍攏過來，連徐媽徐爸都放下手上的事情，坐到旁邊，沒有位子的人，就零零散散地站在四周。徐然想索性溜出去算了，可是又覺得把路之恆丟在這裡實在是不太厚道，就遠遠地站在廚房門口。

徐小弟捂著嘴，湊到徐然耳朵邊：「看看這個陣勢，是不是呈現出群狼環伺的狀態。」

徐然一把揪住徐小弟的耳朵：「都是你惹的禍！」

徐小弟不敢大聲叫喚，雙手握住徐然的手：「姐姐姐姐，輕點啊，耳朵要掉下來啦。」

「要是出什麼事，我就把你耳朵拉下來，不！撕下來！」

「能有什麼事情啊，也就是家裡人給你好好審查一下，看看這個人到底牢靠不牢靠。」徐家老二倒是沒有擠在人堆里，抱著胳膊，靠在牆上。

徐然和徐小弟轉頭看著他。天哪，從不離手的手機居然被他收在褲子兜里了！大概是察覺到徐然他們詫異的目光，他轉過臉來：「這是我們家然然的終身大事，震撼程度難道比不過火星撞地球嗎？」

徐然的臉刷的就紅了。

徐家老二很滿意地看到他想要的效果，心情舒暢地繼續抱著胳膊看熱鬧。

「我聽說是弟弟和姐姐談朋友，都圍著哥哥幹嘛呢？」徐小弟嘀咕著。

「從哥哥身上也可以看出他家弟弟的影子。」徐家老二偏著頭看了看徐然。

徐然翻了個白眼：「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是嗎。我倒是覺得這個哥哥不錯，能夠在我們家的人面前鎮定自若，也是很不簡單的。」徐家老二摸摸下巴：「不過，是不是城府太深了點呢？」

「對哦。姐姐腦子那麼簡單，被他賣掉還會幫著數鈔票的。」徐小弟點點頭：「還是要弟弟吧。」

「你見過弟弟嗎？長的怎麼樣？」徐家老二繼續八卦著。

「我遠遠地見過幾次。瘦瘦高高的，和我一起的女同學都發花痴地說他帥爆了。」徐小弟賣力地八卦。也是，平時這位二哥是頭都不抬的，今天居然可以和他說這麼多話，還向他打聽，真是激動死了。

徐然在旁邊已經是無語至極。明明她是當事人，可是為什麼就沒有人來問問她的意見。她從人縫裡努力地張望，總算是看到路之恆的面孔了，的確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除了你們現在住的房子，還有其他的房產嗎？」徐然瞪著眼睛看向提出這個問題的大伯。大伯一向穩重，話也不多，可是今天怎麼會那麼冒昧地說起這種敏感的話題，他是發昏了嗎？不過，顯然大家都覺得這個問題提得好，都認真地看著路之恆，等待他的回答。

「我們現在住的是外婆留下的房子，小航結婚當然是要另外買的。」路之恆把頭轉向大伯：「這個是肯定的。」

長輩們都滿意地點點頭，突然二伯插了句：「你去住新房子還是……」

「當然是小航去住。」路之恆端起茶杯，喝了口。

二伯好像不是很高興：「讓我們然然住舊房子嗎？還是那種弄堂里的房子。」

二伯母也搖著頭說：「房子誰買？你買的話為什麼你不能去住。」

路之恆不解地抬頭：「總歸是給弟弟住新的，我無所謂的。」

「為什麼？」二伯追問道：「你的弟弟為什麼自己不去買房子，他也在工作了吧。」

「我們家我是家長，自然先安頓好弟弟再考慮自己。」路之恆耐心地解釋。

「這不行。我們家然然太委屈了。」小嬸嬸站起來轉身對著徐媽說：「重新考慮一下，這個人的心裡弟弟排第一。」

徐爸徐媽互相看了看，一起轉頭看向路之恆。

路之恆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意思？小航排第一，不就是然然也是排第一嗎？可是他們為什麼都不高興了。

「爺爺，我們家然然是和他的弟弟交往。」徐家老二看出問題所在了，到底是旁觀者清啊。

「哦，你是哥哥。」小嬸嬸反應還是蠻快的：「啊呀，你真是一個好哥哥啊。」

徐媽還有點糊塗：「一直是你送然然回來的，不是在和你交往嗎？」

路之恆倒是明白了：「小航工作忙，所以一般是我去接然然。」

徐然站在人群外面，狂汗。她好像沒有和任何人在交往吧：「那個，媽媽。我沒有……」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徐然轉著眼珠子看向手的主人，徐家老二。

「唔唔……」

徐家老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長輩們在說話，你閉嘴。」

徐然哀怨的眼神也沒有讓她的二哥同情，被迫繼續聽著別人討論她的事情。

爺爺一直沒有說話，靠在沙發上看著路之恆。「群狼環伺之下」的路之恆還能如此鎮定，很滿意。至於他的弟弟，聽說是警察，目前看來真的是忙，連陪女朋友這種事都要哥哥幫忙，今後到底怎麼樣，還不好說。他看了一眼大伯，大伯立刻就明白了：「好了好了，差不多要吃午飯了。那個，小路啊，留下來吃飯啊。」其他人雖然還是意猶未盡，不過大伯在家裡一向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既然表態了，大家都紛紛表示歡迎小路留下來吃飯。

徐然拚命朝路之恆使眼色讓他拒絕，不知道是眼色不到位還是路之恆沒有領會，午飯還是留下來吃了。

飯桌上是徐家人一貫的風格，熱情洋溢，其樂融融。徐然因為一直擔心有人會提出奇怪的問題，根本就沒有吃好，當她發現路之恆好像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的時候，覺得很挫敗。看來今天只有她惶恐不安的過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