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小止睡到了日上三竿方且起身,昨日累得緊了,回房便和衣而眠,連被子也懶得抬手去蓋。好在近日來氣溫轉暖,睡了一覺起來也只是覺得鼻子稍有些堵塞的感覺,索性並未染上風寒。

她洗漱完推開房門想要去廚房尋塊老薑來切了沏杯熱茶,誰知剛踏出房門便撞上了孟青彧房中的貼身丫鬟銀穗兒端著一盆熱水急匆匆地從面前走過。

小止心中生疑,忙緊走兩步上前問道:「出了什麼事?」

「三皇子回來了。」銀穗兒並未停步,早已是一腦門子的汗珠。

小止一聽心中止不住的狂喜,也顧不得去灶房了,一溜煙跑去了前院。

此時,三皇子卧房門前早已是擠滿了人,除了李管家及府中的家丁外,還有陳煥和趙平也在其中。

「出了什麼事,大家為何都擁在這裡?」小止一見這陣勢,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陳煥還是一味地對她惜字如金,趙平也是主唱仆隨的架勢。小止只得將目光投向了李管家和田二。

「三皇子在獄中被用了刑。」李管家面上抽搐了一下,深深嘆了口氣。

「什麼?」小止大吃一驚,什麼人敢如此大膽,敢對皇子用刑。歷朝歷代向來都是刑不上大夫,何人會如此猖狂,全然不顧國家法度。

「全身均是暗傷,動刑之人深知刑罰尺度,懂得分寸,上面有人吩咐,他們自會做到滴水不露。皮表上看不出一絲傷痕,但卻極為損耗內力,造成的創傷其實與皮開肉綻相比更為甚之。但卻難以查驗出犯人曾經受酷刑,這是他們想要將三皇子屈打成招,好將罪名做實。」

「人現在怎麼樣了?」小止不由得心揪在了一起。

「人沒事,好在三皇子年紀輕,身體底子好,只是吃了不少苦頭,需要好好調養調養,大夫正在裡面為他塗抹舒筋散瘀的藥膏……」

話未說完,只聽得吱呀一聲面前的房門被打開來,一位年近古稀,鬚髮潔白,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大夫從門裡緩步踱了出來。

「怎麼樣了?」門前的一群人立馬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

「噓。」大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轉身輕輕地將房門帶上,伸手示意眾人來到階下。

「人怎麼樣了?」還未等大夫站穩腳跟,小止忙急著問道。

大夫從袖中摸出一張藥方遞了過來,囑咐道:「這是藥方,先去抓藥,等人醒了,先灌上一碗。」

「我去,我去。」圍在外側的田二長臂一伸接過藥方,一溜煙便跑得無影無蹤。

「病人剛剛睡下,無大礙,就暫且不要進去打擾了,大家還是散了吧。」大夫的話無疑給眾人皆吃了一顆定心丸。

「睡了?」小止有些疑惑,照理說孟青彧現在一身的傷痛,定是碰到床榻都疼得不行,怎會好好地安睡了。

「是啊。」大夫解釋說道:「這是審訊常用的伎倆,三皇子已經幾天幾夜都未合眼了。」

小止聽了心中一抽一抽的,刑部大牢中,果然最不缺的就是折磨人的手段。

眾人聽了大夫的一席話,皆沉默了,心事沉重地散去了。

小止踱步到後院灶房,心想著等田二抓藥回來,她能幫著把葯早點把葯煎好給孟青彧服下,以此來稍稍慰藉心中的愧疚。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還是由自己一手造成,雖然大家都未說些什麼,但她在心中一直無法原諒自己。

就在她剛剛將爐灶點燃,田二便拎著兩包藥材回來了,見到她低頭坐在葯爐前,未多言語,伸手將藥包遞了過來。

抓來的多是人蔘、白朮、茯苓之類補氣血的藥材,小止將其一股腦地倒進藥罐里,加上水,拿了把蒲扇,坐在爐灶前賣力地扇了起來。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等到藥罐中的三碗水揮發到只剩一碗,小止便起身將葯汁倒進一隻彩瓷碗中。只等著晾得涼些,再送去前院。

小止簡單地在灶間用了午飯,用手摸著碗壁試了下溫度,覺得差不多了,便端著葯碗走了出去。

她輕聲推門走進了卧房,床榻上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孟青彧還在熟睡。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床榻前,將葯碗放在旁邊的小花几上,伸手將床簾拉了起來,用銀鉤掛住。

只是短短的幾日未見,往日里神采奕奕風神俊秀的三皇子竟像變了個人似的。身陷的眼窩,發青的臉色,刀削一般的下顎稜角,無不彰顯著他曾受到了殘忍的酷刑。他躺在床上,身上覆著的棉被卻沒有一絲起伏感,可見棉被下的身形是多麼的瘦削。

小止鼻頭一酸,眼中湧上淚來。她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不是悲情傷感的時候。

她伸手端起葯碗,舀上一小勺,送到孟青彧的嘴邊,葯汁順著緊閉的雙唇留了下來。小止連忙將葯碗放下,從袖中抽出帕子為他擦拭嘴角。

看來唯有叫醒他才行了。小止抓著床上人的胳膊輕輕搖了搖,說道:「空行,起來喝葯了,乖,吃了葯再睡。」

床上的人絲毫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是昏厥一般。小止不忍再去吵他,又不知該如何喂葯,一時沒了主意。她思前想後,只得端起葯碗,灌了一口,俯身將唇貼了上去。

口中的葯汁苦得讓人感覺到頭皮發麻,小止來不及多思考,雙手將孟青彧的牙關掰開,緩緩地將葯汁送了進去。

她望著面前那張熟悉的睡顏,大氣不敢出。將一大口葯汁送完,忙抬起頭,大口地喘著粗氣。

床上人喉嚨一滑,將口中苦澀的葯汁咽了下去,一雙劍眉皺了皺,將頭偏向一側,沒了動靜。看來是又睡了過去。

小止想著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不覺一張臉羞得通紅,還好沒吵醒孟青彧,若是他此刻醒來,自己偷吃人家豆腐被抓個現形,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深呼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紊亂的呼吸,伸手將被褥掖好,放下帘子,端著葯碗輕輕地退了出來。

門外已是夕陽斜照,照這個架勢,不睡個一兩天,孟青彧是醒不過來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補養好身體,她想到了以前在卓府中學到的幾個滋補身體的葯膳的方子,心中盤算著待會去採買些食材,早早燉上,等到孟青彧醒來就有現成的來吃。

說做就做,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後院,準備去和李管家商量看三皇子這些日子的吃食能不能由她負責。

老頭子一聽說答應得很是爽快,還差了田二陪她明日一早上街採購。

等到孟青彧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三日的傍晚時分。小止端著葯碗推門而入,雖盡量將腳步聲壓得極低,但床上的人聽到異響,眉頭皺了皺,緩緩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恰巧這時小止一雙手探入簾內,將其撥開來一條縫,伸長脖子朝裡面看過來。她看到床上的人轉醒,嘴角不禁上揚,沖著孟青彧露出笑容。

打從回府以來,孟青彧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再加上這三日來的昏睡,都未曾進過食,所以人也愈發清減了。他頗為勉強地扯動嘴角回應了來人一個淺淺的笑容。他面上的五官比起以往來突出了不少,唯有一雙眼睛仍舊明亮,只是深邃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清澈透亮。

小止伸手扶他坐起身來,又將背後墊高,生怕他不適。

「想吃些東西嗎?」小止一邊將一勺勺的葯汁送入他口中,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孟青彧四肢垂軟地靠坐在床上,下顎微微點了點以示回應。

小止收起葯碗,掏出帕子為他擦拭了嘴角。

「等我哦。」她囑咐了一聲,便大步流星地想著後院灶房跑了過去。孟青彧昏睡的這幾天里,她每日一早便起床去灶房燉粥。前兩日的都便宜給了李管家,沒想到今日的倒還真派上了用場。

一碗熱氣騰騰的當歸雞絲粥下肚,孟青彧原本青中泛白的面上透出了一絲紅暈。

「還想再吃些嗎,我燉了滿滿一鍋。」孟青彧連著餓了這麼些個日子,一碗粥哪裡就能解決問題。

「不用了,我好多了。」床上的人勉強吃了一碗,垂著雙目,似仍是睡意未消。

「嗯,也好。你餓了這麼久,也不宜暴飲暴食,那你好好休息吧。」小止將粥碗放下,彎下身伺候孟青彧躺倒。

看著床上的人閉上雙眼,又細心地將錦被掖了個嚴嚴實實,小止這才安心地出了門。

看著還剩了大半鍋的粥,小止微微嘆了口氣,便走去了後院。

房中,李管家早已備好了一碟肉包子,就等著小止端粥來開飯了。

小止將鍋放在桌上,頹然坐下來,又不可避免地嘆了一聲氣。

李管家早已飢腸轆轆,忙拿起湯勺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抓起一個雪白的包子,一口就下去了一半。

「三皇子醒了,你還嘆什麼氣?」李管家一邊大口嚼著包子,喝著粥,一邊鼓鼓囊囊地說道。

「是啊。」小止自己也很是疑惑,雙手支著腦袋冥思苦想。

「我總覺得三皇子好像變了個人。」小止此話一說出口,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突逢變故,遭此大罪,難免會心生異念。俗話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這件事於三皇子來說,也未必是件壞事,至少讓他認清了一點。」

「哪一點?」

「樹欲靜而風不止。」李管家夾起一根泡蘿蔔塞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不住地搖頭晃腦。

小止在心中默念著李管家的答話。是啊,對待敵人的一味忍讓,不反抗,祈求能夠息事寧人,在對方眼裡都只是懦夫的表現,在這場成王敗寇的皇位紛爭中,身為皇子沒有誰能夠置身事外。之前的行刺,或許只是讓孟青彧為皇家手足之情的淡薄感到心寒。然而這次的冤獄,才真正使他感受到了刻骨銘心的殘忍,逼迫他不得不拿起利劍奮起反攻。只是心善純良如他,去做那些有違本性的暴行,深夜無人之時,又該如何自處呢?

「丫頭啊。」李管家看著小止一臉的憂心忡忡,忍不住出言安慰道:「這就是所謂的命,大家都無法逃脫。放心,事情很快就會有個結果。」

李管家遞了個包子過來,小止接過拿到面前咬了一小口,一下下地嚼著。此時她心亂如麻,吃什麼也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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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奮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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