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耳旁傳來潺潺的流水聲,胸口仍是陣陣刺痛。小止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她感到渾身腫脹似的疼痛,腦袋似要炸開一般。她下意識的去觸碰到身下的石頭,滲入肌骨的寒意帶回了一絲意識:她竟然還活著。
皎潔的月光鋪散開來,蜿蜒湍急的溪水閃著星星點點的亮斑,四周水汽氤氳。離她不遠處有一方光滑的巨石,身著黑衣的男子隨意瀟洒側卧其上。他周身沐浴在濃濃的月華中,墨玉般的發閃著動人的的光澤。他眼眸幽深,如山林深谷中的湖泊,超脫而空靈,引人神往。男子神情淡然,看到她醒來並無過多的表情。一股清冷疏遠的氣質,絲毫沒有殺手嗜血如命的戾氣,更多的卻是一种放盪不羈。彷彿與他之間隔遠了,會疏離會寂寞。近了,又會拘謹會不安,相互牽絆。
「呃……」小止一個輕微的起身的動作牽扯著胸前的傷口撕裂般的疼痛,她再次無力地癱倒在潮濕冰冷的巨石之上。她注意到胸前纏繞的墨色布條,血已經止住。
黑衣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彷彿是在看著一隻逗趣的小貓一般。
「你是誰,為什麼要我們?」小止仰躺在石頭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她轉過頭去直直地盯著他,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像極了一隻呲了毛的動物。
「你不需要知道。」男子從巨石上坐起,語氣依舊是冷冷的。
「我師父和師叔在哪裡?」想起未在寺廟中見到他們二人,小止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她震驚地看著黑衣男子。
「不知道。」
小止心中舒了一口大氣。現在這種情況,或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為什麼要救我?」這處峽谷隱藏在他們跌落的懸崖下方。小止之前曾來過此處,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有一處深不見底的碧潭。他們二人從如此高的懸崖跌落而大難不死,唯一的解釋就是落入了深潭中。小止中劍后已陷入昏迷狀態,如果不是黑衣男子施救,此時她早已溺斃於潭水中。
黑衣男子嘴角閃過一絲邪笑,「你阻礙了我殺人,又趁我失神拉我墜崖,這個仇我可要跟你好好算算。」
小止感到後背又是一陣徹骨的寒意,生怕這個人一時翻臉索性將她給殺了。不想自己剛僥倖撿回一條命,到頭來還是落得個暴屍荒野的境地。
黑衣男子見小丫頭瞪著一雙眼睛驚恐地盯著他,不免覺得好笑,索性轉過身去躺下,不去看她。
小止緊閉著嘴巴,盯著黑衣人的後背。許久見他並不動彈,估計是睡著了。她大大地舒了一口長氣,緊繃的神經一放鬆又牽扯著胸口陣痛,小止吃疼地咧起了嘴巴,倒吸了一口涼氣。
遠處的天空已經開始泛出一片暗淡的白色,月亮的光輝逐漸減弱,啟明星高懸。四周除了流水聲,各種野獸的叫聲不時傳來。
「師父,師叔,空行,你們在哪裡?」小止心中默念,想到昨日大家還圍坐在一起開心的樣子,今日卻都一個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想到傷心處,一陣酸澀感襲上心頭眼角,淚水順著面頰滑落。眼前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何會無緣無故前來行兇殺人。陳家父子又為何會在危難關頭前來相救。她和空行荒居山野,遠離世事,又為何竟引來殺身之禍呢?小止覺得這些問題,即使她再長一個腦袋也參不透悟不明。眼下當務之急是先養好傷去打聽寺中眾人的消息。
小止隱約感到腿上有個什麼東西在快速爬動,順著她的小腿大腿一路爬上來。她微微抬起頭來,被眼前的東西震驚了。一隻碩大的血紅色蜘蛛趴在她胸前傷口處,鉗子般的嘴上長著黑色的螯毛,正對著染血的傷口垂涎欲滴。
幾乎是迅雷之間,黑衣男子一拍而起,一根銀針飛過,將那蜘蛛釘牢在小止身旁不遠的大樹上。暗紅色的血噴張而出,順著樹榦不斷流下。
小止還未從驚恐之中回過神來,仍是死死地盯著已經暴斃的蜘蛛。
「真是太沒意思了,每次都被你捉到。」隨著說話的聲音未落,樹后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竟是名男子。
「喂,傻了嗎?」男子將手中的摺扇在小止眼前晃了晃,看著被嚇得失了神的小丫頭,不禁笑出聲來。
這一笑,小止更傻了。她從未見到過長相如此出眾的男子。纖細挺拔的身量,一席白衣勝雪。膚色細嫩,鼻樑高挺,目若星子,眉如黛山,清秀俊美到竟連女子也難以企及。
「靳楚,你這是哪裡找來的傻丫頭啊?難道是被我韓瑞辰帥懵了嗎?」白衣男子一副美不自勝的表情,這份自信著人令人汗顏。
「路上撿來的。前些日子,卓老頭的一個試藥人暴斃而亡,硬是纏著讓我再替他尋一個來。這不正好來了個現成的。」靳楚一臉的雲淡風輕。
「嘖嘖嘖。」白衣男子一臉惋惜地看著小止,「真是可惜了這細皮嫩肉的小丫頭,你將她送與我喂西域血蜘蛛,也好過被卓老頭慢慢折磨至死強百倍。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嘛,長痛不如短痛。你說你要是剛才不將我的血蜘蛛一針扎死,這會兒這小美人兒不早給吸幹了血,也落得一個乾乾淨淨了。便宜了卓老頭,你可真是作孽啊。」說罷白衣男子竟然一臉不忍地看著她。
小止看著面前似黑白無常一般的兩人,頓時頭皮發麻。大腦一片空白,整個身體也彷彿像那蜘蛛一樣被牢牢釘住,絲毫動彈不得。
「多謝誇獎,這是我唯一的愛好。」靳楚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呵呵,本小爺剛好和你有同樣愛好。」白衣男子一張臉笑成了花,美好得讓人不忍移目。但在小止看來卻猶如掉進了冰窖,徹底絕望,寒風刺骨,心涼了大半截。
「你果真打算放過這丫頭?如此行事,可實在有辱你做事乾淨利落的風格哦。」白衣男子一臉的戲虐。
「話說卓老頭最近研製了一種強身健體的藥丸,你要不要嘗嘗?」靳楚並未接他的話茬,反而從胸前衣襟中掏出一個玉瓶,細細地把玩著。
「不用了不用了,您忙您忙,小弟叨擾了,再會再會。」白衣男子沖著靳楚拱拱手,抬起步子落荒而逃,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靳楚對韓瑞辰進步卓越的逃跑速度甚是詫異,他突然想起一句話覺得很是貼切:一日不見,定當刮目相看。
「血蜘蛛!」靳楚突然間的一聲大叫,驚得小止一下從巨石上跳了下來。
「哪兒呢,哪兒呢?」她忙低下頭四處去尋找。
「跑了。」
「跑了?」小止回過神來,吃痛地捂著胸口,憤怒地看著鄭若其事的撒謊精。
「死不了你,還躺在這裡挺屍。你要感謝我手下留情及時收了劍鋒,要不你這會兒估計該喝孟婆湯了。」
「喝孟婆湯總好過喝你們殺手窩裡爛腸子的毒藥。」小止心想當初還不如掉下來時一塊兒摔死在大石頭上,好歹拉了個殺人魔頭墊背,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倒也是。不過那毒藥豈止是爛腸子啊,簡直是流到哪爛哪,先是嘴巴,喉嚨,然後是胃呀,腎呀,肝兒呀,心呀,最後將肚子也給爛穿了,渾身化作一攤膿水,連骨頭渣都不剩。更可怕的呀,你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肚子爛出一個大洞,想死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那情形,我第一次看到好長時間連肉都不敢吃了呢。」靳楚把臉湊到她的面前,盯著她早已被嚇傻的模樣仔細探究。誰承想小丫頭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剛上來的氣焰立馬給澆得精透。
靳楚沒料到小丫頭這麼不禁嚇,看著她一副目光獃滯的模樣著實可笑。一把像抓小雞一樣將她從地上拎起來拖出了峽谷,一路上累的夠嗆。後來他索性在山下鄉鎮集市上買了一匹棗紅馬,直奔成都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