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有意
衛珩聽到明真忽然說這個來,頓時心裡一緊,生怕她會誤會他心志不定,當即舉起手來堅決表明態度:「我衛珩發誓,這輩子娶了你,就絕不再納妾!」
她目光落在衛珩臉上。
衛珩見她眼神淡淡,絲毫未有觸動的表情。
且臉色,更是逐漸冷下去。
衛珩猜不出她在想什麼,心裡著急,想她心思細膩敏感,便又著急補充:「明真……我是真的——」
蔚明真忽張口道:「一輩子太長,我只求現在。」
衛珩:「明真……現在,現在我也會待你好。」
蔚明真輕輕搖頭:「衛珩,你該曉得……我要的不是這個。」
平淡安逸的夫妻生活,曾經蔚明真也是這般懷著憧憬與希望,想要長長久久一輩子。
可惜了……
蔚明真眸中光芒微斂,繼續注視衛珩:「方才你說,你絕不納妾。可若是……我想要你納妾呢?」
衛珩目光震詫,失聲:「明真……你說什麼……」他彷彿不確定,又再問了一遍,「你想要我納妾?」
蔚明真聲音平靜:「是。」
衛珩曉得,蔚明真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
從她剛才在祖母面前那番模樣,衛珩心頭隱隱一絲不安攢動。
明真,她有她的盤算。
衛珩冷靜下來:「明真,你想要我做什麼?」
蔚明真:「你若不納妾,衛老夫人就會一直看不慣我。你該曉得……我這身份,在老夫人眼中是何等卑賤,與你難以匹配。」
衛珩聲音艱難:「在我心中……」不待衛珩說完心裡話,蔚明真就聲音涼涼地掐斷了他,「衛珩,你究竟是想幫我,還是不願幫我?」
衛珩急急說:「我當然想幫你……可是明真,你說的法子……我辦不到。」
蔚明真眼神冷漠:「為何?」
衛珩看著面前的明真,她的眸子像霜雪一般,透著沁骨的寒意。
在她眼裡,他是有罪的。而他答應會幫她……她便理所當然利用自己。
都是理應的……他活該受罪。
可納妾……
他想到明真當初嫁入衛家時提出的要求,絕不能納妾。
衛珩當時便在場,聽到這話時,再看她堅決冷靜的表情,心頭一震。
便是從那一刻起,衛珩就注意起蔚明真,他這位大嫂來。
明知不該,仍無法自控般一步步沉陷。
她而今為了復仇,連當初她的原則都能夠放棄了嗎?
衛珩想,他會幫她,就算要他把命交出來,衛珩也絕無二話。可他不想看到明真為了報復衛家,而失去她的本心。
衛珩深吸一口氣,考慮周詳后,才道:「你男人我……」
話才剛出,蔚明真就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瞅住衛珩。
衛珩頓時咳嗽一聲,心想他不能這般孟浪自稱,得按捺住才行,可別把明真嚇壞。
衛珩繼續:「我衛珩不是廢物,只能用來做你的擋箭牌。明真,我既然承諾會幫你,就一定會竭盡全力。但納妾的事……明真,希望你不要再提。我不會那樣做。而且我曉得你想對付的人……衛家在明處,而暗處之人才最可怕。」
是,衛家看得見,而上輩子害她絕望的並非只有衛家,還有連調查都不願調查,就這樣拋棄了她的蔚家。
想起蔚家,蔚明真緊緊皺眉。
關於蔚家……在她被冤死這件事上,有太多蹊蹺點。
例如,是誰模仿娘親給她寫的回絕信?
蔚明真總覺得……能模仿娘親,並截下她信箋的人,必定是蔚家人,且在蔚家地位不輕。
而父親與娘親之間……蔚明真生前瞧得出,並不大好,甚至有些冷淡。
也許,是從父親頭次納妾起,納的禮部郎中的嫡次女柳眉。
娘親因此同父親吵開了,她小時就記著那一幕,又聽娘的話,故此鐵心要尋一不納妾的男子。
只可惜,男人多半骨子裡就喜好三妻四妾圍繞身邊。
一個看久了,便膩了,倦了,更厭了。
想到這,蔚明真眉心皺得更緊些。
之後父親又納了不少妾室,可這其中,唯柳姨娘生下一女,其餘俱無子嗣所出。
柳姨娘人如其名,弱柳扶風般嬌媚溫柔,很得父親寵愛。
她嫁入蔚家返親時,柳姨娘在父親身邊端莊亭亭,姿態更似正房。
若說蔚家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衛珩的聲音忽然在明真耳邊響起:「明真,你可是想到什麼了?」
衛珩見她秀眉緊蹙,陷入沉思,情緒也一點點繃緊,彷彿是想到些事的模樣。
蔚明真抬頭看一眼衛珩,心裡思量著,關於蔚家情況,是否該和衛珩說。
衛珩……他是可信的吧?
蔚明真心想,不管怎樣,她如今孤女身份,唯有衛珩能助她。況且衛珩名義還是她的夫君,蔚明真想了片刻,開口問:「先前被衛老夫人冤枉,我曾寄過一封信到蔚家,想求助父親和娘親。後來……蔚家卻回了一封信。一封以娘親親筆所寫的回絕信,至於信中內容,我不說你大概也知道。」
衛珩一聽,心立刻提了起來,竟是這樣……
明真那時,該多絕望?被最親的人背叛,這種痛……
可衛珩轉念一想,他那時魂魄離體,親眼瞧見蔚夫人抱住明真屍身時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蔚夫人絕不可能是寫那封回絕信的人。可信上是蔚夫人親筆字跡,而明真並不曉得蔚家那時是何情形,難道是誤以為……
衛珩猛地攥緊拳頭,心頭生出一股濃濃恨意。
這背後主使者,竟如此狠毒,利用蔚夫人來傷害明真!
蔚明真表情淡然,聲音里透著一絲涼:「要模仿娘親筆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娘親少時學過書畫,一手好字不易模仿。且娘親並不與人結怨……若非要說,誰會這麼做……」
衛珩似感覺出她話里的意思,明真是蔚家人,蔚家上下誰會那麼做,明真應當猜得出。
「極可能……會是柳姨娘。」
禮部郎中之女,當時便用一幅畫俘獲了父親的心。
頂上嫡姐嫁與明遠侯為妻,她竟甘願嫁入蔚家做妾。
蔚明真那時想不通,如今細細想來,明面溫柔不爭,柔媚動人的柳姨娘,能這麼多年栓住開了葷后大肆風流的父親,恐怕……也不是簡單人。
又或許,不是柳姨娘所為,可與蔚府之人也必定脫不了干係。
不過,柳姨娘目前嫌疑最大,但柳姨娘人在蔚府,而她身卻在衛家,想要調查也無從著手。
而蔚明真覺得,若真當是柳姨娘所為,那麼在她去后,接下來就該是……娘親!
蔚明真眸光一震,似被自己的念頭驚到。
蔚明真猛地看向衛珩:「娘親,娘親在蔚府,如今怎樣了?」
衛珩:「蔚夫人她……」沉默一晌才艱難地緩緩說,「在你去后,蔚夫人便絕食三日,差點就……」
蔚明真聽到,目色驚駭:「絕食三日!那娘親……娘親她——」她情緒激動,唇抖個不停。
衛珩見了當即伸手按在蔚明真的肩頭,連忙解釋:「不……蔚夫人還活著,只是暈了過去,醒來后,一直嚷著說是蔚大人害了你,之後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不願出來。」
父親……害了她?
蔚明真琢磨著這話,心底一跳,她的手甚至都下意識緊緊握住。
若說這府里……誰的許可權最大,非父親莫屬。
先是柳姨娘,又是父親……
她若不親自去蔚家調查一番,看來很難確認。
蔚明真思及此,忽地扯了扯嘴角。
沒想到她的死……竟牽出這麼多人來,究竟有多少雙手推著她步入這絕望深淵呢?
蔚明真稍稍一想,便覺齒寒心冷。
蔚明真看向衛珩:「我很想見一面娘親……」
衛珩一下就聽明白了,放在肩頭的手往下一滑,就勢握住了蔚明真的手:「我會叫人偷偷潛入蔚府,幫你查看蔚夫人的近況,絕不叫人發現。」
蔚明真低頭落在他手握住的地方,抬起頭時又對上衛珩那一對宛若哈巴狗似的炙熱獻好的眸子,心頭陡然生出一絲難辨滋味。
這人……
是無心,還是有意?
蔚明真思量片晌,手掌動了動。
衛珩像是才發覺一般,訕笑一聲,當即鬆開了手。
蔚明真定睛看他,他這模樣……似乎真是無意的。
而且娘親在蔚府狀況如何,到時還得靠衛珩打探。
想了半會,蔚明真也就不計較他那無心之舉。
這時,腹內傳來咕嚕一聲。
很輕,可蔚明真同衛珩離得近,頓時臉頰浮現一絲薄紅。
蔚明真輕咳:「我餓了。」
衛珩眼睛直溜溜盯著明真,瞧了一會,嘴角浮笑:「我立刻命人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