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小止聽到他如此牽強附會的說法，雖心中不滿，但她知道眼下實在不是糾纏這些歪理的時候，便忙轉了話題，問道：「宋公子剛才在廳上，可注意到了那些被拐賣來的少女？」

「自然是注意到了。」宋少游繼而說道：「人數與之前所核查的相去甚遠，看來需好好搜查一番才是。」

「公子所言極是，我今日午後來此，其實已趁機查探了一圈，但並未見到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只是有一處，我有些疑問，還望公子能陪同我去看一看。」

「哪裡？」宋少游這邊話未落，忽聞得外面隱約傳來一聲野獸嚎叫的聲音，似是來自於山莊外的群山之上。

小止和宋少游二人皆面面相覷，想不到這處山坳間，竟還有野獸出沒。小止快步走到窗前，將窗扇推開，山上野獸的吼叫一聲接一聲地傳了進來，聽得越發清晰，不覺使人毛骨凌然。

「姑娘剛才說，是打算帶在下去哪裡？」宋少游望著一臉驚愕的小止，問道。

「東面山上。」小止眼睛一直盯著東方，遠處的那處山峰沐浴在銀白色的月華中，不時有幾隻驚鳥從山腰密林中飛出。自剛才得知了這山上有野獸出沒，小止說話的底氣明顯下了不少。

「去那裡做什麼？」宋少游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也沒瞧出有什麼不同之處，心中滿是疑惑。

「今日傍晚，我在後院湖心亭中，看到東側山石縫隙中有一束反射光線，懷疑那裡有古怪。」小止轉過身來，向宋少游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所見。

宋少游聽她如此一說，也不由得信了大半，看這丫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是真有了什麼發現。於是便立馬應了下來，答應趁著夜色帶她去山上走一趟。

兩人先去了趟後院，宋少游從馬車上將自己平日里行走江湖隨身攜帶的一個包袱取出系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包袱里除了一些打火石，銀針和繩索外，還有一柄長匕首。

兩人從正門而出，路過門房又進內搜出了一隻火把點燃，一為照明，二為萬一真遇上了野獸，也可用此驅逐之，也不至於命喪荒野，遭畜生啃食。小止在角落找到了一柄板斧，也順便別在了身上。她自小便生長於荒山野嶺，想要上山，路又不熟的情況下，若沒有柄斧頭開道，那簡直就是寸步難行。

好在東面山峰雖遠看上去皆是樹木纏繞，但走近才發現，繞過一處巨石，其後竟隱藏著一處小道。說是小道其實真是小得可憐，僅容得一人通過，想要並排而行還實在是有些困難。道路兩旁皆是些被齊齊削斷的樹枝，道路雖狹小，許是因人走得多了，倒算得上是平坦結實，無須去擔心會一不小心便滑落下去。

宋少游一路舉著火把走在前面，不忘稍稍側著身子，不至於遮擋了亮光。小止向來爬山是個好手，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竟然絲毫都不帶喘氣的。宋少游見了不免心中驚異，沒想到這小丫頭的體力竟比得上他一個大男人。

為了壯膽，小止索性和宋少游沒話找話地閑聊起來。

「宋公子，令堂在朝中官拜樞密使，如日中天，你身為家中男丁，怎麼還有如此閑心雅緻能夠時常寄情于山水之中，實屬難得啊？」

「姑娘有所不知。」宋少游一面答著，一面小心地調理著氣息，不至於讓自己氣喘如牛。「我在家中非嫡非長，生母早年間便撒手人寰。家中事物尚有大哥二哥操持，正所謂是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也不少。父親知我這游散的性子，對我也從不寄予厚望。我之前曾有心問道，不愛參與這些世間煩擾之事，但這美酒美景，卻終是難捨啊。」

小止聽他如此說，看來是個明白人，便又問道：「既然公子無心參與世間事，又為何偏偏這次寧願委屈了自己？」

宋少游早知她會如此問，輕聲嘆氣道：「我終日漂游在外，未盡孝道，總覺心中有愧，家父難得交於我一件差事，我又怎麼忍心回絕呢？」

宋少遊說得在理，小止想到此次是自己連累了他來做這有違心意之事，不免心中有些愧意便向宋少游好好地道了番謝。宋少游也是個爽快之人，笑著擺手道：「小止姑娘客氣了，姑娘為了查案隻身犯險，少游我心中實在很是佩服。今日能有幸與姑娘結識，實乃少游三生有幸。」

二人談話愈加投機，爬起山來也有了力氣，便紛紛加快了步調。

眼看見快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朗月東沉，四周變得愈發漆黑一片，回頭放眼遠眺，其餘三面山屏皆隱去了身影，唯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這火把照亮的不足十米遠的地界。

仲夏之夜，山中各類昆蟲飛鳥爬獸的叫聲不絕於耳。若是在以前，聆聽著這些蟲鳴鳥叫聲入眠，無異於是一種極大的享受。只是此時身處其中，且四下里漆黑一片，前路未知，隨意的一下風吹草動都能讓小止驚出一聲汗。這些怪異的叫聲更是營造了一份凄清詭異的氣氛，讓人必須時時刻刻瞪大眼睛，提著精神氣兒，不敢有絲毫的疏忽，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會被突然竄出的什麼東西擒住，叼去密林中沒了蹤影。

兩人在山腰處的一片亂石堆前停住了腳步。宋少游望了望向上不斷延伸直通山頂的小道，微微蹙眉，喘著粗氣問道：「小止姑娘，不知你所說的蹊蹺之處，是在哪裡啊？」

「大概應該離此處不遠了。至於具體的位置我也無從知曉。」小止聽著宋少游的語氣，知道他有些猜疑這山上是否真有古怪了。只是眼下這漆黑一片，自己也不知該從何查起啊。

上山的路還有很長，宋少游便提議坐下休息一會兒再走也不遲。小止雖心中著急，但心知著急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還不如沉下心來將昨日所見再重新好好回憶一下，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四周的響聲一下子全擁進了耳朵里，一切聽起來愈加清晰。

突然，宋少游一下子從石堆上坐起身來，好像觸電一般。他舉起手中火把，照向身後的山石岩壁。

小止看他一副神經兮兮的模樣，不知出了何事，趕忙問道：「怎麼了？」

宋少游立刻回頭沖著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小止輕聲跨過腳下的亂石堆，走到宋少游的身旁，順著火把發出的光亮，研究起了那處山石。原來這處石壁皆是由大石塊堆積而成，不似旁邊的岩壁一樣是個整體結構。只是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山中落石堆積本是十分常見的事情。小止用探究的眼光望向宋少游。

「你將耳朵覆在石壁上聽聽。」宋少游極力將聲音壓得很低，連大氣都不敢出。

小止見他如此緊張，一下子情緒也被感染了，心臟跳速加快。她將耳朵輕輕地覆了上去：石壁後面傳來一陣清晰的鼾聲，粗獷而緩慢，若非是體型巨大的野獸，是不會有如此大力的喘氣聲。

小止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她手指著山石，驚訝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宋少游示意她安靜，復又將火把舉得更進了些，仔細地在巨大的石塊間尋找空隙。火把照耀到下側的一處看上去有拳頭大的縫隙，宋少游趕忙湊上去想要一探究竟。下一秒，他驚得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火把一下子被甩了出去，順著山道跌跌撞撞了幾下，唯一的光源也熄滅了。

一下子的失明讓小止驚出一聲冷汗，她趕緊蹲下身去伸出雙手摸索著去拉跌坐在地上的宋少游。

好不容易摸到了一處衣角，小止趕忙順著抓住宋少游的臂膀不放。

「怎麼了？」小止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夜空中微微發著顫。

宋少游也被嚇得差點失了魂，他意識到身旁還有一位弱不禁風的姑娘要保護，自己不能如此膿包，便趕緊穩了穩心神，顫抖著小聲說道：「那山石後面，有人！」

宋少游短短的一句話猶如暗夜中霹靂一般，小止腦中的一根筋瞬間綳直了，背後的汗毛豎起的同時，一層密密的冷汗滲了出來。她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手上不自覺地用力。

宋少游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任由她掐著，反倒將另一隻手也覆在了那雙顫抖的小手上，略表安慰地輕輕拍了拍。

啟明星漸漸顯現，本是漆黑一片難以視物的山谷中，二人隱隱地能夠辨認出了周圍物體的大致輪廓。

小止暗暗沉了沉氣，啞著嗓子問道：「該不會看錯了吧，那呼吸聲分明是個巨獸，哪裡還會有人存活？」

「錯不了，我縱使再眼花，獸眼和人眼還是能分得清的。」宋少游始終堅信自己的推斷。「看來想要從這裡進入是不可能了。這條山路一直延伸至山頂，說不定那裡會有入口，我們還是上去查探個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