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三年後
侯府內院
天剛蒙蒙亮，擺放在院子四面牆角的台燭還沒燃盡，荷塘之中魚戲蓮葉間，時不時濺起一陣波瀾。葡萄架子上，成熟的葡萄滴著水珠，幾個剛乾完活兒得空的廚娘坐在葡萄架下嗑瓜子，聊人生，聊八卦。
洛八八忙著手裡的事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小心翼翼地把剛摘下來的葡萄放進果籃，成熟的葡萄果色澤誘人，襯得她瑩潤白皙的手指極是漂亮。頭上只有一根簡單的銀制發簪，再是普通不過的粗布衣裳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俗氣。
「喂，你們快看那邊！」上了年紀的廚娘一臉八卦地蹭了蹭旁邊的中年廚娘，壓低聲兒：「那不是八八嘛，瞧瞧人家那身段兒，那小臉兒，果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不得了呀。」
「可不就是嘛，三年前剛來侯府那會兒還是個小胖妞兒呢，一晃眼都出落成個大姑娘了，還真別說，就她這模樣的，下人堆里還真沒出過！」
「主要還是看氣質！我覺得吧，這丫頭長得就不像窮苦人！沒準兒將來跟咱侯爺還真成了呢？可得好好抱緊她大腿，呵呵呵呵~」
「別說下人堆了，就連丞相大人家的四小姐怕是也比不上八八這張臉蛋粉嫩！」捂嘴笑：「你們看她那身段兒，那胸~嘻嘻嘻嘻~」
唧唧呱呱嘰嘰呱呱……
「哎喲，瞧這丫頭腰是腰腿兒是腿兒的，長得可真是塊生兒子的料！~這要是再換上四小姐身上的羅裙華服，那還不得美上天兒啦！？」
「話可不能這麼說！」
一個酸里酸氣的聲音不和諧地響起，廚娘們聞言立刻噤了聲兒，都知道來人不好惹，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你們別跑呀！」說話的丫鬟不死心地沖老廚娘們嚷：「那洛八八出落得再怎樣美貌好看，終究也只是個低賤的下人，豈是能與我家小姐相提並論的？」
「好了簪花，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可是四小姐，她們……」
「好啦。此番我來侯府既是求醫，也是作客，打狗也要看主人，可別丟了爹爹的臉面，忍著點吧。」說話的年輕女子正是丞相家的千金簡逑，剛入秋的天兒，她已經披上了厚厚的風衣，略顯蒼白的臉和弱不禁風的身子，讓她看上去沒什麼朝氣，和年紀相仿的洛八八相比，確實老氣沉悶不少。
話雖說得淡然，望著已經提果籃走遠的洛八八，簡逑的臉色是越發的難看。
后廚
洛八八把洗乾淨的葡萄擺在盤子里，摘下一顆嘗了嘗，皺眉頭吐掉。
作孽呀！這麼多年了，依舊是嘗不到任何味道。
記憶中飯菜瓜果的味道是多麼的誘人，真真是好桑心呀太傷人。
八八按照年歲粗略計算了一下，她今年大概……估計……應該是已經十八歲了吧？
如果她一生出來就是個沒有味覺的人尚且還好，可老天偏就要考驗她的耐力，讓她嘗盡了世間百味后奪走她的味覺，真是喪盡天良、喪心病狂。
灶上的砂鍋咕嚕咕嚕地開著，八八看了眼灶台邊的香，兩柱香的時間，差不多能出鍋了。
今兒這鍋豬肚煲雞湯是奉命燉給相府四小姐喝的。
她打開調料盒子，熟練地量著鹽的分量，用勺子攪拌幾下，再把府醫專為四小姐配置的葯料均勻灑在上面。
葯料很快和濃湯混為一體，絲毫不影響湯色。
「胖小子！」八八一邊裝湯，一邊召喚：「快些，來試菜啦。」
「好嘞！」胖小子聞言迅速出現在廚房內，屁顛屁顛地嘗了口湯，吧唧幾下嘴，沖八八豎起大拇指：「鮮！八八，你這手藝又長進了不少！」
「行，那你讓那屋的丫鬟過來取吧。」八八其實很不能理解，小時候每天靠欺負她擠兌她為生的胖小子怎麼就突然轉性對她好起來了。
不對，就算用「被奴役」也不為過，對她簡直言聽計從。
再說胖小子，自打去年吃壞了肚子拉了幾天，整個人突然就瘦下去了，加上后廚伙食好，小夥子這個頭跟見風長似的，一下子高出她兩顆頭來，都快趕上侯爺的身高了，真是可氣。
不過她也瘦了不少。
發現胖小子還杵在原地，「怎麼還不去？」見胖小子欲言又止的樣子，眨眨眼：「臭小子，我還不知道你？早給你留一碗啦。女人的東西也嘴饞~」
「我不……不是想偷吃……」胖小子一臉難為情，「八八，其實……要不咱們走吧，離開侯府，上哪兒都成，咱們可以自個兒開間飯館兒，我攢了錢，真的！」
八八愣了楞，失笑：「你今兒是怎麼啦？」她在侯府待得好好的，每天還能上書院聽課，怎麼到他那兒就成被虐待的小動物一般了？
胖小子這個樣子，要不是侯爺待她好，她差點都以為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提起侯爺，通常在府中時，他都會在書院等她，給她講一些奇趣怪事，教她讀書寫字，每日雖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卻能學到不少東西。
既能看到秀色可餐的俊美書生，又能讀書，隔三差五還能碰上突然回來的侯爺，因而上書院是她每天最為興奮的事情。
「八八，難道你不知道，自打去年年初你……之後所有人都在議論你跟侯爺的事兒嗎？」
八八並不在乎這些閑言碎語：「他人要說，我能作何？」
「可我就是聽不慣她們說你傍著侯爺想當小妾這些話！」胖小子激動得臉紅起來。
侯爺一年之中有十天在侯府就不錯了，就這十天的功夫還得有七天往宮裡來回跑，上書院時也是專心聽講，哪有閑功夫坐等她去勾搭？
「嘖嘖，我都不著急，你生什麼氣？」八八把湯遞給胖小子，玩笑道：「侯爺貌若天仙，當他的小妾其實也不錯。」
「八八你……」胖小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從八八手中奪過食盒：「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洛八八！」
「哎！？」八八在後頭喊：「就算是妾室，那也是侯爺的第一個女人，我不吃虧，莫生氣啦！」
胖小子后也不回。
八八嘆氣搖頭，小夥子越發開不起玩笑啦。
莫說白遇玖天賦異稟眼高於頂，他不近女色眾所周知，連相府四小姐那般有身份地位的女子都沒把他拿下，但憑她這一身煙熏味，出生還卑微的廚娘？
也不想想，侯爺豈是她能撩得動的。
提起相府家的那位四小姐，她活了十八年，當真沒見過這樣死皮賴臉的大家閨秀。
雖說侯爺一年到頭極少在府中，可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怎麼也不好一年三五回的在別人家長住著。還打著看病的旗號大張旗鼓前來，不就是來個大姨媽。
太不檢點，太不檢點！
「鑽洞妹妹！猜猜我是誰！」門口響起個壞里壞氣的聲音。
八八頭也不回：「呀，不知道呀，賊兄幫我猜猜？」
「好呀好呀！」
「每次都這麼玩，賊兄好沒勁！」
莫羽搓手乾笑，望著一臉嫌棄他的洛八八，雖然他貴為小王爺，可眼前的姑娘一點兒也不買他的賬，在他面前跟在侯爺面前完全不是一種風格。
想起來就好傷心！
「嘿嘿，八八……」莫羽湊上前去，打量著比一般姑娘圓潤許多，但五官卻異常精緻秀麗的洛八八，滿眼都是欣賞：「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姑娘呢？晚上摟著睡一定暖和舒適得很，美得很美得很呀！」一番嘖嘖讚美，沖八八拋去一個媚眼：「要不要跟我回王府，做我的側妃？」
八八揚起下巴傲慢回到：「做你的側妃，倒不如做侯爺的小妾，怎地說來他也只有我一個女人。」
莫羽捂胸口作痛苦狀：「八八，你怎能如此踐踏我一顆仰慕你的心？你怎能如此，如此的狠心吶！」
八八抱歉地道：「從在二夫人院里被你拿刀劫持那晚開始，我就沒法不把你當壞蛋，真是對不住，我也沒法子。」
這刀補的。
「噢！我的心！」莫羽心碎地貼牆站著蠕動。
「你，想做我的妾？」似笑非笑的聲音極富磁性。
八八以為被莫羽一番鬧騰出了幻聽，不信地扭頭望向門口。
白遇玖站在那裡，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門外的光，包身披風還未褪去，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從軍中趕回來的。
八八笑得開懷，全然不似方才的傲慢態度，欣喜道：「侯爺可算是回來啦！」
侯爺回府，這麼大個事兒管事竟沒召集她們宣布，讓她一時間好生激動。
嘖嘖，多日不見，侯爺是越發的美貌了！~瞧那臉蛋那膚色，一點兒也不似軍中師爺那般灰頭土臉，天生麗質，就是非凡。
「區別對待，區別對待！」啃牆的莫羽嗷嗷直叫。
八八退後幾步，不露聲色道：「別鬧，我等侯爺回來，可是有大事商議的。」
「你有大事與我商議？」白遇玖低頭饒有興緻地看著她：「什麼大事，說來聽聽？」
「那個……」八八摩拳擦掌，極不好意思道：「侯爺可還記得，您罰我三年無月錢，今兒~是第三年零一個月又一天啦，侯爺。」
他看她一會兒，嘴角噙笑：「丫頭記性不錯。」
他此刻的口吻帶有一絲寵溺味道，似曾相識，又著實想不起來在什麼時候見過。
「侯爺，我不小，今年估摸已有十八啦。」八八糾正道。
「十八了？」白遇玖微微一愣。
「嗯~」八八乖巧地應著，等待主子「開倉放糧」。
「果真是件大事。」
「哎？」
他攏了攏風衣領子，道：「我也有件大事與你商議，你且先到書房等我。」
八八心中困惑，卻也聽話地應下：「是。」
望著已經走遠的翩翩風姿，侯爺今日……好似不太一樣。