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08

8.2008

傅川的門沒關嚴,閃了一條縫。

遲茹早睡了,那麼在這個家裡不敢直接進他房間的就必定是池西西。

傅川習慣晚睡,這個點自然醒著,卻晾了她好一會兒才走過去開門。

「你睡了嗎?」池西西乖巧地等在門外。

「進來說。」

「你明天有空嗎?」

池西西原本想站在門外問,見傅川先一步坐回了床上,唯有跟了進去。

「坐。」

音質一流的音響里低低地回蕩著不知名的輕搖滾。傅川靠坐在床上,一條長腿搭在床沿上,仍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除了床,他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單人沙發,上面扔著羽絨服和牛仔褲。

池西西總不能坐在他的羽絨服上,只好站著。

傅川見狀,走過來一把揮掉沙發上的衣服,把池西西按了上去,自己坐到床尾。

……池西西瞥了眼地上的衣服和桌上的雜物,明明是親兄弟,傅岳的房間卻整潔得拿放大鏡都找不到一粒灰塵。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有事兒?」

「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傅川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外:「你叫傅岳了嗎?」

「沒有,傅岳哥應該沒興趣吧。」

「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有興趣?」

……這話問的,池西西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答,便說:「我同桌梁星和她姐姐也去。」

「梁沅?」

池西西點了點頭。

「你去嗎?」

「是你想叫我,還是梁沅想叫我。」

傅川上半身向前傾,兩隻手分別撐在池西西身側,親密距離被打破,氣息交錯,池西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因為季泊川也一樣輕佻。其實季泊川才是他的親弟弟吧?

「你沒空就算了。」池西西站了起來,起得太急,險些拂掉圓木桌上的玻璃杯,她垂下眼睛,「我先去睡了。」

傅川直起身,笑著欣賞池西西臉頰上的紅暈。

出門前,她聽到傅川問:「幾點。」

「兩點。」

「那我明天留在家吃午飯。」

池西西走後,傅川鄙夷了一下自己,至於嗎,跟個小丫頭較勁兒。

就因為她崇拜傅岳,看不上自己?

明明想好了絕對絕對不招惹的。

……

隔天有輕微老年痴獃的梁爺爺晨練時走丟了,梁家上下為了找他亂成一團,電影就沒看成。

傅川卻仍是在家呆足了一整個白天。

晚飯過後,他把池西西送回了學校。

「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謝謝啦。」池西西推開副駕駛的門,走了出去。

正想發動車子,望見墜在池西西瘦弱的後背上的碩大書包,傅川熄火下車,靠在車門上點了根煙:「喂,池西西。」

見池西西回頭,他招了招手:「回來。」

池西西聽話地快步走了回去。

傅川俯下身,平視矮了一大截的池西西:「考不上名校也不會死。綳那麼緊回頭再魔怔了,不值當的。高考沒什麼大不了的,放輕鬆,知不知道?」

「知道了……舅舅。」

語氣依舊拽,眼神卻溫和,池西西想,雖然傅川總被長輩罵不著調,但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

聽說傅川答應了一起看電影,找回了爺爺的梁沅倍感遺憾。

五月中旬,一班到十班停了課,最後二十天,前五百名全天在學校自修,老師不再講課,以答疑為主。

不出意外,這五百個學生最差也在一本線上下。

一班到十班都在教學樓頂層,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十幾天來這一層安靜到能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除了去廁所,課間沒有一個人閑聊、走動。吹牛說每天十點就準時睡覺的男生們也不再嚷嚷著活動課打籃球了,連大大咧咧的梁星都開始寫紙條和同桌池西西交流。

【我姐問後天開會你舅舅來嗎?】

【我沒叫他。】

考前最後一周,學校召開最後一次家長會,主要向過分緊張的家長們強調送考注意事項以及考試期間的食品安全,避免考生髮燒感冒、精神壓力過大之類的。

這次家長會的內容與成績無關,是整個高三的集中會議,並不需要考勤,所以沒必要麻煩傅川過來。

池智遠在波士頓,剛換了新環境,正處於適應期,雖然隔幾天就打一次電話過來,但畢竟精力有限,每次也就交待寥寥數語,不可能回來送考。

而魏雲樓對池西西的要求本就不高,她最近正和男朋友鬧分手,剛去了南方散心,就算回來,以她的性格,也不會像梁星媽媽那樣提前為女兒訂考場附近的賓館,制定好一切細節。

【你把他叫來唄,我姐姐最近春心萌動,天天念叨他。】

在梁星的催促下,池西西給一個月沒聯繫的傅川打了通電話。

這個電話讓原本要和寧御開車橫穿西南四省的傅川推遲了出發時間。

家長會繁瑣而冗長,傅川和池西西坐在報告廳的倒數第三排。

池西西和坐在不遠處、盛妝打扮的梁沅交換了個眼神,低聲對傅川說:「無聊吧?可以先走的。」

「結束再走,等下帶你出去吃飯。」

不同於被管慣了的學生,家長們可坐不住,早就三五成群地議論開了,聽到有人議論考場附近的酒店難定,傅川問:「你訂了嗎?」

「沒有,我坐地鐵,打車怕堵。」

高考期間要封校,在嬌妻的慫恿下,池智走前賣掉了房子,池西西的東西就搬到了媽媽的公寓。

問清池西西的考場,傅川說:「那個學校離你媽媽家遠著呢,地鐵加上兩頭走路,得一個小時吧。」

「還好。」

前排家長們的話題又轉到了送飯上,酒店訂好了,不在家住,吃就成了問題。

「我在考場陪他,他爸在家做了送來,別說一天三趟了,三十趟也得送!哪能吃外頭的東西,萬一不衛生,吃壞了肚子肯定影響發揮。」

「我女兒和你兒子在一個考場,我們訂晚了,酒店離學校兩條街呢,走路十幾分鐘,我提前一天把自行車運過去,騎車送她。」

傅川忽而說:「你叫我來開家長會,你媽呢?」

「去我舅舅那兒了。」

「你舅舅不是在廣州嗎?還有一星期就考了,她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池西西垂下眼睛,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媽心真大。」

傅川高考的那幾天,傅渡江沒去公司沒用司機,自己開車來回接送他。

雖然從小打罵不斷,傅川也時常能體會到什麼是父愛。

池西西抬頭看了傅川一眼。

她面色沉靜,目光也不銳利,傅川卻直後悔不該說那句話。

家長會兩點開始,五點結束,這一天的晚自習取消了。

開完會後,池西西看了眼梁沅,借口去廁所,和梁星一起離開了。

不到五分鐘,梁沅也來了廁所。

「怎麼樣怎麼樣?你約他吃晚飯了嗎?」一走到沒人的地方,梁星立刻問。

「沒。」

「姐,出息呢!機不可失啊!」

特地化了淡妝的梁沅說:「我一走過去,還沒開口,他就先招呼我了。」

「他主動招呼你,你為什麼不約?」

「他管我叫李佳佳……他都不認識我了,還約什麼約,我還以為他當年也暗戀我呢,合著是我自作多情,他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姐,別太難過。」梁星想象了一下幾年後季泊川管自己叫「池西西」,一臉傷感地說,「你還有我,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難過什麼呀,本來就知道戲不大,就是想彌補一下當年的遺憾。」

「也對,沒有期待就不會心碎,我對我們泊川也是。」

那要是有期待呢?會不會特別難受?池西西想到了羅馥。

傅川明明記得梁沅的名字,看電影那次還說起她。什麼李佳佳,拒絕人於無形,可真是厲害啊。

揮別梁沅和梁星,池西西去找傅川。

「我請你吃飯吧,麻煩你好多次了。」

傅川沉著臉不說話。

池西西仿若沒看出他的不高興,沖他笑了笑:「你想吃什麼?貴的也行,我爸剛給我打了生活費。」

「你今天不複習了?」

「該看的都看了,還有一星期,放鬆一晚上也沒關係。」

「那行,去我家,你做給我吃。」

「……我不會做飯。」

「就知道你沒誠意,我走了。」

「那你別嫌難吃。」

傅川的公寓不遠,兩人在路上買了菜,散著步就回去了。

池西西剛洗了一塊牛肉,就被傅川轟出了廚房。

原因是她沒碰過生肉,有點嫌棄,用兩根手指捻起來在水裡來回涮。

傅川做了牛肉餡餅,除了牛肉,餡兒里還放了粉絲和胡蘿蔔,外酥里嫩,非常好吃。

池西西等不及餡餅涼透,咬了一口剛出鍋的,嘴巴差點燙出泡:「你怎麼這麼會做飯?」

「我經常在荒郊野嶺住帳篷,沒飯店的地方,不自己做難道吃生的?」

傅川被油煙熏飽了,開了瓶可樂,只喝不吃。

「你下個月就畢業了吧?要去傅叔叔的公司嗎?」

「不去。自己干點什麼不好,非得送上門去受他管?」

傅川上大學的時候在外頭開了個攝影工作室,除了喜歡車,他對別的物質要求不高,有錢的時候開著車到處跑,沒錢了就想辦法賺,父親和弟弟的那種生活模式,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受不了。

「你昨天給我打電話是因為梁沅吧?」傅川突然問。

一嘴油的池西西傻笑了一下,只吃不說話。

「我看你就是閑的!」傅川用食指使勁兒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下不為例,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池西西猶豫了一下,「傅川哥……傅川。」

「說。」

「你喜歡羅姐姐嗎?」

「羅馥?」傅川有點意外。

「你喜歡羅姐姐嗎?」池西西又問了一次。

「你問這個幹什麼。」傅川摸起桌上的煙盒,側著頭朝她笑。

「我想知道。」

傅川一貫慵懶的嗓音聽起來有些許不同:「你為什麼想知道?」

「是我先問你的。」

「不喜歡。」

「現在不喜歡,以後會喜歡嗎?」

傅川往前靠了靠:「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私事?沒撮合成我跟梁沅,又想把我和羅馥往一塊湊?」

距離一再拉近,傅川的臉近在咫尺,池西西這一次沒再躲,直視傅川的眼睛說:「沒有。我不希望你喜歡她。你以後也別喜歡她行嗎?」

她的氣息甘甜,目光純凈,傅川的喉嚨里發出類似吞咽的響動,察覺到耳根發熱,他在心中咒罵了一句,先一步撤回了禮貌距離。

「馬上就考試了,你天天瞎琢磨什麼呢?」起身去廁所前,傅川說了這麼一句。

「我上次聽到她要請你吃飯,能帶上我嗎?好多年沒見,我還……挺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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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馬車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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