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等到小止一覺醒來時,天已是大亮。她驚奇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青雲樓自己的房內,睡卧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她的身上仍罩著那件黑色的披風,昨夜的蒙面男子早已離去多時。
小止感到渾身酸痛,她抬眼看到綉床之上,白汶起衣衫大敞,鼾聲如雷。小止來不及細想,撿起散落滿地的裙衫立馬換上。
她昨日一夜未歸,剛剛更是睡得不省人事,按理說綠袖應該一早就來送水,現在已是日上三竿,遲遲不見人影。小止想到此處,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這中間出了什麼破綻。
她在房中坐立不安之時,忽又聽到一陣輕聲的敲門聲。她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忙跑去開門。
看到門外來人,她狂跳的心臟終於鎮靜下來。原來綠袖一早便已來過一次,敲門無人應,又想到昨夜那白公子脾氣如此暴躁,生怕擾了其睡覺免不了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於是便暫時退下了。
綠袖看到小止頂著兩個黑眼圈,心知定是昨夜折騰久了沒休息好,所以一早才如此渴睡。但床上那位爺此時正是酣睡正香,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來。
「綠袖姐,媽媽可起身了?」小止拿起帕子擦臉,轉過頭來問道。
「早已起了,你找她有事?」
「嗯,還麻煩姐姐去媽媽房中將她請來,就說小止有要事同她商議。」
「哦。」綠袖心中滿是疑惑,小止自從來到樓中,向來都是對莫娘避之不及,今日卻主動去相請,不知有何大事。綠袖一邊嘴上答應著,一邊出門去尋莫娘。
小止心中盤算著儘快將白汶起昨日所應之事做實,萬一他醒來反悔,自己昨夜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不如現在就把莫娘叫來,與她道明攤牌,不給白汶起反悔的機會。
「喲,這今日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知咱們的花魁姑娘找我何事啊?」莫娘向來是人未到聲先到,因惦記著年前那次事情,自覺心中有愧,她對待小止尚且算得上客氣。
小止正了正衣衫,清清嗓子,大聲回道:「媽媽,昨夜白公子和女兒我提起一事,說是想要替女兒贖身。這是大事,所以我才一早將媽媽叫來一同商議……」
「哎呦喂!」小止這邊沒說玩,莫娘便尖聲叫嚷起來,擺出一張哭喪臉,道:「這個殺千刀的,之前將我樓里的玉笙姑娘贖去做妾侍,害得樓里生意慘淡了許久。我這邊剛又尋得一位新人兒頂上,誰知他又動了歪心思。玉笙那個小蹄子,全然不顧多年母女情分,說走就走。你們一個二個的,難道都想至媽媽我於死地嗎?」莫娘嚷罷,索性坐在凳子上,裝腔作勢地抹起淚來。
「媽媽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你與玉笙姐姐什麼情分我不管。但是我到這樓內不足一月,吃穿用度一向從簡,但是銀子卻沒少替媽媽掙。但是那日的兩千兩,再加上陳公子這幾天給您的銀錢,估計都抵得上青雲樓兩三年的花銷了吧。」小止心知對待這種無賴潑婦,必須直戳痛點,說得她毫無還嘴之力。「放下這些不說,媽媽去年底所做的傷天害理之事,小止我可是記憶尤深。今日白公子想要贖女兒我出去,媽媽若是橫加阻擾,就休要怪我翻臉不認人,索性大家撕開了臉皮鬧一場,到時候媽媽人財兩空,可休怪女兒我沒事先提醒您!」說罷,伸出手掌在圓桌上大力一拍,桌上的杯盞也跟著發出一片脆響。
莫娘猛然抬頭,看小止正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心下一驚:這丫頭果真還記著仇,看來是不可久留。索性就最後再撈一把,便宜那白汶起吧。
莫娘想到此處,臉上立馬浮上笑顏,討好似的說道:「姑娘啊,媽媽只是心有不舍,稍作挽留,哪能真的和你撕破臉皮。既然你心有所屬,尋得良人,媽媽自然替你高興,這贖身之事,好說,好說。」
小止白了莫娘一眼,冷笑道:「媽媽早想通此事,何須我費這麼多唇舌。我這就叫醒白公子,與你商議贖銀之事。」說罷,走到綉床前,輕輕地去搖晃白汶起,柔聲道:「白公子,快些起來吧,媽媽來了。」
搖了許久,白汶起才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一臉的迷茫之色。小止扶他從床上坐起身,裝作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為他將衣襟整好。
白汶起感到微微有些頭痛,伸手撫額,儘力去回想昨夜之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白公子,我聽小止說,您有心想要替她贖身。白公子真是好福氣,兩個絕色美人兒在懷,外人瞧著,羨慕的眼睛都要紅了。」
白汶起聽到莫娘一說,隱約想起自己好像確實說過此話。但這隻不過是昨夜一時興起的奉承話,完全當不得真啊。
小止見那白汶起半天沒回話,臉上現其為難之色,便猜想到他心中有了悔意。
小止可不能眼見著到手的機會插翅飛走,立馬擺出一副哭相,靠在白汶起胸襟前,哽咽地說道:「我就知道白郎是騙小止,小止容貌粗鄙,如何比得上玉笙姐姐。小止不怪白郎心狠,只怪自己沒這福分。」她緩緩抬起頭來,兩眼含淚的望著白汶起,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白郎,日後人鬼殊途,咱們下輩子再見。」說罷,便作勢奔向窗檯。
白汶起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將其拉住。剛才聽懷裡的美人兒一哭訴,他的心早就軟了。又見她為了自己竟要跳窗自盡,不覺更是心揪做一團。哪裡還容得自己細絲慢想,趕忙解釋道:「小止姑娘誤會了,我剛剛只是在考慮如何與家中交待,絕無反悔的意思。小止姑娘天生麗質,白某得之實乃是三生有幸。你放心,我這就去與莫娘商量贖銀之事,今日就接你入門。往後這種尋死的傻事,姑娘可萬萬不能再做了。」
小止聞言破泣為笑,撒嬌道:「奴家還不是一位公子反悔,心念俱灰才至於如此。」
白汶起將其摟在懷中又好言安慰了幾句,囑咐綠袖好生看管著,生怕再出什麼岔子。他和莫娘點頭會意一下,相繼走出門去。
這邊莫娘前腳剛出門,綠袖就撲過去搖著小止的胳膊不撒手,「小止,你當真要跟了那個好色的白公子。你可別忘了,單就玉笙姑娘可就不是好惹的,今後有的你的苦頭吃了。」綠袖為小止感到不值,比起之前的主子,小止因之前做丫鬟的情分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一聽說她要走,心中多少有些難捨。
「綠袖姐,你也知我在這樓里待不長的。這青雲樓頭牌,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還不是同為倡家女,整日里過得都是歡唱淚歌的屈辱生活,倒不如早先尋個人嫁了。至於跟了誰,自古風流男子皆薄情,那還都不是一個樣。好在今日白公子瞧得上我,願意出這份重金贖我。或許趁著這股新鮮勁兒,我能多受寵幾日。至於玉笙姑娘,她性格強硬,我多忍耐些便是。」小止拍了拍綠袖的手安慰道。
「你可要常來看我。」綠袖想著樓里與她相熟的老人兒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只餘下自己一人,平日里連個能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不覺心生寂寥,潸然淚下。
小止一見這情況,趕緊抽出帕子為其擦拭眼淚,如此一來倒好像是被當作貨物一般轉讓的不是她而是綠袖。為了顯示出姐妹情深離別傷感,小止硬是擠出兩滴眼淚附和了下,才不至於顯得自己太過無情。其實她此刻簡直是開心到不行,前路有望,又不得不裝出一副不忍離去的樣子,這讓她很是壓抑,擔心自己日後性子也變得如此扭曲。
白汶起和莫娘的談判很快便有了結果,兩人回到小止的房間時,小止已準備好了要出發。
「姑娘不整理一下隨身需要的物品嗎?」白汶起見她兩手空空,便問道。
「小止來時便是身無一物,走時若是大包小包,豈不會落下愛佔便宜的口實。索性都是些身外之物,不要也罷。」小止說話間斜眼看向一旁的莫娘。
莫娘訕笑著並未出聲,,因面上水粉過厚,倒也看不出來是否紅了臉。
小止手攙扶著白汶起下樓,故作親昵狀,一直將腦袋斜靠在其肩膀上。莫娘和綠袖跟在後面默不作聲,權當自己不存在。
青雲樓門前早有一輛四轅馬車等候,旁邊立著的車夫見自家少爺另帶了位長相靈秀可人的姑娘出得門來,不免心生好奇,便多看了兩眼。
白汶起虎了車夫一眼,怒喝道:「狗奴才,少夫人也是你能覬覦的?」
車夫一聽嚇得瑟瑟發抖,得之這是自家主子的新進的小妾,立馬彎腰縮背行禮,道:「小的李福給新夫人請安!」
小止聞言掩嘴一笑,白汶起很是滿意,樂得眼睛都快瞧不見了。
兩人回身向莫娘道別。人錢兩清,倒少了些惺惺作態之勢,莫娘道了聲百年好合的祝語,便沒了后話。
小止自然懶得理她,只和縮在一旁的綠袖話別了兩句,便牽著白汶起遞過來的手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