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丫丫離開

「誒？？？為什麼？」衛霖薔看著丫丫一臉不可置信,「這可是消除執念最好的機會啊。」

丫丫搖著頭，「你說的從來都不是我的執念,我也不想過去被挖掘出來,攤在陽光下。」

「什麼陽光下啊,我們是鬼好不啦，你看看你自己,已經在人間遊盪多久了？投胎的機會能有多少啊，時間長了你連地府都回不去了,你想一輩子做個孤魂野鬼嗎？」

「我說了不想就是不想,我不想見那個人，她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丫丫態度十分強硬。

不對啊,衛霖薔懊惱地抓著頭,小零的心愿就是一個宿舍能夠和平相處，好友之間可以和解，小零是丫丫的寄生胎,是丫丫死前唯一知道她想法的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應該是丫丫的心愿才是啊。

故事的正確走向不應該是丫丫同意去見毛思思,兩人摒棄多年的心結，然後丫丫去投生嗎？

羅絳在一邊看著衛霖薔抓耳撓腮的樣子就知道兩人談崩了,她嘆了一口氣，同樣也為這件事煩惱,誠如衛霖薔所說,鬼在人間滯留太久對鬼本身並沒有好處,而且剛好陰間出台了照顧孤魂野鬼的相關政策，如果不借著這股政府的東風去投胎，不知道下一次再世為人是什麼時候了。

丫丫張牙舞爪地噴著血，「你就是想要我去投胎，好繼承我的名字！」

衛霖薔不甘示弱地吼著，「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每次忌日的怨氣都濃到可以開化工廠了。」

丫丫聞言，愣住了。

這時候，羅絳的手機響了，羅絳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丫丫，最後還是接了電話並且按了免提。

電話那頭是毛思思的聲音，她小心翼翼地問著：「衛霖薔她還是不肯見我嗎？」

衛霖薔在電話旁翻著白眼，無聲地對羅絳說，每次毛思思叫這個名字，我總覺得很尷尬。

聽到多年前好友的聲音，丫丫更加沉默了。

「我是真心想道歉的，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讓我親自對她說。」

毛思思的話語裡帶著萬分的歉意。

羅絳一邊注視著丫丫的表情一邊組織著語言，「再等等吧。」

掛掉電話后，房間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好一會兒后，丫丫才緩緩站起來。

「我去。」

……………………

毛思思現在已經四十歲，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服裝店，丈夫在國外，她帶著兩個孩子獨自生活，雖然眼角已經布滿時光帶來的滄桑，但看起來生活不錯。

第一次羅絳和衛霖薔找到毛思思的時候，對方還以為兩人是騙子，直到羅絳說出多年前的舊事，她才肯相信，丫丫的鬼魂還留在世界上。

再次見毛思思是在她的家裡，這次的她穿著一身純良無害的居家服，看起來好像剛洗完碗，手上還有一股洗潔精的味道。

「請隨便坐。」

說著，毛思思順手把沙發上小孩的玩具拿開。

羅絳對於毛思思的這一形象倒是有些驚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是盛氣凌人的成年人，要不是有衛霖薔在，她都不知道怎麼跟毛思思打交道。

毛思思給兩人端上茶水，局促地在凳子上坐下，她環顧了一下周圍，小心問到，「小零她來了嗎？」

小零是丫丫原本的綽號，也是兩人曾經親密的見證。

羅絳點了點頭。

毛思思搓著手指，聲音有些顫抖，「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沒想到你還在，當初的事情，是我不對，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活在愧疚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和你一起進賓館的男人是你的父親，你爸爸媽媽離婚了，你媽媽不讓你見他，所以才躲著見面的吧，你總是這樣，有什麼委屈從來不肯說，總是艷陽高照的樣子，一直在照亮著我們，其實有什麼關係呢，你也知道我的不堪，是你把我從泥濘中拉出來的啊，為什麼不讓我也分擔你的痛苦呢。」

「不就是父母離婚嗎，沒有誰是一直活在萬事如意中的，就連我現在……也只是表面風光，生活的苦累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一擊，我們那時候太傻，現在想起，要那表面的陽光來幹嘛呢。」

「對不起。」毛思思抹著眼淚道歉，「一不小心就說了多餘的話，小零，真的很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承受那麼多流言蜚語，是我年輕氣盛，是我不懂事，我每年都有替你上香祈福。我後來也嘗試去找過你父母，但是你母親再婚搬走了，你父親也離世了，我……」

說完，毛思思毫無形象地大哭了起來。

話說到這裡，丫丫終於忍不住現身了，比起毛思思一臉歲月的痕迹，她還是死之前的樣子，若不是已經過去二十年，場景也變了，一切恍如昨日，她靜默地看著毛思思，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我不會原諒你的。」

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但讓羅絳和衛霖薔驚訝的是，丫丫原來會說話。

好像在回應兩人的疑問，丫丫翻了個白眼，「我能說話，只是不想開口。」

羅絳：……

衛霖薔：……

接著丫丫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會原諒你，我不是為了原諒你而留下來的，你的生活可以繼續，但我的不行，我失去的東西不是你一句對不起能換回來的。」

說完，丫丫就轉身離開了。

坐在原地的羅絳和衛霖薔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羅絳先起身去找丫丫，衛霖薔見狀尷尬地朝毛思思笑了笑，「真是抱歉啊，我去勸勸她，嗯……項鏈不錯，款式很復古。」

毛思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臉色微變，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送兩人出門。

離開毛思思家裡，丫丫身上泛著熒光，她脖子上的傷也在慢慢癒合，這是鬼魂消除執念的象徵，羅絳驚訝地張了張嘴，「你要離開了嗎？」

丫丫不是沒有原諒毛思思嗎，那為什麼她會……

等到衛霖薔走過來，丫丫才笑著說：「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我說過我不是因為她才留下來的，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衛霖薔上前哥倆好地拍了拍丫丫的肩膀，「也謝謝你收留我，不然我現在還是個無名野鬼。」

丫丫咧開嘴，衛霖薔是她死後第一個朋友，也是第一個填補她內心遺憾的人，「我走了以後，你們要好好在一起。」

在一起？羅絳怎麼覺得這個話怪怪的。

隨著她身上的光芒越勝，聲音也變得縹緲起來。

「你們不要吵架，衛霖薔你也別再趁著晚上絳絳睡覺偷吃甜點。」

衛霖薔很是不滿，「喂喂喂，走了就走了，幹嘛告狀啊。」

隨著一聲輕笑，丫丫徹底消失。

她的執念不是來自於自己的冤屈，也不是來自毛思思，而是她想要獲得真心的朋友，而現在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為了不讓朋友擔心，她決定離開。

……………………

丫丫走後，屋子好像空了許多，雖然她平時也沒有什麼存在感，可羅絳心裡總是覺得不是滋味。

哎……

衛霖薔正喝著牛奶，聽到羅絳再一次嘆氣，皺著眉頭問：「怎麼了這是？」

羅絳斜了衛霖薔一眼，「丫丫走了，你不會覺得不習慣嗎？」

衛霖薔眯著眼睛咧開兩排牙齒，「完全不會，食物多出來一份，我開心得不得了。」

這樣的表情落在羅絳眼裡就像衛霖薔在逞強一樣，「沒關係，我知道你很難過，如果想哭的話，請別在意我，或者我出去一下，把空間留給你也行。」

衛霖薔一臉怪異，「我什麼時候說我難過了，我是真的很開心好嗎？鬼在人間待久了會漸漸迷失，以後再成為人就難了，所以她能放下執念離開這裡，我為她感到驕傲。你啊，也別難過，就當丫丫是個遠嫁的女兒，她老公會疼愛她的。」

羅絳冷冷一哼，沒再說話。

衛霖薔吞完嘴裡的牛奶，湊到羅絳的旁邊，拿手指戳了戳她，「哎呀，別糾結了，沒有誰會陪誰一輩子的，她離開是早晚的事，我這是貫徹丫丫最後的心愿，才不跟你爭辯的，你就好好聽我一回，畢竟我也是活了這麼久的人，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在衛霖薔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羅絳打斷了對方，「那你呢？你也會有一天突然離開嗎？」

「我？」衛霖薔被問倒了，「這個嘛，我哪知道啊，我現在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好不好。」

羅絳垂下眼睛，露出几絲傷感，她本來以為，她知道了衛霖薔的身世，也知道了她的故事，但目前看來，衛霖薔的身份還是個謎，「那就別離開啊，慢慢尋找唄。」

羅絳收斂好表情，故作輕鬆地說，她不好開口求對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只好用這樣的方式委婉地告訴衛霖薔她不希望她也像丫丫一樣，突然有一天想通，然後短短几句道別，就永遠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反正你現在也不算是野鬼了，你可以在人間留很久，就當做修行嘛。說不定還能直接修鍊成鬼王，脫離六道輪迴。」

衛霖薔揚起笑，「我本來也沒打算去輪迴啊，輪迴啊，對鬼來說是最大的謊言，從一個水坑跳入下一個水坑而已，毛思思有句話說得倒是很有道理，生活的苦累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一擊，只要活著就會苦累，死了反而輕鬆一些。」

羅絳嘴角一抽，「那你還勸丫丫離開？」

「我只是希望她的下一個水坑能淺一點。」衛霖薔道，「不過，這件事解決了，舟時的事情怎麼辦？」

從錦薇那裡拿到了證詞以及從小零那裡得到了內幕之後，羅絳才知道自己先入為主冤枉了舟時，那個孩子並不是舟時的，只是鄭一彤在自我麻痹，導致嬰靈受到了影響，以為那是它爸爸，於是才一直纏著舟時，提到舟時，羅絳就不免想到宋芝，宋芝的遺書上寫著「這下子你們信了吧！」羅絳本來以為她不會那麼輕易離開人間，總該有什麼大動作的，沒想到那個看起來跋扈的少女，最終要的只是一句道歉，也對，不是每個人都像丫丫那樣，選擇恨得徹底，大多數人都喜歡給自己一個放下仇恨的理由，為的只是讓自己可以輕鬆一點，這也導致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選擇帶著面具，違背真心，面上一切安好，內心暗流涌動，只是違心的原諒牽連出來的是一系列後續副作用。

鄭一彤和嚴之桃會不會放下偽裝，餘生真心與人交往，羅絳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多少這樣的悲劇，羅絳也不知道，她感到慶幸的是，自己遇到的都是真心待她的人。

「舟時啊……」從沉思中抽身，羅絳回答，「幫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