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止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每日都精神充沛,渾身上下都是勁兒。令她更加感到詭異的是,近日她總是習慣性的流鼻血。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小止欣喜地發現自己貌似長高了一些。同時臉頰上也長了不少肉。她將這歸功於自己整日里好吃懶做,偶爾夜間還加餐一碗大補湯。照這樣橫向發展下去,等回到邊福寺見到空行,定會被他給取笑。
今日起了個大早,小止決定去灶房幫廚。她整日里閑的著實無聊了些,不如去幫玉竹姐打打下手,也省的她常常笨手笨腳受胖嬸的責備。
老遠就聽到灶房裡傳來哭泣的聲音,還夾雜著胖嬸的大喊大叫。果然一進門就看到玉竹縮著脖子跪在地上,旁邊是一碗打翻了的燕窩蓮子羹。想想有錢人就是奢侈,一大早就拿燕窩爽口。
玉竹的一張小臉上哭得是梨花帶雨,看著多少都讓人很是不舍。可惜胖嬸並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只見她滿臉橫肉,唾沫亂飛。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還時不時的在玉竹的胳膊上扭上一把。玉竹疼得吱呀亂叫,差點從地上跳起來。周圍的人對這一切似乎早已司空見慣,竟沒一個人上前勸說。
「胖嬸,什麼事兒惹您動這麼大肝火啊,要小心身體才是。」小止趕緊上前拉住胖嬸,另一邊給玉竹暗暗打著手勢。玉竹很識趣的趕忙起身,重新端了碗燕窩羹,片刻之間便逃得無影無蹤。
「喲,是小止姑娘啊,今兒怎麼有空來灶房。這裡油煙大,當心熏著。」由於何管家的吩咐,卓府里的家丁一向對小止還算得上是禮遇有加。胖嬸每次見她也是堆著一張笑臉。
「胖嬸,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哪有這麼嬌生慣養。我是來看看能不能幫您打打下手。您說我這整天的光吃不做,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哪裡敢勞煩小止姑娘動手,這何管家可是有吩咐的,小止姑娘是卓府的客人。哪有讓客人動手的規矩。」
「胖嬸,何管家也只是跟我客套客套呢。再說了,我一向仰慕胖嬸您的廚藝,還想著能跟著您學個一兩手,將來嫁人也能討婆婆歡心嘛。」小止不停地給胖嬸帶著高帽。
「呵呵,只要小止姑娘樂意。我也不藏著掖著,教你幾道我的拿手功夫。將來啊,包你婆家滿意。」胖嬸心中得意,早已將教訓玉竹的事兒忘得乾乾淨淨。
「那是自然。胖嬸廚藝高超,小止剛進府里就聽玉竹姐說了呢。」
「那倒不敢當,玉竹這死丫頭沒想到嘴倒是蠻甜的。」胖嬸撇了撇嘴,「就是啊,這手太笨了。進府三個多月了,就會攤個煎餅。你說氣人不氣人?」
「胖嬸您消消氣兒,玉竹姐心裡啊,一直都很敬佩您呢。胖嬸您大人有大量,可得多擔待啊。」
「行,有小止姑娘替她說話,我自會對她好。不過我看小止姑娘一副心靈手巧的模樣,定是個可塑之才。」
「胖嬸過獎,還請您多指教。」小止一直討好,胖嬸得意的頗有些忘乎所以。
「好說,好說。」胖嬸打眼看到玉竹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嘴上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胖嬸,您先忙,我過去看看玉竹姐。」
「嗯,去吧。」胖嬸自知剛才下手重了些,心中理虧,轉身走了出去。
且看玉竹打從一回來便坐在灶鍋前燒著火,低著頭,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
「來,讓我看看。」小止蹲下身,將她的衣袖卷了起來。纖細的胳膊上一串串黑紫色的掐痕看著觸目驚心。有些傷痕有的已經泛青泛黃,層層疊疊在一起,整條胳膊竟難以找到一處完好的膚色。
「真是個老妖婆!」小止嘴上不停地罵著,心裡覺得堵著慌。看到玉竹處處受人欺負冷落,她卻是愛莫能助。自己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如何才能護得她周全呢,小止感到很是無奈。
「沒事,已經習慣了。」玉竹見她傷心,硬是強打起精神來安慰她。
「定要教訓教訓這個老妖婆,讓她長長記性。」小止攥緊拳頭,恨不得將老妖婆打個鼻青臉腫。
「噓,小聲點」玉竹趕緊將她的嘴捂住,抬頭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還好大家各忙各的,並未注意到她們兩個。
「胖嬸是夫人的陪嫁,府里的老人兒了,連何管家平日里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咱們還是不要惹她的好。」
「可是她老欺負你怎麼辦?」
「沒事的,我皮糙肉厚,不就是掐兩下嗎,不疼不癢的,一會兒就沒事了。」玉竹扯了扯嘴角,給了小止一個笑臉。
小止看著她一臉不自然的苦笑,知是玉竹在安慰她,心裡卻更加酸澀難受。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找機會收拾收拾這個老妖婆,讓她長長記性。
「玉竹,玉竹,幫忙看下火,我去趟茅房。」說話間跑過了一位一身淡紫色裙衫,梳著流雲髻的小丫頭。只見她雙手捂著肚子,一雙稍顯粗重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臉憋的通紅,一副吃壞東西鬧肚子的模樣。
「去吧去吧,我幫你看著。」小止見她一臉著急,沒等玉竹回話便替她應了下來。
小丫頭看到小止愣了一下,一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彎腰捂著肚子就跑了出去。
「剛才那姑娘是誰啊?」小止回過頭來問玉竹。
「她呀,夫人房裡的芍藥。幫三少爺煎藥的。」玉竹順手指著鍋灶旁邊的兩個煎藥的爐子,上面的兩個陶製藥罐里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熱氣。
小止起身在葯爐子前的小矮木墩上坐下,回過身來問玉竹,「怎麼有兩個?」
「哦,一個是芍藥她娘的。」玉竹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也顧不得胳膊上的傷痛,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說來芍藥也真是可憐,她當年在街上賣身葬母,被夫人買了回來。誰知她娘並未死,只是大冬天的凍僵了。夫人見她母女二人可憐,就讓人將後院水井旁的舊柴房騰了出來,讓芍藥跟她娘住在那裡。又見芍藥娘病重,便破例每月從家中藥房開幾副葯給她服用。」
「夫人還真是好心啊。」看來這卓家夫人的美譽還真不是吹捧出來的。
「那可不是。」
小止輕輕地搖著手中的蒲扇,不時往爐洞里添些木柴。天下的可憐之人還真是多,比如玉竹,比如芍藥,還有連季。但是無論生活如何艱苦,大家每個人都在用心地活著,心中都懷抱著對美好未來的嚮往,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堅強下去呢?
「玉竹姐,你鍋里煮著什麼呢?」小止聞著沿著鍋沿飄出的陣陣清香,不免覺得有些餓了。
「是三少爺明日出門要帶的幾樣糕點。」
「三少爺不是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小止想到前幾日卓連季曾說要帶她回蒙頂山,難道是為了這事?
「胖嬸說,三少爺每年五月二十這天都要出門一趟,有時甚至整個五月都借宿在寺院,說是求佛還願。這不,夫人一早便囑咐胖嬸做幾樣三少爺平日里愛吃的點心給他路上帶著。」
「哦。」小止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卓連季要出門,也沒說要帶她呀。難道他忘記了之前親口答應過的事情,還是他另有打算。小止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立馬去找卓連季問個明白,但此時是大白天,卓府里人多眼雜。如此唐突地過去找他,多嘴之人見了,豈不會平生諸多事端。
「玉竹,點心好了沒,剛才碰到木蓮還催著讓你趕緊送過去呢。」一個青衣丫鬟端著食盤走進灶間,沖著玉竹喊了一聲,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玉竹,來把這條魚擇了。」灶房另一頭的大廚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小止見玉竹面露難色,腦袋裡立時有了主意。
「玉竹姐,你去擇魚,點心好了我幫你送過去。」
「你認得路嗎?」玉竹有些擔心。
「沒事,記得呢。你快過去吧,大廚等得煩了又要罵你了。」
「謝謝你了,小止。迷路的話就找人問問哈。」玉竹顧不得多說就跑去了。
不多時,芍藥低著頭回來了。小止一見趕緊起身讓位。
「謝謝。」芍藥小聲說了一句,未等小止答話,便又悶頭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小止眼見鍋里的點心已經差不多了,立馬打開鍋蓋墊著濕布將其端了出來。糕點的甜香味兒撲面而來,蒸屜上擺放著潔白如玉的馬蹄糕,粉粉嫩嫩的桃花餅,酸酸甜甜的酒釀團,還有小止的最愛杏仁兒餅。小止忍不住偷嘗了一個,胖嬸的手藝真心不是吹的,這杏仁兒餅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回味又夾雜著一絲微苦,正好中和了糕點的甜膩,讓人一時之間更是欲罷不能。
小止將糕點整整齊齊地碼在一個個荷花童子垂釣圖瓷盤裡,堆成寶塔狀,整整碼了四盤子。她又將瓷盤放在一個雙層木質食盒中,拎起食盒,往前院走去。
憑著記憶,小止饒了些路,終於來到了傳說中三少爺的聽雨軒。之前來的時候是夜晚,園內的一切看得並不清晰。然而今日大白天一看,同那日所見也並無多大的出入,依舊的簡單質樸,清凈幽雅。小止看到湖心亭中坐著一個人,灰色的袍衫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不是卓連季又是誰。
「你是誰啊?」不知何時身旁竟站了一位草綠色羅裙,外罩一件透明紗衣的女子。看到小止一直衝著湖心亭張望,面露警惕之色。
「姐姐你好,我是灶房的小止,新來的丫鬟。玉竹姐讓我來送點心。」小止故意說得大聲。湖心亭中的少年果然放下手中的書,朝這邊瞧了過來。
「這麼大聲做什麼,吵了三少爺讀書,有你好果子吃。」綠衣女子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看著小止。
「木蓮。」湖心亭中適時地傳來一個聲音。
「是,三少爺。」
「讓她把點心拿過來,我正好餓了。」
「還不快去。」名叫木蓮的丫鬟又是一聲訓斥,小止跟在她後面灰溜溜地沿著石板道踱步到了涼亭中。
「木蓮,茶水涼了,去換一壺。」卓連季眼睛盯著書,隨手翻了一頁。
「是。」木蓮上前端著茶壺退出了涼亭。
「小止。」卓連季抬頭見人已走遠,便招呼她過來坐。「我正打算晚上去找你呢。記住,明日卯時,你去後院馬廄,那裡有一輛棕色的馬車,我在車內的小宴几上刻了一個季字,你認清楚,千萬別上錯了車。車內有一個裝雜物的木箱,你早早進去躲著。我明日出門會乘坐那輛馬車。我同爹爹說想出去散散心遊玩幾日,他已經同意了。我可以趁著這次機會送你回家。」
「嗯。」一聽到能回邊福寺了,小止高興地眼中竟湧上淚來。
「這糕點真好吃。」卓連季給她使了一個眼色,隨手拿起一個酒釀糰子,細細品了起來。
小止聽到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知是木蓮沏好茶回來了。
「三少爺沒什麼吩咐,小止就先告退了。」小止壓制住內心的狂喜,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卓連季沖他擺了擺手,小止矮身作了一個福,便快步走出了湖心
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