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蔚明真看衛珩那發痴的眼神,目光微爍,低聲說了句:「沒吃飽就先吃,別光顧著看別的。」
衛珩一聽醒過神,嘿嘿一笑:「吃了吃了。」說著就把蔚明真勻過來的半份也吃了。
等吃過飯後,衛府外頭,有一小廝裝扮的人在徘徊不定,似乎在猶豫該不該上前來。
衛珩派在外頭接應的人看到那行蹤古怪的小廝,上前來問:「這位小哥,可是要來尋咱們府里的人?」
小廝一聽,眼底閃過一絲詫色,心道,他表現得那麼明顯?那位貴婦人,說要他隱藏得好些,等後門處沒人再過來送信,可哪裡曉得,一下就被人看到了。
他怪不好意思,點頭,壓低聲音:「是一位婦人托小的過來,說是要送信給你們府里的二公子。」
青年一拍手,嘿地一笑道:「這就對了,你把這信交給我就成。」
他狐疑皺眉:「你真是那位二公子的人?」
青年見他眼神懷疑,哎地一聲,又繼續說:「你不信我啊?那好辦,我叫二公子親自來。」
他一聽一想,也好,他畢竟是替人辦事,得辦得妥當,別人才敢讓他接著做。
做外快得有道德,他可不想壞了自己的好信譽。
想罷,他應道:「好,你讓二公子親自來,這信我親手交給他。」
青年聽著他話,眼底升起一絲稀奇,沒見過這般耿直的!
青年轉頭,去府里惜香院找衛珩,把這事和衛珩說了。
蔚明真在場,衛珩並不避讓。
待那青年說罷后,衛珩笑著道:「那我親自去拿信,也妥當。」
蔚明真點頭,看衛珩去了,心裡原本還記掛擔憂娘親的安危,而今見那邊有消息過來,想起曾經也同父親據理力爭過的娘親,不管怎樣,她目前能做的,是提醒娘親柳姨娘很危險,而最終,還得娘親自己振作起來才行。
她想著,那邊衛珩已從外邊取了信回來。
衛珩將信交給蔚明真,蔚明真接過拆開來一看內容,面上緩緩展露出一絲笑顏,抬頭看向衛珩,眼底盛著舒緩的暖意:「就今晚,你去準備馬車,去含香樓的一號房。」
含香樓是一家酒樓,賣酒住房也經營各種風塵交易,業務全面,進來的人多,龍蛇混雜,多是男人。
蘭氏選了這一處,戴了帷帽,付了錢點了一號房,在三樓,很清靜。
蘭氏和章媽媽在裡頭等著,先派那小廝送信,隨後來到含香樓。
那小廝年紀不大,但聽說,專門干這種給人送信的活計,從不曾拆信偷看過,做了好些年頭了,是個可信的。
尋常給達官貴人家兼職跑腿,人看著耿直,實則很是鬼靈精,章媽媽得知他,還是因之前跟夫人出席各種宴席時,偶然間聽得一婦人逗趣似的說起過。
這才打聽到,讓他來送。
蔚府里如今都是柳姨娘的人,誰都不可信,只得找外頭的。
信送回后,那小廝來回報。
收錢時,章媽媽還特意問:「送對了人了吧?」這是明知故問。
那小廝道:「媽媽放心,我是親手交給了那衛二公子手上的,肯定沒錯!」
章媽媽詫異:「是二公子親自收的?」
小廝:「那是,其他人,我也不熟悉,得本人親自簽收,我這才放心。拿人錢財辦事,得上心,出了紕漏要壞名聲的。」
章媽媽聽了,笑了聲,還給那小廝多加了點。
小廝拿手裡把剩下一半收了,數了數,一看多了一兩,立刻退回去:「多了多了。」
章媽媽笑:「算是賞你的小費,下回還找你。」
小廝搖頭:「我這生意,不吃小費,本就是輕鬆夥計,大傢伙兒誰也不容易。就當給媽媽自個留著了。」說著,還是執意要退回去。
章媽媽覺著這人可真怪,能白拿的都不拿,都不說是傻子,還是太老實。
說老實,心眼也有,做事也周到細密,不像個老實傻子人,畢竟干這種活的,都得有幾分機靈勁才成。
章媽媽心底稀奇著,那小廝已經轉身走了,一副要接下家的急忙模樣。
章媽媽看得好笑,轉身返回一號房裡去找蘭氏。
蘭氏坐在椅子上,安靜修養等待之中,見章媽媽和那之前送信的小廝說過話回來后,便問道:「情況如何?」
章媽媽上前來,走到蘭氏身旁,伸手給蘭氏按摩,一邊笑:「那跑腿兒的夥計倒極有意思,說親手送到二公子手上才放心,讓人出來了確認后才來說。」
蘭氏:「那不是很好,說明是個用心,且有原則的人。」
這年頭,有原則的人不多了。蘭氏心想。
章媽媽見蘭氏表情惆悵,怕是想到一些事來,章媽媽道:「確實,這種人可不多。這世道,多得是柳姨娘那般惡毒心腸的蛇蠍。」
蘭氏沒吱聲,默認了章媽媽的說法。
兩人在屋內等著,另一邊蔚明真已和衛珩坐上馬車朝含香樓過來。
含香樓在熱鬧的街市,離蔚府並不遠,不過一會,倆人就抵達了目的地。
下車后,蔚明真戴上輕紗遮住半面,衛珩也戴著帷帽,和蔚明真兩人一起入內。
徑自去了一號房,來到三樓,人煙稀少,這塊算貴賓區,很適合商量事情。
衛珩上前,試探性的敲了敲門。
裡面的人一聽到敲門聲,立刻就聽到了。
蘭氏看向章媽媽,章媽媽神情激動:「來了來了,夫人,您坐好,老奴去開門。」
蘭氏點頭,內心也異常波動,想到有真真的消息,蘭氏就忍不住想落淚,但她忍住了。
章媽媽開門后,就看到衛珩站在門口。
對衛家人,一想到故去的大姑娘,章媽媽提不起好臉色來,可大姑娘信裡面說二公子是好人,會幫她們,章媽媽將難看的臉色硬生生給扭回去,笑容顯得稍微有點僵硬:「二公子來了?」
衛珩見章媽媽竭力維持著笑容,想要展現友好的一面,衛珩笑了下,道:「來了。明真也來了。」
章媽媽一扭頭,就看向身邊半紗遮面的蔚明真,神情陡然一震:「大、大姑娘?」
蔚明真之前信里已提及,這具身軀,沒到夜晚時,她的魂魄就會入內,而今夜幕降臨,這會身子里的人,自然就是她了。
為何會謊稱黑夜降臨她才會現身,蔚明真在顧忌。
說了這具身體里的人就是她后,娘親怕會迫不及待,會焦心難安,反而這樣有著牽挂和希望,會令人更堅強。
蔚明真用一雙露出的眼含著淡笑凝望章媽媽,輕聲柔婉地喚了喚:「章媽媽,我在這。娘親呢,在裡頭嗎?」
章媽媽一副不可思議的震撼神情,沒錯,是大姑娘,那語態……準是大姑娘沒錯!
章媽媽喜不自禁,並不覺得魂魄附體的事會讓人多害怕,相反,章媽媽覺得,這就是老天開眼了啊!
章媽媽狂喜地邀請蔚明真入內,一面喋喋不休地說著:「大姑娘,夫人可想死您了!啊呸呸呸,夫人啊,實在太想您了。還說您一定還活著,果然,果然沒錯啊。您真還活著,這可太好了,佛祖保佑,老天開眼,雙喜臨門,真是雙喜臨門!」
蔚明真瞧章媽媽那難以按捺欣喜的勁頭,也跟著一塊笑,等和章媽媽入內后,看到坐在帘子內的人,蔚明真腳步一頓。
蘭氏早聽到響動了,但她還坐在那,手腳發麻。
到了這一刻,每分每秒都盼望著,可這時……竟有些情怯。
「夫人……大姑娘來了。」章媽媽顫抖的聲音傳來。
蘭氏心頭打了一個顫,她轉頭,慢慢扭動脖頸,聲音也不住打顫,顯出幾分不確定的惶然:「是……真真……我的女兒嗎?」
蘭氏一開口,蔚明真的眼淚一下禁不止,徹底涌泄。
蔚明真抬手捂住嘴巴,章媽媽看到她的表情,也別過臉去,抬起袖子擦淚,一時間,傷情濃郁,連衛珩一大男人瞧著這一幕,都有種心臟抽痛,很想幫明真擦掉眼淚,將她帶去她娘親身邊合聚。
「是我……娘親,是明真。」蔚明真說著,撩開了帘子走了進來。
蘭氏看到人來了,慌裡慌張地站起身,又撇開臉去,生怕她這副蒼白難看的容顏被女兒瞧著,會丟人。
蘭氏哽咽難忍:「娘親,娘親沒法見你……」
蔚明真上前幾步,而衛珩和章媽媽都自覺的呆在帘子外頭,透過那珠簾往裡看,仍能看到兩條影子。
蔚明真終於來到蘭氏跟前,來到她心念渴盼見到的娘親跟前。
「娘親……」蔚明真一聲娘親,幾乎堵住喉口,再說不出一個字。
而蘭氏的心尖,就像是被人給一下揪住了,痛得她窒息。
因蘭氏一眼看去,就看到蔚明真的臉。
不是她女兒的臉,但這身子里的魂魄,是真真的,還有真真的聲音,一模一樣。
「真真……我的女兒……是娘親,娘親害了你……」蘭氏痛哭。
蔚明真聽著,卻使勁搖頭:「不……不是娘親害得我,害我的人是柳姨娘母女,還有污衊我的衛彥衛老夫人祖孫,娘親怎會害我呢?」
蘭氏搖頭:「若非娘親要你嫁入衛家,還逼那衛大承諾永生不納妾的誓言,怎會……」
蔚明真哭了一陣,眼睛紅腫,但神情格外堅毅:「娘親沒錯,是那些惡人的錯。娘親別哭,娘親瘦了……還病了,二郎都和我說了。娘親不肯吃飯,絕食和父親抗議,但這樣做……不正是落入柳姨娘的圈套嗎?明真……明真不想看到娘親因我而再出了事,這樣……明真便是死,都無法安心。」
蘭氏似被驚到,駭然變色,一面搖頭一面喊:「不!不!真真,你不是回來了嗎?你活著呢……你沒死。」
蔚明真不想蘭氏傷心,但一些事,不得不隱瞞。
蔚明真道:「娘親,你放心,夜晚時我都在。白日里的話,興許往後……有機會也會在的。娘親只要知道,我還在,還活著,不要為了我再不吃東西,熬壞身子,划不來的。」
蘭氏不住點頭,真真說什麼,蘭氏都答應:「好好好,你活著,你活著就好……娘親都聽你的,都聽你……」
母女團聚,自是分外歡喜。
哭過一陣后,蔚明真擦了擦淚,也幫蘭氏擦淚。
蘭氏掏出手帕,徑自擦去,道:「娘親會自己來,你就坐著,好好坐著。你額頭上的傷,還有身上的擦痕,這是怎麼回事?」饒是這身子不是她真正的女兒原身,可裡頭魂魄是真真,受了傷,蘭氏也極心疼。
蔚明真想到娘親會問傷口的事,也叮囑過衛珩,要和她串供,便無意摸了下額頭,柔聲道:「是不小心磕到的。」
蘭氏不確信:「當真?」
在外頭聽到蘭氏說話聲的衛珩,這會竟不管不顧地走了進來:「岳母大人,是我沒照顧好真真……是我的錯,岳母大人可儘管責罰。」
衛珩忽然的進入,讓蘭氏和蔚明真都愣了下。
蔚明真朝衛珩看去,見衛珩居然單膝跪地,舉起手來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眼神微微閃爍,卻沒吱聲。
蘭氏沉下臉來,看到衛家人,就想起明真的冤屈,饒是知曉這人會幫她,仍難以給出什麼好臉面來,鼻口裡重重哼了聲,沒說半句話。
衛珩進來了,章媽媽也就緊跟著也走進來,她走到蘭氏身旁站好,輕聲道:「夫人別生氣,方才在外邊,老奴仔細瞧過,是個可信的。」章媽媽彎腰在蘭氏耳邊輕聲細語。
蘭氏聽了,仍眉目不展,衛家人,生生將明真打死,想起這些,蘭氏怎吞咽得下這一口氣!
蘭氏冷眸:「你出去。」
衛珩仍跪在地上,抬起頭道:「岳母有怒氣儘管責罰小婿,但對明真,小婿一片真心。」
蘭氏冷笑:「真心?上輩子明真嫁得人可不是你!而你那大哥那般一個畜生東西,你怎有真心?」
蘭氏一時解不開這心結,對衛珩的態度,有多差就多差。
蔚明真明白娘親為何會這般,畢竟有衛彥那負心漢在前,對於同是衛家人的衛珩,娘親才會生出偏見。
她曉得,要一下更改母親對衛珩的印象,就和要她一下接受衛珩的感情一樣,很難,需要時間。
蔚明真心底一思量,這些天衛珩跑上跑下,忙裡忙外,她都看在眼裡,衛珩的心意,蔚明真是相信的。
她深吸一口氣,定定神,轉眸看向蘭氏,柔聲為衛珩說清:「娘親,衛珩他……他沒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